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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骑马穿行波斯

夏天临近了。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我找不到更多的理由拖延预定的南下旅行了。但是巴吉·哈诺夫烧得很厉害,我不得不一个人继续往前走。他回巴库的家去了,我于4月27日接着前进,没有了仆人。

骑着租来的马在波斯从一个驿站到另一个驿站旅行,其实并不完全孤单。总有一个马夫跟着走,好把租来的两匹马送回驻地去。租一匹马要几克朗,在驿站的客栈下榻一晚,价格也差不多。马匹和马夫每到一个驿站都要更换。旅客如果愿意拼命,可以日夜兼程。每站的距离是12英里到18英里。我把全部行李放在马鞍后面的褡裢里,但是仍然把约600克朗(或法郎)的银币缝进皮带里,系在腰间。需要用钱的时候,就割破皮带上的一个口袋。食品到处都很便宜。

我和我的第一个马夫骑马驰出德黑兰的南门,陌生国度的无边旷野在我的眼前展开。亚细亚自由、热情地向我张开它的怀抱,令我感到非常快乐。我们看到的马背上的人、商队、行脚僧,以及所有的生灵都是我的朋友。我无比同情那些疲惫的小骡子,它们驮着装在树皮筐里的红西瓜和黄蜜瓜,好像要被压垮了。左边耸立着拉格斯 之塔,次经《多比传》 [1] 里讲到过这座古城。金色圆顶下面的陵墓里长眠着神圣的沙阿阿卜杜勒·阿齐姆(Abdul-Azim),十年之后,纳赛尔丁沙阿在此地死于一个疯狂的伊斯兰毛拉之手。

地势越来越荒野。园林越来越稀少,干草原出现了,然后到处都像沙漠的模样了。我们一会儿骑马小跑,一会儿又奔驰起来。我们遇到从麦加回来的一支朝圣队伍,我的旅伴跳下马来,去吻他们披风的衣角。

圣地库姆是无数朝圣者谒拜的地方,圣女法蒂玛 在那里长眠。一个金色的圆顶在阳光中发光,下面就是她的安息地,两侧耸立着两座细长的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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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接下来朝南边重要的商埠卡尚驰去,再往南去,地势又高了起来,前面通往一些新的山脉。我起程的时候没有注意,15岁的小马夫为自己挑选了一匹壮马,却把一匹疲惫的马留给了我。我们跑到荒野上以后,我跟他调换了坐骑,于是他就追不上我了。他差点儿哭鼻子,央求我不要撇下他跑掉。但是我狠下心来说:

“你比我对道路和地势更熟。你肯定能靠自己摸到库赫鲁德驿站。我会在那里等你的。”

“是这样。但是你看,天快黑了,我自个儿从林子里经过会害怕的。”

“噢,不!这一点也不危险。你就听凭你的马随便跑吧,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我策马朝南跑去。小伙子在我身后逐渐消失了。太阳落山了。黄昏很快变成了黑夜。只要我看得见路就没有关系。但是看不见路以后,就全靠我的马了。马迈步快走,把我带到库赫鲁德山脉里。我完全不知道周围的风景是什么模样的,只是不时地路过一根树干,要不就感觉到树叶拂过我的脸颊。也许马把我引入歧途了。如果我当初跟那个小伙子结伴而行,那肯定是更明智的选择。但是现在一切都系于驿马一身了。它一步不停地走啊走。前面是无尽的黑暗。山谷上方只有星星在闪烁,我间或还能看见远方闪电的反光。

我在黑夜中骑马行走了四小时,在树林间发现了一点亮光。是一顶游牧人的帐篷。我把马拴好,掀起了帐篷的帘子,询问是否有人在家。一位老人生气地回答说,半夜里打搅他和他的家人太不像话了。然而他一听说我只不过想打听一下,看看这是不是通往库赫鲁德的正确的道路,就立即走出来陪着我在树林里走了一段路,指明了正确的方向,然后一语不发地再次消失在夜幕之中。我终于抵达了库赫鲁德,我残酷地撇下的小伙子正在门口笑话我呢。他是几小时之前抵达的,还在纳闷我是否被绑架了。最后,我用了茶水、鸡蛋、盐和面包,然后把马鞍当作枕头放在地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横穿波斯的英印电报线路的制高点就在库赫鲁德(7000英尺)。

我们靠近了一座城市,大道上的生活顿时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了。村落和园林离得很近,我们路过了驮满水果和谷子的小队骡马和驴子,最终进入了一条街道。这就是著名的伊斯法罕城,沙阿阿拔斯大帝的都城。

扎因代河(“生命之河”)穿城而过,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雄伟的桥梁架在它那汹涌、浑浊的波涛之上。对于一个外乡人来说,伊斯法罕城里有的是值得一看的东西。他可以在那里见到世界上最大的集市之一沙阿广场 ,它长2000英尺,宽700英尺。他可以欣赏到沙阿清真寺 辉煌的门面,上面装潢着美丽的彩釉陶瓷。在“四十柱宫”(Chehel Sutun),他只能数出20根巨柱,然而看到宫殿前静静的水池里映出的巨柱的倒影,他才会真正明白它的名字的由来。

约尔法是贫穷的亚美尼亚人居住的郊区,我在那里闻到了桃子、杏子和葡萄的香气;在大集市的石墙里面,我听到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商队正在穿过拥挤的人群,商贩们正在叫卖他们的货物,铜匠们正在敲打他们的铁锅。

我站在城南的山坡上,勒马回首望去,眼前出现了一幅实在迷人的景象:数不清的房舍掩藏在茂盛的园林中,光亮的圆顶和宝塔在青翠的草地上耸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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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骑马穿过荒野,红色的蜘蛛和青灰色的蜥蜴四散奔逃,游牧人在照看他们吃草的羊群。驰过这个地区,我登上了帕萨尔加德 遗址,得以在一座有高高的台阶通着的小小的大理石建筑前小驻片刻。已经有25个世纪驾乘着时光的翼翅飞过它的顶盖,但它依然故我,不为所动。

波斯人把这处古迹称为“苏莱曼之母”(Mader-i-Suleiman),或曰“所罗门之母”,他们相信这位显赫的贵妇人的安息之处就在这间长10英尺、宽7英尺、高踞石阶顶端的墓室里。但欧洲人称之为“居鲁士 之墓”,尽管这位伟大的国王是否真的装在镀金大理石棺椁中葬于此地,墓室四壁挂着来自巴比伦的昂贵帘帐,死者的佩刀、盾牌和弓箭,他的项链、耳环和王服都装备齐全,还是一件很值得怀疑的事。

我忆起了居鲁士的豪言壮语:“我父王的国土南接酷热不适居住的地方,北达冰封雪困的地区。凡处于两者之间的一切,无不是各省总督治下的臣民。”

我刚刚穿过的山区一直通向美尔达什特平原,到了这里,我骑马去看另一处古迹,也许更值得纪念的阿契美尼德帝国都城波斯波利斯 的废墟,波斯现存最美丽的古代遗迹。废墟坐落在一片几乎完全荒芜的旷野之上。炎热使得黄土地都干裂了,看不见一点生命的痕迹。我打发马夫带着驿马回了驿站,一个人在废墟中间盘桓了一整天。

一道带有两翼侧梯的阶梯,宽得足以容下十个骑手在它那低低的大理石台阶上并排上行,它通向一个巨大的平台,那上面还存留着大流士一世 王宫的地基墙,以及两千四百年前支撑薛西斯 王宫顶梁的36根大圆柱中的13根。要想了解当时的盛况,可以去读一读《圣经·旧约》中《以斯帖记》第一章第六节对书珊城中亚哈随鲁王(Ahasuerus)王宫的描述:“有白色、绿色、蓝色的帐子,用细麻绳、紫色绳,从银环内系在白玉石柱上。有金银的床榻,摆在红白蓝黑玉石铺就的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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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一切辉煌都在公元前331年被得胜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 摧毁了,一次疯狂的豪饮之后,他一把火烧了王宫,整个波斯波利斯也化为灰烬。

我们接着向南行进。从一个狭窄的山口俯瞰山下平原上的设拉子城,那景致令人终生难忘。人们把这个山口称为“安拉·阿克巴尔山口”(Tang-i-Allah Akbar),因为波斯人第一次来到这里、远远望见设拉子城的时候,不禁惊奇地叫道:“真主至大!”(Allah Akbar!)

设拉子以美酒、美女、歌曲和绚烂的玫瑰著称。那里,葡萄在山坡上成熟,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花香,翠柏挺立在杰出诗人们的墓地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波斯两位最伟大的诗人的陵墓。一位是《玫瑰园》(Gulistan)的作者萨阿迪(生于1176年) ,一位是《诗集》(The Divan)的作者哈菲兹(生于1318年) 。哈菲兹为自己写了如下墓志铭:“噢,我亲爱的人们,带着美酒和歌声到我的墓地来,假如你们那欢乐的歌声和优美的音乐能让我听见,我就会从安眠中苏醒,从死者中间复活。”帖木儿 非常喜爱哈菲兹的诗,在一次出征途中到设拉子拜访了他。

那里有许多伊斯兰教的托钵僧教团。每个教团的首领称作长老(pir)。它们有各不相同的习俗和规矩。有些教团总是喊:“真主啊!”另一些则爱喊:“他是正道,他是真理!”还有一些教团更为严苛,托钵僧们用铁链抽打自己的肩膀。但是几乎所有教团都做同一件事:教团的托钵僧们都是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擎着半个椰子壳向人乞求施舍。

1863年,一个名叫法格尔格伦(Fagergren)的瑞典医生来设拉子居住,在这座玫瑰花与诗人之城度过了三十年时光。他死后葬在城里的基督徒墓地。一天,一个托钵僧来敲他家的门。法格尔格伦打开门,把一枚铜币扔给那个乞丐。托钵僧不屑地说,他不是来乞讨,而是来劝导异教徒皈依伊斯兰教的。法格尔格伦说:“先给我证明一下你的法力吧。”托钵僧说:“好的,我可以用你指定的任何一种语言同你讲话。”法格尔格伦用自己的母语说:“那好,你就说一点瑞典语吧。”托钵僧于是用准确无误的瑞典语朗声背诵了一些泰格奈尔 的《弗里蒂奥夫萨迦》(Frithiof’s Saga)中的诗句。我们的好医生惊诧不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那位托钵僧觉得把医生戏弄得够久了,就除去伪装,表明自己的身份,原来是布达佩斯大学东方语言系的教授阿米尼乌斯·凡贝里(Arminius Vambéry),此人后来世界闻名。

我倒是没作任何伪装就来了设拉子,在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法国人法尔格先生那里住了些日子。1866年,他在自己的祖国是一名年轻的公务员,得到了六个月的假期,便去设拉子旅行。可是等我1886年到设拉子来的时候,他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四年后,我又在德黑兰遇到了他,看来他已完全爱上了波斯。

从设拉子到波斯湾的路是从里海开始的旅行全程中最不好走的一段。翻越扎格罗斯山脉的路非常陡峭、凶险。我们翻山越岭,走在粗粝、粉碎和太阳炙烤的砾石中间,过了三个山口:“白鞍”(Sin-i-sefeid)、“老妇人”(Pir-i-san)和“女儿”(Kotel-i-dukhter)。有一次我的马失蹄滚下了山坡,好在我及时从马鞍上脱身,跳到了路上。

闷热的天气使人窒息。山越来越矮,逐渐并入平坦的、像沙漠一样干燥的沿海地带。另一天夜里,我撇下我的马夫骑马走了,这次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这一带不太安全,常有拦路强盗和土匪出没。但一切都很顺利。天亮了。我眼前现出一道亮闪闪的条痕,好像磨光的剑刃一般。几小时以后我骑马进入港口城市布什尔。我总共把29天花在赶路上,走了900英里,纵贯了沙阿辽阔的王国。


[1] 《多比传》( Book of Tobit ),《圣经》次经之一,犹太教和基督教都将其列在正典之外,但天主教将其列入正典。 TjSNX4XtobSQmjrPQJ8xdkAgFwcnrAuqN5Q3SffO6Q0Xgo+HdBlDjt/H2ea21xV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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