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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缘起

一个孩子在他的童年时代就找到了自己未来一生工作的方向,真是件幸福的事。那恰恰是我的好运气。早在12岁的年纪,我的目标就已完全明确了。我最亲近的朋友是芬尼莫尔·库珀 、儒勒·凡尔纳 、利文斯通 、斯坦利 、富兰克林 、帕耶 和诺登舍尔德 ,特别是北极探险中那一长串的英雄和殉道者。当时诺登舍尔德正在前往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新地岛和叶尼塞河口进行勇敢的探险旅行。当他走完“东北航道” 、回到我的家乡城市斯德哥尔摩的时候,我刚满15岁。

1878年6月,诺登舍尔德乘坐帕兰德(Palander)船长指挥的“维加号”(Vega,“织女号”)轮船离开了瑞典。他沿着欧亚大陆的北岸航行,直到船在西伯利亚的北冰洋岸最东端冻结在了冰层中。他们在那里被困整整十个月。在家乡,人们无比焦急地关注着探险家和他的科考队员及水手们的命运。第一次救援探险队的行动是由美国发起的。詹姆斯·戈登·贝内特 ——此公以命令斯坦利“找到利文斯通!”而闻名——派遣德朗 船长指挥美国船“吉内特号”(Jeanette)于1879年7月出发寻找北极、完成“东北航道”,并且试图解救瑞典探险队。

可怕的灭顶之灾在等着美国人。“吉内特号”在冰海中失事,大部分成员罹难。不过,“维加号”身上的冰箍松动了,它借助自己的蒸汽机的力量驶过白令海峡,进入太平洋。“东北航道”终于不折一兵一卒打通了。第一封海外电报从横滨发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它在斯德哥尔摩掀起的热潮。

沿着亚洲和欧洲南岸归国的航程是一次无与伦比的凯旋之旅。“维加号”于1880年4月24日驶入斯德哥尔摩港。全城灯火通明。临近海滨的建筑物被数不清的灯盏和火把照亮了。在王宫里,组成“维加”字样的煤气灯散射出明晃晃的光焰。就在这光海之中,那艘声名远播的船驶入港口。

我和父母、姐妹及一个兄弟一起站在南岸的高地上欣赏全城的美景。我完全沉浸在巨大无比的激动之中。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天,是它决定了我将从事的职业。热烈的欢呼在码头、街道、窗户和屋顶雷鸣一般轰响。于是我想:“我也要像这样荣归故里。”

从那一刻开始,我拼命钻研有关北极探险的一切。我苦读描写北极奋斗的各种新旧书籍,为每一次探险画出地图。在我们北方的冬季,我跑到雪地里滚来滚去,敞开窗户睡觉,这样来锻炼身体。一旦我长大成人,做好了准备,一位仁慈的梅塞纳斯 出现,把一袋金子扔到我脚旁,说:“去寻找北极吧!”我就要毅然决然地装备好我自己的船,带上人员、狗和雪橇,穿过黑夜,穿过冰原,直奔那只有南风劲吹的极点。

但是我命中注定与此无缘。1885年春,就在我中学毕业离校前不久的一天,校长问我是否愿意去里海边的巴库给一个低年级男孩做半年家庭教师,这男孩的父亲是位受雇于诺贝尔兄弟 的总工程师。我没怎么花时间考虑就答应了。我那带着钱袋的梅塞纳斯,也许还要等上很久才会来呢。但眼下就明摆着一个前往亚细亚的门口作长途旅行的好机会,决不可轻易放过。就这样,命运引导我走上了去亚洲的大道。许多年过去,我年少时的北极梦也逐渐消散了。在我一生余下的岁月里,我都将为世界上最大的大陆发散出的魔力所吸引。

1885年的春天和夏天,我焦急不安地等着出发的那一刻,直等得心力交瘁。我仿佛已经听见里海浪涛的咆哮声和商队驼铃的叮当声。用不了多久,整个东方就会将她的魅力在我面前展开。我觉得我好像掌握了打开那神奇和冒险之地的钥匙。一个展览动物的马戏班刚刚在斯德哥尔摩的一块空地上搭起了帐篷,动物中有一峰来自突厥斯坦 的骆驼。我把这峰骆驼看作一个来自远方的同胞,一次又一次地去看它。不久我就有机会去问候它在亚洲的亲属们了。

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很不放心让我去做这样一次长途旅行。但我不是孤身一个人上路。不光是我的学生,学生的妈妈和弟弟也一道走。动情地跟家人依依惜别后,我们登上了一艘轮船,它带我们穿过了波罗的海和芬兰湾。从喀琅施塔得我们可以看见圣以撒教堂璀璨夺目的圆顶像太阳一样闪耀着光芒,几小时后我们就在圣彼得堡的涅瓦河码头靠岸了。

我们没时间耽搁。在沙皇的都城待了几小时以后,我们便乘特快列车出发了,总共需要四天的行程,要经停莫斯科,穿过俄国的欧洲部分,直达高加索。一望无际的平原飞速掠过。我们疾驰着穿过稀疏的松树林,穿过丰饶的田地,在那里金秋成熟的谷穗正迎风招展。从莫斯科往南,我们就一直飞驰在贯穿南俄罗斯起伏不定的草原地带的亮闪闪的铁轨上。我贪婪地将这一切景色尽收眼底,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旅行。许多白色的小教堂将它们那洋葱状的绿色圆顶耸立在可爱的村庄上面。身着红色罩衫和沉甸甸靴子的农夫在田里劳作,用四轮马车运送着干草和可食用的根菜。在糟糕的、未排净积水的路上,当时是不敢梦想有美式汽车行驶的,只有一辆辆三驾马拉的四轮马车飞驰而过,铃声叮当作响。

离开罗斯托夫后,我们渡过了波澜壮阔的顿河,离它注入亚速海的入海口不远。亚速海是黑海中的一个海湾。列车不知疲倦地向南奔驰。车站上尽是些哥萨克 骑兵、士兵、宪兵,还有英俊健美的高加索部族奇人,他们身材高大,身穿棕色上装,头戴皮帽,胸前斜挎银色弹药筒,皮带上别着手枪、短刀或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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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沿着高加索山北麓缓缓爬升,带我们进入它的丘陵地带。捷列克河畔坐落着美丽的弗拉季高加索小城,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高加索的统治者”,正如符拉迪沃斯托克意为“东方的统治者”一样。我的学生的父亲,那个总工程师,乘马车去那里迎接我们,我们还要坐这辆马车在两天之内赶120英里 路,沿着格鲁吉亚军用公路穿过高加索山。这条路被划分成11个驿站,每到一站都要换马。要想拉着沉重的大车爬上海拔7870英尺 的古多里驿站,总共需要七匹马。下山的路途则只需两三匹。山坡崎岖不平。有时我们驾车爬上一道陡峭的山脊,只是为了再走下来,呈之字拐上四五个弯,赶到山另一侧的谷底,可过不久又要攀登另一座高山了。

这真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旅行。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任何经历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呢。在我们四周,高加索的大山林立,而以白雪覆盖的山峰作为背景的奇妙景色,就在这险峻壁立的大山之间展开。众峰中的最高峰——卡兹别克山那海拔16530英尺高的峰顶沐浴在阳光中。

道路修得非常好。它建于尼古拉一世在位时期,耗资如此巨大,以至于沙皇在开通典礼上大叫道:“我本来指望能看到一条金路呢,谁知铺的全是灰不溜丢的石头。”道路的外沿修了一道石头矮墙,以防备在下面张着大口的万丈深渊。在山坡上面,一到冬天就会有大雪崩,雪落下来挡住路,把山谷都填满了,所以我们驱车穿过了建得非常牢固、墙壁有10英寸厚的防雪廊。

马一路保持全速行进。我们以发了疯一般的速度赶路。我坐在车夫身旁,路每拐一次急弯,我都会头晕目眩;它就好像要在空中消失一般,让我觉得随时都有跌进深谷的危险。

但什么事也没出,我们平安、完好地抵达了高加索的首府第比利斯城。多么繁忙热闹的生活!多么绚丽多彩的画面!库拉河岸边,房屋就像古罗马圆形剧场一样在峻峭、光秃的山坡上立起。大街小巷挤满了骆驼、驴子、汽车和种族相异的各色人等——俄罗斯人、亚美尼亚人、鞑靼人、格鲁吉亚人、切尔克斯人 、波斯人、吉卜赛人和犹太人。

在第比利斯,我们登上火车继续我们的行程。时值盛夏,热浪袭人。我们坐的是三等车厢,因为那里的通风是最良好的。我们发现同车厢的有波斯人、鞑靼人、携妻带子的亚美尼亚商人,以及其他奇妙的东方人,他们的面貌和装束都像画中一样多姿多彩。他们不顾暑热,都戴着大大的羊皮帽子。火车开动时,几个从麦加回来的朝圣者把他们那薄薄的跪毯铺在分格车室的地板上,我还记得我当时满心惊诧不已。夕阳西下时分,朝圣者们都转身朝着圣地的方向,口中念着祈祷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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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时而走在库拉河的北岸,时而走在南岸。它那新鲜、翠绿的已开垦的河岸不时地在远处闪现。这个地方的其他部分则是荒无人烟的,主要是些干草原,供牧人们放牧羊群;不过在某种程度上,简直就可称为沙漠了。北面,高加索山脉就像有灯光照明的舞台布景一样,蓝色调,山脊上画有一条条白线。这就是亚洲!我对这迷人的画面简直百看不厌。我已经感觉到,我将爱上这无垠的荒野,而且将在未来的岁月中被越来越远地拉向东方。

在乌季里,我按照平素的习惯,下车在本子上画几张速写。我还没画上几笔,突然有几只手重重地按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我就被三个宪兵老虎钳一般紧紧地抓住了。他们粗暴无礼又疑心重重地向我倾泻着问话。因为我还不懂俄语,一个会讲法语的亚美尼亚姑娘给我当翻译。宪兵们夺过我的速写本,对我的解释报以轻蔑的大笑。显然,他们发现了一个间谍,这家伙可能会危及沙皇帝国的安全。我们身边围了一大群人。宪兵们想把我带走,也许还要把我关起来。火车出发的第一声信号响了起来。站长挤过人群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抓住我的胳膊,护送我回车上。出发的铃声第二次响了起来。我登上了车厢门口的梯子,宪兵们就跟在我的脚后。列车“吱吱嘎嘎”地开动了。我像条鳝鱼一样动作轻快地钻过两三节车厢,藏在一个角落里。待我回到同伴们身边的时候,那几个宪兵已经跳下了车。

我们接近了里海。风很大,阵阵沙尘从地面扫过。一开始,远山消失了,然后整个地区就笼罩在一片难以穿透的烟尘之中。风势渐强,先转成暴风,再转成飓风。火车头顶着迎面吹来的顶头风拼命工作。火车“噗噗”地喷着烟,气喘吁吁地沿着海岸艰难行进,我们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镶着白边的巨浪翻卷、破碎。火车终于停在了“风城”巴库,而当晚的巴库也的确当得起这个美名。

阿普歇伦半岛向东伸入里海几乎有50英里。巴库就坐落在这个半岛的南岸,在它的东面我们找到了“黑城”,诺贝尔和其他石油大王在那里都拥有庞大的炼油厂。经过精炼的石油从这里灌入输油管,经整个南高加索直达黑海,与此同时油轮又载着这贵重的液体穿过里海运到伏尔加河上的阿斯特拉罕和察里津 。这块包括了大部分油井的地区是以巴库东北方13俄里 外的鞑靼人村庄巴拉哈尼为中心的。人们很早就知道这一地区蕴藏着原油,但是直到1874年路德维希·诺贝尔和罗伯特·诺贝尔兄弟才到这里来,引进了美式钻取法。随后的一些年里,此地的石油业得到了极大的繁荣;1885年,就是我第一次访问巴拉哈尼的时候,这里共有370部钻机和相同数量的油井,每年出产成千上万普特 原油。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地下压力使得原油像喷泉一样奔涌而出。一口油井往往能在24小时之内喷出50万普特原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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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个奇异的钻塔林中间待了七个月。我向我的学生灌输历史、地理、语言,以及其他实用科目的知识,但陪同路德维希·诺贝尔去油田视察给我带来了更大的乐趣。我最钟爱的是骑在马背上走过一座座村庄,为鞑靼人及他们的妇女、儿童和马匹画像,或者骑上一匹欢蹦乱跳的马飞奔到巴库,去“黑市”闲逛,那儿有许多鞑靼人、波斯人和亚美尼亚人坐在他们那昏暗的小店铺里,出售来自库尔德斯坦和克尔曼的地毯、帷帐、锦缎、拖鞋和大皮帽子。我观察金银匠们打制首饰、造兵器的铁匠们打造刀和短刀。对于我,一切都非常迷人、有趣,不论是衣衫褴褛的伊斯兰托钵僧、乞丐,还是身着深蓝色长袍的亲王们。

要想做短途旅行,拜火教神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去处。从前,在神庙的圆顶之下,消耗天然气的圣火不分昼夜地燃烧;但是现在,圣火永远地熄灭了,一到夜里,坐落在草原上的圣殿便被黑暗和静寂围绕。

一个冬日的晚上,夜已深,我们正围坐在灯畔,忽听窗外路上传来不祥的叫喊声:“火!火!”一些鞑靼人挨家挨户地跑,把人们叫醒,向他们发出警告,并且扯着嗓子尖声大叫。我们赶紧跑出去。整个油田都被照亮了,亮如白昼。失火的中心点就在几百码 外。一池原油正在熊熊燃烧,火焰在泥土堆成的墙壁之间蹿起,一个钻塔也烧起来了!风把火焰抽打得仿佛撕碎的、招展的旗帜,褐色的烟尘形成浓重的铅云向天空喷涌。很多东西在“噼啪”爆裂、沸腾。鞑靼人试图用土灭火,但无济于事。钻塔一座一座地挨得相当近。风把火星从一个钻塔带到另一个钻塔,摧毁着地面上挺立起来的一切。离我们最近的钻机在熊熊火光中好像白色的妖怪。鞑靼人正在尽可能快地把它们砍倒。经过超出常人的努力,他们成功地阻滞了烈火;过了几小时油池烧完了,黑暗重又君临大地。 fT5LjSduGosy4c3WAV994950iG6ee2WDnla8ZJ5O6TYDqsrYq8PNt/qQMJD1oj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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