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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布哈拉和撒马尔罕

时间正是10月中旬,秋天临近了。我带着一个马夫和三匹马离开马什哈德,穿过哈扎尔马斯杰德山(Hesar-mestjid)狭窄的走廊、峡谷和许多山口,走过坚固的天然堡垒卡拉特·纳迪尔(Kelat-i-Nadir),向北朝着外里海铁路(Transcaspian Railway)方向走,最后到了卡赫卡驿站。

在外里海州首府阿什哈巴德,我结识了总督库罗帕特金 将军。他在俄土战争 期间在普列文打过仗,参加过占领外里海州的战争。在日俄战争 中,他出任俄军总司令。我后来又在撒马尔罕、塔什干和圣彼得堡见过他几次。我满心感激地记着他的名字,因为他是那些帮助我把旅行变得更顺利的人之一。

我在阿什哈巴德四周做短途旅行。我注意到,土库曼人的生活方式已经部分地从游牧发展到了在安居的村庄附近农耕。我参观了安纳乌的清真寺,该寺正面盘踞在彩釉瓷面上的中国黄龙很有名。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卡拉库姆沙漠(意为“黑沙漠”),它位于里海和阿姆河之间,呼罗珊地区和咸海之间,时有野驴、野猪、老虎和胡狼出没。突厥斯坦的许多地方已被俄国占领,希瓦和整个里海东岸都处在沙皇的统治之下,中间地带卡拉库姆沙漠——沙漠上的绿洲是特克部土库曼人(Tekke-Turkomans)放牧的场所——仍然未被征服。

最初,俄国人战事失利,在一次战役中损失了18000峰骆驼中的17000峰。土库曼人的自大情绪在滋长。总得给他们来一次打击,让他们永远忘不了。于是斯科别列夫组织了一场战役,该战役成了亚洲战争史上最惨烈的一章,结果土库曼人遭到彻底摧毁,直到列宁时代都没缓过劲儿来。

斯科别列夫于1880年12月带着7000人和70门大炮开进了沙漠深处,同时,安年科夫(Annenkoff)将军以惊人的速度在游动的沙丘上铺设起铁路,作军需补给运输线之用。土库曼人称安年科夫为“茶壶帕夏”(Samovar Pasha),称火车为“鬼车”。一大批阿哈尔特克部土库曼人(Akhal-Tekke-Turkomans)——有45000人之众,其中有1万个武装骑兵——挈妇将雏躲进戈克特普(“青山”)堡垒高高的土墙里面,严阵以待。马赫杜姆·库利·汗(Makdum Kuli Khan)是他们的领袖,他们有长枪、随身武器和一门发射石弹的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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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1年1月,俄国人把他们的堑壕向前挖,接近了堡垒,并且埋下炸药,准备把土墙炸出一个缺口。土库曼人听到地底下钻洞的声音,以为土墙会被打开一个洞,然后俄国人会一个接一个从洞里爬出来。于是他们手执出鞘的马刀时刻做好迎战的准备,直到最后那一天,一吨炸药轰的一声爆炸,造成严重的破坏。

俄军分成三个纵队从缺口冲了进来,其中两个纵队分别由库罗帕特金和斯科别列夫指挥。斯科别列夫骑着一匹白马,身穿白色军服,像个新郎官一样洒着香水、一头鬈发,同时军乐队在演奏进行曲。两万土库曼人被杀,5000名妇女、儿童,以及波斯奴隶幸免。俄方损失了四名军官和55名士兵。那以后的好多年里,土库曼人一听见俄国军乐就要落泪,因为这片土地上没有一个土库曼人不是在戈克特普失去过亲人的。

俄国人仅用了几年时间,就又占领了距赫拉特一日行程的所有土地。印度所受到的威胁,再加上俄国人向中亚的迅速推进,自然引起了英国人的不安。

1888年,直达撒马尔罕、全长870英里的铁路开通;大约在10月末,我顺着这条铁路线去了梅尔夫绿洲,它在《阿维斯陀》中被称为马鲁(Moru),曾在那里做过一任总督的大流士·希斯塔斯帕 称之为马尔伽(Marga)。

梅尔夫位于图兰低地和伊朗高原的交界处。几千年来它不断易主,从一个统治者手中转到另一个统治者手中。公元5世纪,一个聂斯托利教派 大主教住在梅尔夫。651年,末代萨珊国王伊嗣俟三世带着4000人马、手举采自拉格斯的圣火逃亡至此。鞑靼人突袭该城。国王孤身一人徒步逃走,向一个磨坊主请求庇护,磨坊主答应把他藏起来,只要国王愿意出钱就行。伊嗣俟把佩剑和珍贵的剑鞘递给他。夜里,磨坊主贪图国王华丽的衣服,将其杀害。但是鞑靼人终于被赶走了,那个磨坊主也被撕成了碎片。

博学的阿拉伯人贾库特(Jakut)在梅尔夫的图书馆做过研究,写文章赞美清澈的泉水、多汁的甜瓜和绿洲上松软的棉花。1221年,这个地区遭到了成吉思汗之子拖雷 的摧毁;1380年,绿洲被帖木儿占领。梅尔夫的土库曼人非常害怕,希瓦和布哈拉的人都这样编派他们:“假如你遇到了一条毒蛇和一个梅尔夫人,先杀梅尔夫人,再杀毒蛇!”

我在梅尔夫的时候,每个礼拜天人们都来绿洲赶集。在集市上的帆布货棚或是露天摊位,都可以买到本地的特产,尤其是排列着一道道白色花纹的牛血色漂亮地毯。这里人潮涌动,熙熙攘攘,情景煞是好看:戴着高高的皮帽子的男人,大夏 双峰骆驼,马头粗蠢、马颈修长的著名的土库曼马 ,骑马的人,商队,以及马车。同样值得一看的还有梅尔夫旧城拜拉姆阿里的废墟和圆顶。

铁路线从梅尔夫开始,在游动的沙丘间蜿蜒穿行。这些沙丘顶上种着梭梭树、柽柳和其他沙漠植物,以抵消流沙掩埋铁路的危险。列车行经一座两俄里长的木桥,跨过了宽阔的阿姆河;它发源于帕米尔高原,流入咸海,全长1450英里。

我们见识的下一个西亚文化和历史重镇是尊贵的布哈拉(Bokhara-i-Sherif),它是世界名城中的一块瑰宝——是亚细亚的罗马。

希腊、阿拉伯和蒙古军队像毁灭性的雪崩一般从这个地区横扫而过。这里是希腊人的粟特(Sogdiana),罗马人的“河间地带”(Transoxiana)。11世纪,布哈拉是伊斯兰世界的中心,这一点已为古籍研究所证实。一则谚语说:“在世上其他一切地方,光是从天上降临到地面的;而在布哈拉,光是从地面向天上升起的。”哈菲兹把对这座城市及其姊妹城撒马尔罕的印象写在了自己的诗里,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

Agger on turchi shirafi bedast dared dill i ma ra

Be halu hinduiesh bakshem Samarkand ve Bokhara ra.

(设拉子的美人啊,把我的心握在手中——

为了她面颊上的胎痣,我愿献出撒马尔罕和布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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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105所马德拉沙 ,365座清真寺,可供信徒们在一年里每天去一座不同的清真寺朝拜。

这座城市还曾遭到过成吉思汗的劫掠和帖木儿的占领。1842年,斯托达特(Stoddart)上校和康诺利(Connolly)上尉访问了布哈拉 。当时的埃米尔 是残暴的纳斯鲁拉(Nasr-ullah)。他把这两个英国人拘禁起来,严刑拷打,把他们扔进著名的毒虫地牢,然后将他们斩首。1863年,凡贝里化装成托钵僧,设法混进城去,后来对这座城市非同寻常的特色做了描述。

此地居民由好几个不同的种族构成。最重要的是伊朗血统的塔吉克人,多属有教养阶层和教士阶层;属蒙古人种的是乌兹别克人和察合台突厥人(Jaggatai Turks);世居该城的平民则属血统混杂的萨尔特人(Sarts)。城里还有其他东方民族,如波斯人、阿富汗人、吉尔吉斯人、土耳其人、鞑靼人、高加索人和犹太人。

市场的拱门里只有微弱的光线,东方人忙忙碌碌的生活自有其五彩缤纷。你在那里可以惊叹于布哈拉纺织艺术的精妙绝伦,可以在古董店里流连于希腊和萨珊的金币、银币和其他珍宝。棉花、羊毛、羔皮和生丝大量出口;在与市场相通的商队旅店的院子里,大包大包的货物堆积如山。那里有上好的餐馆和咖啡馆;隔着老远你就能闻到放了洋葱和香料的油酥糕点、咖啡和茶的香味。吃一个小馅饼只需一普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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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疲倦地走在美丽、狭窄的街道上,两旁是古怪的二层楼房。骆驼商队得从大车、骑马的人和行人中间挤出路来。我不时停下脚步,为一座清真寺或是一幅迷人的街景画一张速写。然后就会有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地围在我身边,俄国公使馆一个名叫萨义德·穆拉德(Saïd Murad)的仆役会挥舞着皮鞭,把那些大胆的顽童赶得远些。有一次我出去闲溜达没有带他去,那些小家伙就来报复,有步骤地攻击我,使我画不成画。他们从各个方向朝我冲来,向我扔烂苹果、土坷垃和各种垃圾。我徒劳地做了会儿抵抗,就慌忙退回到公使馆叫萨义德·穆拉德来。

1219年,成吉思汗进入喀龙大清真寺(Mestjid-i-Kalan)的大门,下令屠城。大约二百年之后,帖木儿又重建了寺院。

不到三十五年以前,处决犯人的方法还是等法官在旁边朗声宣告其罪行后,把他从一座165英尺高的尖塔塔顶推下来。而现在,两只鹳鸟在塔顶做窝,谁也不准爬到上面去,因为从那里看得见附近的后宫宫院。

大清真寺的对面是米里-阿拉伯神学院(Mir-Arab),一所比中亚细亚其他神学院更著名的马德拉沙。它有着圆形的塔楼,两个辉煌的绿瓷圆顶,以及一座拥有四扇大门、114个房间,可供200个毛拉 使用的大厦。

然而中亚细亚诸城中的明珠非撒马尔罕莫属,我于11月1日赶到那里住下。当亚历山大大帝征服这些国家时,这座粟特的都城被称为马拉干达(Maracanda)。甚至在今天,伊斯坎德尔·伯克(Iskander Bek)的构词形态中仍残留着马其顿名字的痕迹。尽管成吉思汗前来攻打的时候撒马尔罕有11万全副武装的守军,但它终究还是投降了,并被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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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征服者的名字同刚才提到的那两位比起来,同撒马尔罕有着更为密切的联系。帖木儿于1335年生于一个鞑靼部族。他从希瓦出亡,在卡拉库姆沙漠有过许多奇遇。他在锡斯坦受了伤,变成了瘸子。于是他被人称为“跛子帖木儿”(Timur Lenk,Timur Lane),后来讹传为帖木儿兰(Tamerlane)。1369年,他安安稳稳地在撒马尔罕坐上宝座。然后大规模的征服开始了。波斯被吞并。他在设拉子见到了哈菲兹,此事我们前文提到过。战事的间歇期,帖木儿在撒马尔罕大兴土木,所建高楼大厦之壮美天下无双,使得这座城市独具魅力。就是在今天,仍可看见闪闪发光的绿色圆顶耸立在苍翠的花园中;在蔚蓝的天空映衬下,巍然耸立的尖塔和圆顶现出绿松石般纯粹的深蓝色。

1398年,帖木儿挥师翻越兴都库什山脉,击败印度的马哈茂德王(King Mahmud),洗劫了德里城,用夺来的大象把不可胜数的战利品驮回了撒马尔罕。巴格达、阿勒颇和大马士革被占领了。1402年,他在安戈拉 击败了巴耶塞特苏丹。根据不太可靠的传说,这位跛子征服者把他的独眼囚犯——苏丹——关在铁笼子里,预备以后在亚洲各大城市进行展览。帖木儿沿着我所描绘的那条从德黑兰到马什哈德的大道回到撒马尔罕时,身后紧紧跟随着鲁伊·冈萨雷斯·德·克拉维霍(Ruy Gonzales de Clavijo),他是卡斯蒂利亚和里昂国王亨利三世(King Henry III)派来的公使,后来根据旅行所见写了部非常精彩的游记。

1405年1月,帖木儿从撒马尔罕出发,开始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征战。他想打败明朝的永乐大帝,但是死在了锡尔河对岸的奥特拉尔(Otrar,古称讹答剌),享年69岁。他的遗体运回了撒马尔罕。帖木儿生前亲自设计,在那里建起了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座陵墓。尸体用麝香和玫瑰水作了防腐处理,裹上亚麻布,安放在一口象牙棺材里。在圆顶下面的墓室里,有一块作为墓碑的玉石板,长6英尺,宽1英尺半,厚1英尺半,非常坚硬,这是已知最大的一块玉石。在一面雪花石膏墙上,浮刻着这样的阿拉伯文词句:“假使我仍活着,世人将会战栗。”

在穆罕默德时代的开初,先知的一位后裔卡希姆·伊本·阿拔斯(Kasim Ibn Abbas)来到撒马尔罕传播伊斯兰教。他被不领情的人们抓住斩了首,便把自己的头颅夹在胳膊下面,消失在一个地洞里。帖木儿后来就是在这个地洞的上面建起了他那富丽堂皇的夏宫,夏宫七个线条优雅的蓝绿色圆顶至今仍屹立在黄色的大地上。征服者在夏宫里举办饮酒比赛,最了不起的饮者被当场宣布为“武士”(bahadur)。地洞有一个开口,透过这个开口可以看见那个人把自己的头颅夹在胳膊底下四处乱走。他被称为“永生之王”(Shah-i-sindeh),这座宫殿本身就一直以此为名字。当俄国人一步步地深入亚洲腹地的时候,有人预言说,假如他们打到撒马尔罕,“永生之王”将会从地洞里出来,高举自己的头颅,解放帖木儿的都城。但考夫曼 1868年占领撒马尔罕时,他并没有出现;他因此也在伊斯兰教徒中间失去了不少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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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鲁伯(Mirza Ullug Bek)神学院、季里雅-卡利(Tillah Karch)神学院和希尔-多尔(Madrasah-i-Shirdar)神学院三所神学院是帖木儿时代之后建立的,就建在世上最美丽的广场——列吉斯坦广场(Rigistan)四周。三所神学院因为装饰着最辉煌的彩陶而光彩夺目,它们的圆顶和尖塔都被俄国画家韦列夏金(Verestchagin)非常精妙地表现在画中。

我参观了城外一座清真寺,帖木儿的宠妃、中国公主比比-哈努姆(Bib-Khanum)就葬在里面。它始建于1385年,哪怕是处于倾圮失修的状态下也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华美。

我还在一个法国人的陪同下去帕伊-卡巴克(Pai-Kabak)——一个不太体面的舞女活动的地区——做了一番夜游。我们被引进了散发着香气的房间,里面铺着地毯,墙边放着长沙发椅。美丽的女人们正在弹奏扁琴(sitara)和六弦琴(chetara),纤秀的手指熟练地拨弄着琴弦。其他美女以同样的熟练和优雅敲打着小手鼓。为了把鼓面绷紧,她们隔上一会儿就把乐器拿到火盆(mangal)上烤一烤。

乐声在夜空中升高,舞女们身穿轻盈飘逸的衣裙出场了,动作优雅十足。她们中有些是波斯人或阿富汗人,其余的血管里则流着鞑靼人的血。和着弦乐器奏出的有节奏的乐声,她们像梦中的仙女一样起伏舞蹈——她们是从天堂(Bihasht)来的信使,带来天堂的欢乐。 6wS8nOdJmUR5HU7kvKVT0OMvbzrGncHJ4Cd4SvmiCfYm+NlnkA9aPf4EEuq9Y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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