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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炎炎夏日卖冰棒

我被关的看守所位于芜湖市公安局后门口的小巷内,离我家住的大戏院52号并不远。我先是被拘留,后升级为逮捕。至于为何由拘留改为逮捕,没人说什么原因,也不需要说明原因,我也懒得问。

在看守所里我被关在一间小号子号子,俗指牢房。里。小号子只关两个人,大号子可关四五个人,甚至六七个人,显得有点挤了。相比较小号子要干净些,舒服些,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小号子里,而不是关进大号子里,直到出狱我也没想明白。

我关的小号子编号是7号,除我之外还关着一个名叫龙伟的人。龙伟比我年轻,长得很帅气。

在号子里没事时,龙伟就喜欢与我聊天。听他天南海北地胡吹胡讲,我也不刨根问底,只当在听故事消磨时间。听到高兴处,我笑他也笑,一天就这样混过去了。

看守所的生活十分简单枯燥,每天都是相同的一些事情,不断地重复,当然也很艰苦。早上6点半起床,洗漱叠被褥。我和龙伟睡的是地铺,每天早上起来先要把被褥理好,叠得整整齐齐,像部队里当兵的一样,然后坐在地铺上等开饭。一天只吃两餐,早上9点多钟开始早餐。伙房里有专门的两个师傅抬着盛大麦糊的木桶,依次送到号子门口,用大铁瓢打上一瓢大麦糊,我用大碗接着。旁边一个师傅发一只大麦面做的馒头,再用筷子搛点咸菜放在大麦糊上就算完事。

其实,伙房里的两个师傅与我一样,也是关在号子里的犯人,只不过两人会点厨师手艺,就负责烧煮给我们吃。每餐吃过我和龙伟就盘腿坐在地铺上反思,反思自己犯下的错误与罪行。龙伟有文化,有时还用笔写写检讨。我不会写,只有呆坐,闭目养神。下午4点多钟又开饭。依然和上午一样,是大麦糊和馒头。有时也有米糊,也就是稀饭。稍好一点的糊比较厚稠,并不稀薄。在看守所里每餐虽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一晃我在里面关了有半年多时间,龙伟与我一样也关了有半年。那天下午,我和龙伟同时被释放,走出了看守所。没有人告诉我释放的原因,也没什么释放证明。只见看守人员哗啦一声拉开号子门,把我叫了出去。在看守人员办公室,一位负责人对我说:“年广九,你被释放了,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

我想问一声“怎么就这样释放了”。想想又没问,管他呢?我稀里糊涂地被抓了进来,又稀里糊涂地被释放。不论怎么说,反正我第一次坐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刚走出看守所大门,我就看见龙伟也跟了出来,他也被释放了。龙伟的妻子好像知道龙伟今天要释放,专程到看守所来接他,顺便把我也一起接到耿福兴酒店美美吃了一顿。

耿福兴酒店是芜湖一家老字号酒店,有近百年历史,其特色小吃更是远近闻名。像小笼汤包、虾子面、酥烧饼和煮干丝等,都深受顾客喜爱。龙伟妻子不仅点了小吃,还点了几样炒菜,让龙伟和我俩人好好煞了下馋。

的确在号子里我俩老板油都苦干了,根本吃不到这种美味小吃。我俩一人一笼汤包,还外加一碗虾子面、一碗煮干丝,胀得饱嗝直打才放下筷子。

同是狱友,历经苦难,感情自然非同一般。不久,龙伟又热情地邀请我上北京,到他父母家去玩。我在北京小住了几天,龙伟陪着我逛了几处名胜古迹。看了故宫、天安门,还登上了八达岭长城。说来可怜,我还是第一次到北京,也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路,真是大开眼界,大长见识。

从北京回芜湖后,我休息了一段日子,也清净了一段日子。但是,一家人的生活重担逼得我不能长久清闲,妻子、儿子,还有年迈的母亲全靠我养活。做什么事呢?我真有点不想再经营水果了,我没文化,根本干不了什么大事,只能出体力,干粗活,做做小生意。

我思前想后,能干的工作只有做水果生意与拉板车。一天下午,我想想又晃到上海旅社门口看看。蒋师傅还在做炕烧饼生意,见到我客气地和我打招呼,又是递烟又是递水。我让他别客气,顺便问了问他的经营情况。

蒋师傅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烧饼摊子的情况,说生意依然平平淡淡,不温不火的。他还说欢迎我再来与他一起摆摊经营,说为了护着我的摊位不被别的小贩占用,他先后拒绝了几批想来此经营的小商贩。

我听了真有点感动,连声说谢谢,并决定还是先继续做水果生意,然后再见机行事。

没过几天,我又把水果摊子支在了上海旅社门口,又与蒋师傅在一起做起小生意。我卖水果,他炕烧饼,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况。

几天水果生意一做,我的摊位慢慢又开始热闹。特别是一些熟悉的老顾客,见到我的水果摊位,依然喜欢光顾。我也热情地为大家服务,除非水果淡季,我才临时改行,做做别的小生意,或者又到土方队去拉拉板车。

这一年的夏天,高温酷暑,天气异常炎热,连续干旱多日,老天是滴雨不下。水果根本批发不到,无奈我只能改行卖起冰棒。

当时,芜湖工业干道口有家北熊冰棒厂,夏天专门生产各种冰棒。什么香蕉冰棒、赤豆冰棒,还有奶油冰棒等,品种繁多,很受群众喜爱。那时,想批发冰棒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要有冰棒券才能买到。冰棒券是由各单位和街道居委会掌握,我只能找街道居委会索要。街道上是看谁家生活困难,才分配点冰棒券,让你批发点冰棒卖,挣点零花钱。当年冰棒批发价是每根2.5分钱,零售价是3分钱一根,卖一根冰棒赚5厘钱。就这样十分微小的利润,冰棒券也很难领到,因为那时生活困难的人家太多。

我属于生活困难户,街道上总要照顾点冰棒券。还有些困难户人家舍不得买冰棒吃,又把冰棒券卖掉赚点钱,我看到就大量收购。有了冰棒券就可以到北熊冰棒厂批发冰棒,然后在芜湖市内大街小巷到处零售。

夏天气候炎热,挥汗如雨。我背一只偌大的冰棒箱,沿着炙热烫脚的马路,边走边吆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滴。一天跑下来,虽辛苦却也能赚上个块儿八角零钱补贴生活。

但是,几天冰棒一卖,我发现芜湖市区卖冰棒的人太多,生意并不好做。我琢磨能不能到市区外,或者郊县的乡镇去卖。那些偏远农村没有冰棒厂,估计冰棒要好卖些。但是,冰棒是易化食品,路途又不能太远,若路远了冰棒化掉,那就亏本了。

我主意想好,第二天清早,批发好冰棒,动员三四个朋友做伴,与我一起往繁昌县跑。

我们每人戴顶大草帽,脖子上挂条擦汗毛巾,身背一只大冰棒箱,手上各提着一个木制的折叠三角撑架,那是卖冰棒时支撑冰棒箱的工具。我们跨过中山桥,来到羊毛埂造漆厂附近的简易长途汽车站,登上开往繁昌的大客车。

我们的冰棒箱都是特制的,约有半人高,六七十厘米宽,里面很深,四周塞满保温的棉絮棉片等玩意,防止冰棒融化。一个冰棒箱塞满可装五六百根冰棒,冰棒大多是香蕉冰棒和赤豆冰棒,奶油冰棒最容易化,所以我们带得很少。

长途客车开到繁昌,我们下车后四下散开,各卖各的。有的进县城卖,有的跑到乡下小集镇,或者深入到农民“双抢”的田头卖,还有的走进村庄里卖。大家各显神通,各找各熟悉或者想去的地方卖。然后,大家约定好时间和地点,晚上收工一起集中再乘车回来。

我告诉大家,到繁昌去卖冰棒,价格可适当提高一点。在芜湖卖3分钱一根,到繁昌可把车票、午餐等费用计算进去,卖5分钱一根。这样一根冰棒可以对半赚,利润也算是不小了。

繁昌没有冰棒厂,炎热的夏天冰棒特别好卖,每天我们带来的冰棒都能早早卖完。尤其到农村,有的农民还用鸡蛋来换冰棒,一个鸡蛋换一根冰棒。晚上回来冰棒箱里都装回不少新鲜的鸡蛋。但是,换鸡蛋也要有经验,只有傍晚快回芜湖时才能换。若一去就换,鸡蛋在冰棒箱里背来背去也容易碎。

芜湖做小生意的人都非常精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我每天批发冰棒后,不在市区马路上卖,而是领着三四个人往繁昌跑,知道有门道,就悄悄地跟踪我们。几天一跟踪,芜湖不少卖冰棒的人都跟我学一窝蜂地往繁昌跑。这样到繁昌卖冰棒的人也多了起来,生意自然也渐渐地清淡下来。

我见此情况,又领着几个人改变方向,乘火车往铜陵跑。铜陵也没冰棒厂,夏天冰棒也好卖。

那时,芜湖靠大砻坊方向的康复路上,有个简易火车站。为了迷惑别的跟踪小贩,每天批发冰棒后,我们几个人先分头在市区里卖。边卖边往康复路火车站走,最后都集中到火车站上卖。

康复路火车站十分简陋,一根铁轨横穿康复路,一段不长的水泥站台紧靠在康复路边上,站台也没大门围墙,火车来了有票没票的都可以上。我们几个人分头从几节车厢上车,偌大的冰棒箱在车厢里不好放,我们就把冰棒箱放在两节车厢连接处,人就坐在冰棒箱上。

火车一开动,我就会拿出几根冰棒放在草帽里,上面盖着擦汗的毛巾,稍作保温,走进车厢里卖给乘客。夏天乘火车车厢闷热,乘客又拥挤,冰棒也抢手。只是乘务员看见了要干涉。

每次去整箱冰棒基本上都能卖完,然后乘晚班车回芜湖。当然,到铜陵卖冰棒价格可以更高些,赚的利润也可观。

后来往铜陵卖冰棒的路线也被不少同行发现,芜湖开往铜陵的火车上出现了不少卖冰棒的小贩。我又被迫更改路线,领着几个朋友骑自行车往芜湖北边跑,边骑边卖。一路往北朝小丹阳、当涂方向卖,有时往芜湖东边清水河、湾沚方向跑,生意也是很不错。

卖冰棒也就每年天热三四个月时间,但有这三四个月的冰棒生意做,天转凉又到了秋季,水果开始上市,我又可以经营老本行卖水果了。 1ohnsjV+xr8cRvK7FkhaL4uIfLRzb/QcQKBWxagW7k7JPZp6Rd+3uqx5HT6+rh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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