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只胡狼住在一个大山洞里,与豺狼虎豹等猛兽为邻。它很廉洁自律,从不像邻居们那样恃强凌弱,杀生害命。因为这点,猛兽们对它充满了敌意。它们说:“你的主义,我们很不喜欢。想想看,廉洁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如此坚守?无论如何,你总是我们的同类,和我们一块儿玩耍,一块儿营生。你究竟为什么不杀生食肉,总要显得特别一些呢?”
胡狼回答说:“与你们为伴,并没有犯什么法——只要我自己本身不犯法,因为犯法与在什么地方居住、交什么样的朋友是没有关系的,犯法是内心和行为的问题。假如说,在洁净的地方所干的事就一定是善良的,在污秽的地方所干的事就一定是卑劣的,那么在圣所里把教士杀了,岂不是没有犯罪,而在战场上救护伤员,反而是犯罪了?我只是以自己的身体与你们为伴,不以内心和行动与你们同流,因为我深知善恶终有各自的报应,所以要信守生活的原则。我和你们在一起,心里绝无恶意。倘若这样损害了你们的利益,天下之大,岂无安身之地?”
于是,胡狼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特色,没有被邻居们同化。
它廉洁的声名,逐渐传遍了各处。当地的兽王狮王听说了胡狼忠诚可靠、廉洁自律的品德之后,十分欣赏,便召见了它。狮王一边与胡狼攀谈,一边仔细观察,觉得它各方面都很符合自己招贤纳士的要求。过了几天,狮王再次召见胡狼,对它说道:“我的猛将谋士实不算少,这你是知道的。尽管如此,我仍然急需一些得力的助手。你的廉洁、重礼、睿智和虔诚我早有耳闻,所以我把你找来考验了一番,结果你并没让我失望。因此,我更加器重你,要委你以重任,使你成为我的心腹。”
“恕我直言,大王,”胡狼说,“任命能人为助手,委以差事,是君王的权力。但君王切忌强求某个臣民出任某个职位,因为勉强做的事,是不会做得好的。我素来没有干大事的志向,见识也不多,更不善于与王权打交道,所以请您另择贤能,不必挽留我。大王您是百兽之首,臣民中绝对不乏有能力又愿意做大事的,您若任用了它们,互相受益,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吗?”
狮王却说道:“你不必推辞了,我意已决。像你这样的能者,我是不会让你赋闲的。”
胡狼说:“世上只有两种人,为王权服务而无后顾之忧。一种是好阿谀奉承的奸佞小人,他们常常为了中饱私囊而徇私舞弊,靠耍阴谋诡计来逃脱罪责;另一种是卑下无能的昏庸之人,这种人,没有人会妒忌他。至于那些忠心耿耿为君王服务的正人君子,不会耍阴谋诡计,也不会溜须拍马,自然免不了受人妒忌。同僚们眼红他的地位,总千方百计地排挤他,或设陷阱拉他下水。君王一旦为此捕风捉影地找毛病,他便难逃厄运。而那些与王政为敌的人,嫉恨他辅佐君王,更是不择手段地想置他于死地。倘若有这两种敌人一齐攻击他,那他必死无疑了。”
“胡狼你多虑了。你随时在我左右,我完全可以保证,这里绝不会有谁嫉妒或陷害你。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职位,让你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狮王再劝道。
“若大王真心要赐予我恩惠,就请让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在这里生活。”胡狼说,“因为我知道,做君王的亲信,在一个时辰内所经历的灾难和恐惧,是普通人一生中都遇不上的。对君王的亲信来说,喜乐只是暂时的,悲哀和恐惧才是永久的。与其过着这种富贵却恐怖的日子,我不如去追寻简单而安心的生活。”
狮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有我在,这些事你都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已选定你辅佐我的事务。”
“既然大王决意要我任职,”胡狼说,“请先给我一个承诺。假如将来有谁陷害我,无论是地位在我之上、怕我与其竞争的,还是地位在我之下、欲与我争夺权力的,也无论是直接向大王进谗言的,还是借其他大臣之口诬陷我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大王一定要认真审查,在是非尚未分晓之前,切忌匆忙定案。如果大王这样承诺的话,那么我才敢走马上任,鞠躬尽瘁,尽忠职守,决不辜负大王的一片期望。”
狮王一口答应了胡狼的要求,委任它专门管理粮秣事务,并对它另眼相看。
狮王的许多臣子一见此情形,愤怒到了极点。它们聚集在一块,共同商议陷害胡狼的计策。有一天,狮王得到一块肉,肉味十分香甜。狮王特意留下一半,令胡狼保管,将肉收藏在最稳当的地方,等日后食用。狮王的那帮臣子,可算逮着一个好机会!它们把肉偷出来,然后扛到胡狼家里,隐藏在它察觉不到的地方,以便制造向狮王进谗言的口实。
第二天,狮王要进午膳时,发觉那块肉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着。胡狼因出去为狮王办事,对这里面的阴谋诡计还一无所知。一会儿工夫,那些企图陷害胡狼的臣子都来了,等着见机行事。狮王再三严厉地追问那块肉的下落,众臣子只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后来,有一个臣子终于站出来,以近乎诚恳的口吻说道:“凡是与狮王有关的事,无论是好是坏,也无论说出来有多么麻烦,我们做臣子的,都应该如实禀报。据我所听到的消息,肉是被胡狼拿到家里去了。”
另一个说道:“我看胡狼不至于这样做吧。不过,‘狼’心难测,还是搜查一下为好啊!”
第三个说道:“我肯定,只要你们去查看,就会发现那块肉在胡狼家里。胡狼表面廉洁奉公,实际上是假仁假义。”
第四个说道:“假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胡狼就背叛了狮王,简直是胆大包天,大逆不道!”
第五个说道:“诸位有德行的人,我不打算否认你们的话,但证据是最能够说明一切的。等狮王派人去胡狼家里检查后,真相便大白了。”
第六个说道:“若狮王要检查胡狼的家,必须从速进行,因为胡狼的耳目很多,万一走漏风声,情势就不妙了。”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众臣子竟然把狮王的心说动了。于是,狮王召见了胡狼,劈头便问:“我令你保管的那块肉到哪去了?”
胡狼答道:“我已交给厨师,让它送来给大王了。”
狮王就召见了厨师——厨师是陷害胡狼的同谋者。
厨师说:“胡狼没交给我什么东西。”
于是,狮王真的派一个亲信去胡狼家里搜查,果然查出一块肉。亲信把肉带回来见狮王,狮王大怒。这时,有一个至此尚未开腔的大臣走到狮王面前,仿佛是要显示自己属于那种不等真相大白决不妄下断言的公正人士,不紧不慢地说道:“胡狼徇私舞弊的证据既已确凿,大王实在应该决不姑息。因为,大王今日若饶过胡狼,以后就难以制止其他违法乱纪的臣子。所谓杀一儆百,起的就是这个作用啊!”
狮王就下令将胡狼驱逐出森林。
这时,又有一个侍臣说道:“恕我直言,大王!我感到奇怪的是,如此欺世盗名的胡狼,竟能瞒得住大王的眼睛。我更担心的是,大王既已明了胡狼的所作所为,是否还想宽恕它。”
狮王一听此话颇有道理,就派了一个使臣赶去将胡狼叫住,要求它立即悔过,再听候处置。使臣想陷害胡狼,就捏造了一个虚假的答复,来禀报狮王。狮王听了大怒,下令执行官马上将胡狼押解出去,处以死刑。
狮王的母后听说了这个消息,担心狮王犯了性急的毛病,于是立即派亲信去阻止执行官,要它们从缓办理。同时,它亲自去见狮王,问道:“我的儿,胡狼犯了什么罪,你要把它处死?”
狮王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母后。母后苦口婆心地说道:“明达的人处理一件事情,总是要仔细推敲、多方考虑;性急的人缺乏足够的证据便匆忙行事,终归会后悔。身为一国之君,在处理事务时是最需要三思而后行的。国王在决策时,最关键的是了解左右臣民,量才任用;同时,果断制止臣子之间的相互倾轧。因为同僚之间,只要有机可乘,就有可能会互相陷害。胡狼的忠义仁厚,你不是已经考察过了吗?你不是也一直对它赞不绝口吗?现在,你怎么根据一个尚不明真假的罪名,就轻易对它施以重刑呢?倘若胡狼是被陷害的,那该怎么办?对于臣子间的事,国王若不以为意,疏忽大意,就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自从胡狼进宫以来,我只看见它忠信廉洁的表现,没有任何过失可究。现在,你竟然因为一块肉就对它翻脸无情,是不是太过分了?作为国王,你实在应该仔细调查一下,弄清楚平时只食素的胡狼,为何要将一块肉藏在自己家里。也许你稍加考察,就会发现一点名堂。说不定是某些存心要谋害胡狼的家伙,预先把肉藏到它家里的。老鹰的爪里抓着一块肉时,还会有一群鸟追逐它;狗嘴里若叼着一根骨头,也会有许多狗来追它呢。胡狼到这里以后,为了你的利益披肝沥胆,操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没做过一件背叛你的事情,所以你一定要审慎办案,不要冤枉了它!”
母后正同狮王说话的时候,进来一位心腹大臣,报告失窃一案已经查明,胡狼毫无罪过。狮王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母后所说的确实有理。这时,母后进一步说道:“胡狼的确被证实无辜之后,狮王绝不应姑息这帮陷害忠良的大臣,务必严惩不贷,以免引起无穷后患。不要小看了它们的欺骗伎俩,因为杂草再无力量,团在一块儿,也能编成捆绑大象的粗绳。明达的人,绝不应纵容大逆不道、无法无天的小人,应该依法惩治。动辄发怒、鲁莽轻率的人,总难成就大事。这你已经知道了。对无辜受冤的胡狼,你应该极尽安抚,不要因此心存芥蒂。正直大方、忠信守义、能苦心为人的君子,一刻也不能抛弃;寡廉鲜耻、忘恩负义、不与人为善的小人,要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避开。胡狼的确是君子,你应该善待它。”
于是,狮王立即召见胡狼,向它真诚地道歉,并要给它官复原职。胡狼说道:“大王最初要我进宫任职时,我顾虑重重,不知大王您是否还记得?一般小人,是损人利己的,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为满足私欲而伤及朋友。我不是这样的小人,大王是清楚的。但是,像我这样受过重罚的,大王实在不应再与之相处。也许大王会说:‘这个胡狼准是记恨着曾经遭受的冤屈,以此来报复我。’老天知道,我胡狼绝没有这么小气,绝不会为此而心存芥蒂。我担心的只是,倘若那些大臣故技重演,再加害我一次,我该怎么办?所以我不应该再留下来伺候大王,大王也不应该再以我为臣了。”
狮王没有理会胡狼的这番话,说道:“你的品格,我曾经考验过。刚才,我再次证实了你的忠实守信,也认清了那帮陷害你的臣子。在我的心目中,你是君子的楷模。而君子是只念友谊,不记旧仇的。既然我已经恢复了对你的信任,请你也恢复对我的信任之心吧!我们彼此间都会为这种信任而感到欣慰的。”
于是,胡狼接受了狮王官复原职的建议。从此,狮王加倍地善待胡狼,敬重之心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