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国际艺术城

巴黎国际艺术城是法国政府给全世界艺术家的一个福利。

他们把巴黎市中心位置最好的一片公寓楼，做成接待全世界艺术家的工作室，所有的房间都由各国政府或私人购买，供艺术家使用，法国政府收取每位艺术家很便宜的房租，并提供一张免费的博物馆参观卡。

2007年夏天，我接到中国美协转来的法国巴黎国际艺术城的邀请函，去艺术城做访问学者。

巴黎国际艺术城8303房间，是法籍华裔画家吕霞光先生捐给中国美术家协会的，意在给中国画家提供来巴黎学习了解西方艺术的机会。凡是中国美协会员都可以申请，但中国美协会员有那么多人，谁不想来巴黎呢？能来，是很幸运的。

那年，幸运之星落到了我头上，作为中国美协工作室的访问学者，我将在塞纳河畔艺术城的这间画室学习工作。

艺术城共有300多个房间，可以同时接待全世界几百位艺术家，包括美术、音乐、戏剧、电影等领域。中国美协从1984年开始选派画家来此学习，每次两人，时间为半年，后来申请的人太多了，改为三个月。迄今为止选派的女画家很少，我非常珍惜这个机会。

旅法艺术家吕霞光先生是安徽临泉县人，生于1906年6月，卒于1994年2月，享年88岁。先生是著名画家、古董鉴赏家、收藏家。1925年考入上海艺专攻读绘画。1929年师从徐悲鸿读研。1930年底赴法国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留学。1931年考取比利时皇家艺术学院公费生。1935年重回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进修。抗战初期他回国参加文化抗战，后来虽遥居海外，却心系祖国，先后两次回到家乡，设立霞光奖学金，资助一批又一批学子完成学业。他于1964年捐款在巴黎国际艺术城8303房间建立画家工作室，并将其赠予中国美术家协会，供中国画家来法国学习。工作室于1984年揭幕，2007年我来之前，已有一百多位艺术家住过了。

吕霞光先生去世后，他的儿子吕重庆先生是位牙医，虽然没能继承父亲的艺术事业，但仍然关心来此的中国艺术家，会定期来艺术城看望新来的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为了表示对吕霞光先生的敬意，特在工作手册上规定，每个来此工作室的画家应主动拜访吕重庆先生。

2007年金秋时节，我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巴黎。

出了地铁，一眼就看到了路旁的艺术城大门，我在家里多次研究过艺术城的照片，身临其境还是很震撼。院里堪称巍峨的断壁残墙上，爬满了错落有致、红绿相交的植物，浪漫的欧罗巴气息扑面而来，强烈的荣誉感也油然而生：巴黎，我来了！艺术城，我来了！

在接待厅填好表，一个高大的黑人管理员走过来：你好！欢迎！他用中国话跟我们打招呼，带我来到8303房间。推开窗户，塞纳河从绿树间透来湿润的气息，水面的波光倒映在天花板上，踮起脚隐约能望到巴黎圣母院的尖顶。我踮脚向窗外看，一阵鸽哨声从蓝天划过。

8303房间是个双房的套间，有五六十平方米，外屋是个挺宽敞的客厅兼画室，角落放了一张床，另一张床放在里面的通道上。房内有厨房、卫生间、洗澡间、储藏室、冰柜、酒柜、画架、画桌，该有的都有了。我们觉得挺好，来艺术城玩的中国朋友都特别羡慕，但法国朋友看了却替我们鸣不平，觉得给艺术家这样的待遇太差了，在法国人眼里，艺术家是很崇高的荣誉。其实他们不干这一行真不了解艺术家，世界上无论哪个国家，艺术家贫穷都是常态，有几个像罗丹、莫奈那般豪华呢（莫奈晚年才有钱）？中国这几年艺术家的地位普遍提高了，我们算是幸运的一批。

艺术城的管理制度健全，大门是密码锁，每当更换密码时，清洁工会把写好密码的卡片放在桌上，外面的人是不可以进来的。有几次我逛街回来遇到热心人尾随，到了门口他们只有与我拜拜。

接待厅墙上有各个房间的电话，便于大家交流。接待厅有个旋转楼梯，下去便是音乐厅，来访的艺术家可以在此办音乐会、表演。出门右转有美术馆，专为艺术城画家办展用。

艺术城紧挨塞纳河，对岸就是巴黎圣母院的后花园，随时可以去散步。后花园对面有个很著名的餐厅“银座”，是日本人很喜欢的地方，据说日本天皇都在这里用过餐。餐厅外表很平常，但它有两个特点：第一，这里的酒是按年份卖的，付过钱后，侍者到地窖去找那个年份的酒，连灰尘一起用托盘送到你面前，打开后再倒入大口水晶瓶端上来；第二，餐厅每天晚上十点钟准时熄灯，为的是制造浪漫，让所有的顾客在黑暗中观赏对面巴黎圣母院花园的灯光。

光怪陆离的梦幻之光，笼罩着圣母院缤纷华美的哥特式建筑，雨果笔下的敲钟人、美人艾斯米拉达仿佛正穿行于花园中，恍如梦境，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无法想象。

因为偶然的原因，在艺术城后半段时间我住在四楼的以色列工作室，这个房间和我们8303房间不一样，有两面窗户，一面朝着艺术城花园石壁上的红叶，窗外就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现代壁画；另一面朝东，对着很有历史感的私家公馆，公馆白墙绿门，镶着金边铁艺装饰，每天早晨可以看到太阳从那些古色古香的楼顶上升起。

以色列这个国家让我充满了好奇，住进来后发现他们真的很讲究，很干净。打开酒柜，高脚杯、银餐具被擦得铮亮，没有人走时会把东西拿走。那年以色列是不是遇到战争没有艺术家来，所以让我住进去了？

艺术城同时接待世界各地的艺术家，这里不是联合国，没人给你配翻译，每天大家在走廊电梯相遇，会用世界上各种语言互相问好，复杂的事就用表情加肢体语言表示。有次在电梯里遇到缅甸的舞蹈演员，他刚刚在小剧场表演完舞蹈，看到我们立刻用塑料袋套在头上，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圣诞节的时候，隔壁的非洲艺术家用买鸡蛋的托盘，剪成一个个蛋形，用麻绳穿起来挂在门头，庆祝圣诞。而我和云南艺术学院的钢琴老师则混到巴黎圣母院平安夜的唱诗班里去了。

200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