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花鸟画画家,荷花是我创作最多的题材之一,但鲜少画睡莲。每次提笔欲画,都因睡莲的特征不够入画而迟迟不能下笔。
历史上画荷的人很多,画睡莲的却很少。因荷花形状极具绘画三要素——点、线、面之美,很入画。睡莲则不然:花头造型过于单调,根茎又长在水平面之下,叶子浮在水面上却规整少变化,怎样才能既表现其生长特点,又具有绘画的美感?这对我来说是个难题。
2020年7月,应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和全国植物联盟的邀请,赴植物园参加活动,此行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了一种表现睡莲的写意笔法。
绘画史上最著名的睡莲作品公认是莫奈的《睡莲》,它也是印象派绘画的经典之作。大师注重用油彩表现光影的变幻,着力捕捉水的梦幻之美。中国画则不然,中国画注重写实对象的意象化处理。除却大写意大泼墨,画什么还是要注重对象是什么,尤其花鸟画的表现,对于水的处理总不能只是孤帆远影碧空尽的留白,让人凭空臆想吧?
所以,中国画表现睡莲的难题在于水,而不在莲。这次在植物园得以近距离观察睡莲的细节,有盆栽的形态各异的多个品种,也有导弹基地前满池浩荡、生气蓬勃的大场面,加之植物学家们的科普讲座,真是一场视觉和认知的盛宴!
那几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里,面对窗外雨中的一池睡莲,拈一朵对插案头,铺开宣纸,信笔写来。今日飘雨,“墨迹天气”上显示西双版纳此刻空气湿度为100%。我把带来的红星宣纸铺展开来,毛笔在纸上走过的感觉舒服极了,水晕的节奏自由而畅快。古人有句咏睡莲的诗句:风生碧绿任缠绵。我将“缠绵”改为“风生碧绿任漪涟”,“漪涟”意味着动,意味着变化发展,我心里体会着古人的诗意,手中行笔有“润含春雨”的意境之美。
面对满幅铺就的莲花,我试着加强花头的细节,用勾填法画花蕊的层次变化,花瓣的丰富色彩;将根茎横向处理,形成与团花的节奏对比;敷以重彩重墨画叶,用叶子的厚重将浅淡调的花头挤出来。此方法受到郭怡孮先生《西湖过雨》的画法启示,在作画中但求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点点。艺术无异于体育竞技,有时想超越自己一点点也很难。
中国画讲究干湿浓淡,造型色彩,但更重要的是诗意!就像王维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中国画原本就是诗书画并存的艺术形式,而诗意的营造需要各方面的修养而集成,非一朝一夕之功,需长期学问的滋养陶冶,如养玉,日日摩抚在心。
窗外细雨如丝,我将胭脂、曙红、藤黄、赭色、花青、石青、石绿调在白瓷盘中,让热带雨林的云蒸霞蔚将它们融合生成胭脂红、秋香黄、紫云烟、翡翠绿,泼洒、勾填、晕染翩翩起舞于素白的宣纸上,画出自己心中的诗意。
“解衣磅礴”是写意画挥毫泼墨的最佳状态,“浅唱低吟”则是工笔小写的娓娓道来,“灵光乍现”即是久思顿悟的良辰佳境!画入佳境感受到的是一种身手皆爽的愉悦。
2020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