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应该是花鸟画中最常见的题材,被画得最多。
著名的工笔花鸟画家于非闇先生牡丹画得好,他曾写过一本书《我是怎样画工笔牡丹的》。于先生在书里写道,他每年春天会去天安门旁边的中山公园画牡丹,这里的牡丹花过去供皇室观赏,有些稀罕品种外面是见不到的,花开得富贵高雅,雍容华贵。
于先生写生时仔细观察牡丹的特点,他发现春天的花最美,夏天的叶子最有生命感,秋天的秆子最有韵味。他说:我画牡丹时,会把这三种最美的状态集中在一起。所以于先生画的牡丹非同寻常,一扫世俗的媚态。
北京景山公园的牡丹花也出自皇宫,我在中央美院读书时的一个春天和同学去景山公园,恰逢花开盛期,那场景真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郭怡孮先生说他在景山公园写生画的重彩牡丹,出手就富贵大气。
有这么多高山立在面前,我该怎么画牡丹?
那年春天,我去山东菏泽写生,面对生机勃勃的曹州牡丹,写生稿铺满一地,创作时却无从下手,因为太美。如何家英先生讲的,画女人不会找服装模特那样的。
1998年我在国家文化部首届重彩画高研班学习期间,受日本东京艺术大学及中央美院教授重彩画的教学指导,通过对新画材的认识,开启了全新的创作世界。我的毕业论文《由岩彩进入新的创作佳境——对画材的思考探索》,谈到当年新的绘画观念对我的强烈冲击,创作世界仿佛升起一片崭新的天地。
要在以前,画牡丹的传统范本太多,可现在学了岩彩,再搞创作我就不甘只从传统入手了。现在搞创作首先要考虑的是对画材的选择使用,根据创作内容去选择用什么性质的纸、颜料,用什么技法绘制,什么样的肌理效果表现主题更为贴切。
那年四月牡丹盛开的季节,我独自背着画板来到山东菏泽。
菏泽古称曹州,曹州牡丹艳丽大气、极富野性,不像宫廷花园里的花朵被修剪得规规整整,她们泼泼辣辣地生长在田野,秆子有一人多高,盛开的花头在灿烂的春光中,壮美又坚实。据说曹州种牡丹很有历史,最老的树桩已有近三百年了。这里花朵的颜色要比京城的沉着,叶瓣不似皇家牡丹飘逸轻盈,曹州牡丹花头饱满挺拔,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
写生是为创作做准备的,我们在生活中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简单地把对象记录下来是不行的,写生第一步要解决的是观察问题,要用画家的眼光去发现美,发现具有绘画规律的美感,并力求把自己感受到的、最有表现力的绘画元素提炼出来。
比如用绘画的眼光看一棵树,树干走势是画面的骨架,果实的圆形与叶子的长形如何组合,天空的亮点用什么材质去表现,这都是画家在着手创作前就要思考的。
写生对象往往具备多种绘画元素,如何集化选择,如何把创作需要的元素提出来,就依赖于画家的修养,创作从观察就已经开始了。此刻,牡丹在我眼中是一幅正在进行的画面,盛开的花头非鲜艳的辰砂不能表现其艳,非闪亮的银箔不能展现其质——我边画边想,完全进入了运用不同绘画材料的创作语境,而不同于过去简单的构图色彩模式。
从菏泽回来,我在画室把粗纹的亚麻布绷上画框,将粗颗粒的矿物色辰砂系列摆成一排,青灰、蛤粉、银箔,一一摆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用色彩画出小构图,开始着手这张牡丹花的现代重彩画创作。
构图上略去了其自然环境,先在淡灰的底色上随意撒上碎银箔,按结构勾画花头的轮廓;红花用辰砂红一遍遍分染,分染过程中有侧重点地贴银箔,让银箔衬在红色下,使花头更亮丽、更发色,突出正午阳光的强烈。
随着画面的深入,大块面用笔松动自由,细部用笔精致讲究,叶子用暗色块组织,再用小色点处理肌理,既打破花头的规整,又使叶子丰富而完整。最后用青色统一整体,营造出画面的大走势,使其表达出我所感受到的曹州牡丹——壮美又坚实的形象。
在菏泽时,我住在小招待所里,四月的阳光灼人,沙尘暴的浮尘落满周身,虽然画画时头上可以带草帽,但一双手没法藏,手晒得像戴了双深色手套。晚上在路边摊吃饭,卖水饺的大娘瞅着背包提画板的我说,姑娘,是师范生吧?学完了再别回来了,瞧你这手晒的咋还能见人呢?
想起这场面,我心一动,便有了这幅牡丹创作的题目——《艳阳天》。
在创作中,为了让画面呈现出不同的效果,挑战不同的绘画形式,找到通往完善的道路,我愿意反复折腾,乐此不疲。倘若有人问我,世界上什么是幸福感最强的事?我会说:完成一幅自己满意的作品,就是画画人的艳阳天!
2008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