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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一曲《三月雪》

任何事物从认识到行动到实践检验真理的过程都是不易的。

那年在砀山画梨花《三月雪》的过程,是我一次死而后生的创作经历,也是一次绘画理念的蝉变过程。

我初次去砀山县画梨花写生,住在北乡的良梨园,良梨园以百年老梨树居多而有名。我们来时正赶上一年一度的梨花节,一株株排列成行的老梨树开满了白花,花与花在空中相连交错,遮天蔽日,风吹过来纷纷扬扬,如雪片凌空飘洒,真正是在演绎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

我和当时砀山画院的院长赵松岩住在老乡老唐家,园里最大的梨树王就是他家承包的。老唐说到秋天收梨子的时候,要开个带拖挂的大车在树下,一棵梨树可以收几千斤,装满整整一车。梨树王有几百年树龄了,结的梨不大,可特别甜。老唐待我们很好,早上给我们煮梨粥,中午蒸梨做菜,晚上给我们熬梨汤,这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对我们来说是营养佳肴。白天老乡上树给花授粉,我们就在树下写生,老乡从早到晚地劳作,我们也从早到晚地画着。至今我一看梨树花就知道授没授过粉,授过粉的花心中间有小黑点,没授过粉的花心中间是淡黄色的,这也是实践出真知。

刚开始我们在速写本上对着梨树一朵花一朵花地抠,一页纸一页纸小心地画着,反复找感觉。几天画下来,逐渐掌握规律后,用大纸铺在画板上画,在花、秆、叶上找点、线、面的绘画关系,做大画面的线描构图练习。再后来我去砀山写生时,总会带上长卷纸,五米、十米长的,在写生中完成线描构图组合,画成或长卷或条屏的线描稿,带回去可直接用于创作。

老梨树的枝干造型极具绘画性,如蛟龙探海,如剑刺南天,写生时取舍组合尤为重要,布局如布阵,枝干组合就是画面的龙骨架,龙骨架上敷以花的聚散关系构成画面。写生时七分感性,三分理性,面前的梨树就是生活给你提供的无限创作可能。写生时,眼前的花和手中的画可以做到眼、手、心自由转换时,你就进入了最佳状态,当然这种状态也是连续多次的写生实践才能找到的。

《三月雪》的创作,最初我准备用传统工笔技法来画,最后完成的作品是现代重彩,其中的曲折之路可以说是画作本身领着我走过的。

动手创作前,我把在砀山画的写生稿贴满画室墙上,横的、竖的、方的,各种尺寸都有。梨花造型比较琐碎,点、线、面关系不好处理,我见当地画家的梨花作品画得都挺具象,怎么摆脱影响,怎么在风格上拉开距离,是必须考虑的。

待我把工笔稿反复推敲,苦苦经营,九朽一罢,细细用工笔线条在画布上勾勒时,远远看着,忽然发现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艺术创作的意义不仅是表现对象的自然美,更重要的是表现自然给你的独特感受,用自己的语言去表现你的独特感受,才可称为艺术创作。1998年从文化部首届重彩画高研班学习回来,我原有的审美感觉已经被颠覆了,新的理念又没形成,手上功夫跟不上,正处在一种提起笔就在痛苦中纠结的状态。

我是搞工艺美术出身的,做过刺绣、漆器设计,一直醉心于民族服饰,镂金错银配以朱红石绿富丽堂皇的色彩样式,过去在创作中很想追求这种质感的效果,无奈拘于中国画材料的限制,难以企及。现代岩彩画材的引进和技法的革新,正好给中国画的创作开启了新的模式,拓展丰富了原有的创作空间,干吗不去大胆尝试呢?刹那间我有了种找到方向的顿悟。

我把画板立在画室,每天进门看几眼,期待找到进入这张画的契机,好些天了还是不行。创作好比思念,我不断回忆着梨园的场景,想起下雨时雨打梨花那种缠绵的美,古人千百次吟诵过的情怀。

翻看写生时拍的照片,雨过天晴,蓝天衬得梨花特别白净,湿黑的树干如同水墨淋漓的书法笔道,枝干伸曲迂回,交错穿插,有种书法大篆的壮美。我突然灵光一现,仿佛看到画面上铺金染银,呈现出富丽堂皇的现代重彩式样。我用裁好的小片宣纸将费心勾好的画稿贴掉,断了后路,重新开始。

我将水干色调好深蓝到青绿几套色,刷到亚麻画布上,形成从蓝天到绿草地的变化,用炭棒大幅度地凭感觉画出老梨树干的交错穿插,找空间感和韵律感;用银箔贴出树干的粗细,在树干的空隙中用覆盖力强的白粉点出一组组厚实的梨花,将粗颗粒矿物色泼染在银箔铺就的树干上,使其铿锵有力又色彩斑斓。湛蓝天缀着梨花白,碧草地映着银树干,画面绘制中大有畅快淋漓之感。

绘画很有意思的是常常画到一半,画面仿佛有了灵魂,她会领着你往前走,时时给你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提醒你怎么去画。作品完成时她可能不是你原来设想的样子,但她给你呈现的是一支层次丰富的交响乐合奏曲,这便是艺术创作的快乐!

材质的革新引领画面的变幻,画面的变幻引领技法的革新,技法的革新引领画面的现代化。整个过程就是一次死而后生的创作经历:一次从迷蒙到豁然开朗的心路历程,一次从传统到现代绘画理念的蝉变过程,一次从认识到实践的检验过程。

作品完成,取名《三月雪》,这张画获奖无数。

2003年7月 WbhYVuZrneKOn5eWdXRukWQgJb6YNDYcZGsJI8c1Cn1LFUgkEsKvQRx+wk8gA8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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