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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以前,御手洗洁将我丢在横滨马车道一幢老旧的公寓之后便不知去向。他有时会寄信来,发信地点要么是北欧某城要么是莫斯科,对我而言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信的内容不外乎找我寄钱;或要我把房间书架上第二排最右边的书,从第几页到第几页复印后速寄至指定地址,等等。偶尔兴起他便命我别给某人打电话,或赶紧写信联系某人,信的开头如下之类。仿佛我是他在日本的忠实仆人,而世界各地似乎都有像我这样可供驱使的人。想当初我们共同生活时就收到过许多世界各地的来信。当时我很纳闷,真有跟我一样懦弱的人,随时都在苦等着他吗?

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御手洗再不会回来了。他要重新开始浪迹天涯,我甚至怀疑这才是他在横滨与我结交的目的。想想来去如风的御手洗,竟在日本这个岛国上生活了十来年,这本身就是奇迹。他早就在计划重返世界舞台,开启新时代了。

而我依旧死水一潭。东京那边倒也有几个朋友,只是都已成家并生儿育女,一到休息日人人献身家庭,都不再约我。最近一段时间,我也跟所有人一样开始接触了一个女友,可御手洗又从地球的某个角落来信,不许我给女友打电话。

为此我只能在夜间零零碎碎地写点东西,第二天上午十点就起床,洗衣、打扫、步行到位于伊势佐木町的百货店买廉价午饭兼散步,完事后再一路电梯下到地下商场食品部,为自己物色一些可以当作晚饭的熟食。做完这一切,我便抱着纸袋独自上街闲逛,有时坐在公园长椅上久久地眺望大海,有时则盯着喷泉发呆。听说最近市面上有不少此类生活的漫画,说实话的确与我没有区别。

每当此时我就会想,跟活跃在世界舞台上的御手洗,以及一位叫松崎怜央奈的朋友比起来,我们真是天差地别呀。一想到我将波澜不惊地度过余生,五十岁、六十岁直至死亡,有时竟会为自己的无能而感伤。我不像他俩懂英文,所以永远走不出这个岛国。虽然在横滨生活,常有老外来搭讪,哪怕他们的问话都很简单,我也会像突然被定身了似的僵在原地,冷汗直冒,一个单词也蹦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有先天外语障碍,专司外语职能的脑回路出了毛病。有一次一个外国女人竟把我当成了哑巴,拿手语跟我比画了半天,可我连解释自己“不是哑巴”的英语都不会说,只好一言不发地傻站着。御手洗曾提醒过我,而我也感觉的确是在与他一起生活后,自己才越发没用的——自信心荡然无存,依附心越来越重。总想着反正什么都干不好,就别再添乱了。虽然我之前也挺窝囊,但总好过现在。跟优秀的人相处久了,自卑就越发强烈起来。

我记得那是在发生地铁毒气案的平成七年,眼看着我就要成为一个废人,就在我那上述自闭老妇般的生活中,突然闯进了一位年轻的女访客。

她叫二宫佳世,年方二十。起初她并没告知年纪,引起了我的好奇。她面带稚气,可一思考问题就显得很忧郁,甚至说话也有点老气横秋。不过她仍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姑娘。自打御手洗出国后,读者们似乎也都得到了消息,来马车道公寓拜访的客人越来越少,我也很久没像那天那样开心了。

这位姑娘虽已得知御手洗不在日本,却误以为我跟他关系密切。事实全然不是她想的那样,一般都是御手洗来联系我,而我根本找不到他。他从不会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因此有时他会一连两天来电话,有时三四个月也没有音讯。

总之怪事就是这么发生的。读者们往下读就会知道,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又叫人费解的奇案。当初我老感觉这起案件动机不清、脉络不明,而如今一想到其中的细节,便恶心得无法形容,其中也包含了始终弄不清到底谁才是凶手的诡异。我只能当它是一个没有人性的魔鬼干的勾当,一桩残忍、悲惨而又吊诡的连环杀人案。一时很难相信这是人所制造的案件。然而,抛开案件本身,我仍不免怀念。我曾十分享受这一趟的旅程以及在陌生乡间盘桓的日子。

只是我还必须重复一遍,这起案件对一个像我这样典型的日本人来说,简直不堪忍受。我至今不敢相信它曾活生生地上演过,一切都太过疯狂,无疑位列我所写过的疯狂案件之首。身处其中时,我总感觉这次自己必不能把它写出来。每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息。如今之所以执笔完全是出于自觉应该将其出版,告之世人,至于当时的经历我绝不愿再度体验。 /L+WVZywXQc3FIKQSQWiZd4d7kaI9d2iLOTvfwLVPI3+CK6jz/e/PjDKD0u9fi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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