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一个词组,是两个事物的组合,一个是真,一个是相。他们分属物质的不同状态,真代表了时间,相代表了空间,真相这个词指的就是一种存在于时间和空间中的事物状态。真相不等于客观,客观事物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真相则很可能是一个人为的产物。同时,客观事物遵从自身变化的规律性,而真相的变化很可能是没有规律可循的,比如人为破坏、毁损、扭曲、篡改、虚构等。真相也不等于事物的物化,比如化石中记录的生命或年代,真相存在于时空唯一的对应之中,如果我们不能回到某个已经过去的时间点,我们就无法获取那一刻的真相,那么,我们无论依据什么样的技术推测出来的历史“真相”都不过是臆想的产物。这样说意味着真相只存于当下,这是我们能够确定感知到的事物的真实状态。因为事物的状态几乎无时无刻不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改变在变化,那么也就意味着,事物其实并没有绝对的真相。我们对事物的认知如果以真相为目的,是永远无法获得答案的,那会让我们陷入无尽的迷茫之中。但是,真相的变化或许有规律可循,我们不能把握真相,可以接近或发现事物变化的规律性。这种规律性和真相之间并非互为佐证的关系,恰好相反,它们是个悖论,也就是说从真相的角度来看,规律试图将时间和空间静止在某一个点上,或者看作是等量变化的,这是可笑的。时间和空间是纵横变量的集合,一方面无法静态考量,另一方面变量的因素千差万别,无法等量齐观。所以,说真相等于说当下当下,变化变化。但若从规律角度来看,天地有道可循,规律是对个体的泯灭,等于说真相是无意义的,因为所有真相都逃不出规律的掌心。
还有一个和真组合的词,叫真理。真理的真和真相的真恰好相反,它是假想的空间,而理就是规律,有时指一切形而上学,它是假想的时间。我们假想某一事物在某个假想时空中保持某种变化,这就是真理。因此,真理是我们对事物可能有的变化规律的一种假设。我们发现的规律,比如引力规律,可能在某个时空中是吻合的,但不等于说它是永恒不变的。很显然,真相和真理是两个意义完全不同的词。真相和真理对事物本身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参与其中,他在流变之中无暇顾及这些,甚至,它不具备思考的能力和精力。真相和真理是人自我安抚的一种方式,它解决的是人的幻灭感和恐惧感。了解或认识真相会让人在选择生活时有标准和方向,比如疾病,疾病的真相不在于病源是什么,而在于身体的痛苦和生命面临的危险,人在疾病面前会更加懂得健康的意义和生命的意义。人因为有思想所以有恐惧和忧虑,人因为有欲望,所以无法安住当下。人对未来的期待和幻想都是欲望膨胀的结果。思想带来幻灭感,它关乎空间的存在;而欲望带来痛苦,它关乎时间的存在。同样,我们为了填补幻灭感,所以才不停地思考思考。思考作为心的活动是背离真相的,他不是把注意力用在觉知事物当下存在状态上,而是用在对不相关事情的臆想之中,尽管这种努力最终是希望挣脱时间和空间的束缚(抵达自由),但事实上,心被它所想之物束缚得更紧。从人的存在来看,思想的人和不思想的人幸福感没有什么差别,相反,思考的人可能不如不思考的人活得自在。问题是,我们并不总是用“自在”来衡量生命存在的价值。有时,我们需要思想家,那是因为人们都不思考了,就会使得对事物的认识堕入平庸。这时,人的欲望就将占据上风,主导行为,给自己或他人制造更大的痛苦。
此刻,我就做着思考的事,希望通过思考和文字留住时间(此时)和空间(此地我的心思)。文字作为记忆对当下的留存是有限的,文字本身并无虚妄,但写作者在其中寄托并助长了自己的虚妄。这种记载由于误读而使得虚假的存在不再可疑,真相此刻永远无法抵达,每一文本都是读者用来满足自己虚妄的一种替身(虚构的时空关系关联起与之无关的人),他们自我安抚。事实上,痛苦和恐惧并没有减少,人的幻灭感并没有减少,只是文字构筑的伪“真相”一时转移了读者的注意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