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系列相关事件,真实的或想象的。想象的或真实的。
想象的
与
真实的
现实会在高温中变形。
我透过一层闪烁的热气望着窗外的建筑,它们坚实无疑的轮廓像声波一样抖动着。
飞机正在降落。一块广告牌上写着:
欢迎来到田纳西州孟菲斯。
我来参加全球机器人科技博览会。
姓名?
利·雪莱。
展商?演示员?采购商?
媒体。
是的,我找到你了,雪莱先生。
是雪莱博士。维康信托基金会的。
你是博士?
是的。我来这儿是想研究机器人将如何影响我们的身心健康。
这是个好问题,雪莱博士。让我们别忘了还有灵魂。
我不确定这是否属于我的研究领域……
我们都有灵魂。哈利路亚。那么,你是来采访谁的?
伦·罗德。
(谈话暂停了片刻,数据库正在搜索伦·罗德)
是的,他在这儿,A级展商。罗德先生会在成人未来厅等你。这儿有张地图。我叫克莱尔,我是你今天的联系人。
克莱尔是个身材高挑的黑人美女,穿着讲究的定制深绿短裙和浅绿丝绸衬衫。我很高兴有她做我今天的联系人。
她用精心修剪了指甲的灵敏的手写好了我的名牌。手写——在一场未来主义的科博会上,真是一种出奇老派而又动人的记名方式。
克莱尔——抱歉——我的名字——不是利恩,只有利。
真抱歉,雪莱博士,我不熟悉英国名字——你是英国人吧?
我是。
可爱的口音。(我笑了,她也笑了。)
这是你第一次来孟菲斯吗?
是的。
你喜欢比比金吗?约翰尼·卡什?那位“王”呢?
马丁·路德·金?
哦,先生,我说的是猫王——不过既然你说起来了,我们这儿的“王”的确不少——也许和孟菲斯这个城市名有点儿关系——我猜如果你用埃及古都命名一个地方,少不得要在那儿见到几位法老王——是吧?
命名就是权力,我对她说。
的确。亚当在伊甸园里的任务。
是啊,各从其类为万物命名。性爱机器人……
你说什么,先生?
你觉得亚当会想到这个吗?狗、猫、蛇、无花果树、性爱机器人?
我庆幸他不必操这个心。
是的,我相信你说的没错。那么请告诉我,克莱尔,他们为什么给这个地方起名叫孟菲斯?
你是说一八一九年?建城的时候?
她说话时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年轻姑娘透过湿淋淋的窗望着湖对岸。
我对克莱尔说,是的,一八一九年。《弗兰肯斯坦》刚诞生一年。
她皱了皱眉。我没懂,先生。
小说《弗兰肯斯坦》——一八一八年出版的。
脖子上穿了根螺栓的家伙?
差不多……
我看了那个电视剧。
我们今天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它。(我说话时克莱尔一脸迷惑,所以我解释给她听。)我不是说存在意义上的“我们今天之所以在这里”,我说的是科博会之所以在这里,在孟菲斯举办。组织者喜欢这类说法,把一座城市和一个理念联系在一起。孟菲斯和《弗兰肯斯坦》都两百岁了。
所以你想说的是?
科技。AI。人工智能。《弗兰肯斯坦》是对创造生命的可能方式的一次展望——第一个非人类智能。
那么天使呢?(克莱尔严肃而笃定地看着我。我犹豫了……她在说什么?)
天使?
没错。天使也是非人类智能。
哦,我懂了。我说的是第一个人造的非人类智能。
天使曾降临在我身边,雪莱博士。
那太棒了,克莱尔。
我不赞同人类扮演上帝。
我理解。希望我没有冒犯到你,克莱尔?
她摇动一头闪亮的秀发,用手指着城市地图。你问我一八一九年他们为什么给城市起名叫孟菲斯——答案是它建在河边——密西西比河——而古孟菲斯建在尼罗河边——你看过伊丽莎白·泰勒演的埃及艳后吧?
我看过。
你知道吗,她戴的是她自己的珠宝。想想看吧。
(我想了想。)
是的,全是她自己的珠宝,大部分是理查德·伯顿买的。他是英格兰人。
威尔士人。
威尔士在哪儿?
在不列颠,但不在英格兰。
我有点儿弄不明白。
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联合王国由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的一小部分和威尔士组成。
我懂了……好吧。就这样。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去的,还用不着担心找不到方向。那么,现在,看见我们在地图上的位置了吗?这也是一个三角洲地带,像第一座孟菲斯城在尼罗河上所处的区域一样。
你去过埃及吗?
没有,但我去过维加斯。简直是翻版的埃及。
我听说维加斯有一座电动斯芬克斯。
是有一座。
你可以称它为机器人了。
可以,但我不这么叫它。
关于这个地方你什么都知道吗,关于你的孟菲斯?
我乐于这么想,雪莱博士。如果你对马丁·路德·金感兴趣,你该去参观国家民权博物馆,就在洛林汽车旅馆旧址,他遇刺的地方。你去过吗?
还没有。
你总去过格雷斯兰 吧?
还没有。
比尔街呢,孟菲斯蓝调的发源地?
还没有。
你人生中的“还没有”可真不少,雪莱博士。
她说得对。我正处于自己人生的阈限、过渡点、中间段,是个初来乍到、犹豫不决、转型中、实验性的新兴户(还是暴发户?)。
我说,一生还不够……
她对我点点头。可不是嘛。 这不就是真相吗? 真相就是如此。不过别绝望。远方有永生之境。
克莱尔望着不远处,眼中闪烁着笃定。她问我愿不愿周日跟她一起去她的教堂。真正的教堂,她说,不是白人粉饰门面的那种。
她的耳麦响了,发出一句我听不清楚的指令。她背过身向扩音器交代了一番。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渴望长生不死和渴望多重生活——活多重人生,并同时经历这些人生——有什么不同。
我可以成为好几个我。如果我能给自己做几个备份——上传我的思想,3D打印我的身体,那么一个利可以去格雷斯兰,一个利可以去参观马丁·路德·金纪念堂,另一个利可以去比尔街街头演奏蓝调。之后所有的我可以见面分享一天的经历,然后重新与原来那个我相信是自己的我聚合。
你的本质为何?你的肉身由何造就?
竟让万千倩影与你随行。
克莱尔微笑着转回身。 我并不想永生 ,我说,几乎是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克莱尔皱着眉俯身向前。
我说,长生不死。我并不想永生。
克莱尔点点头,扬起她无可挑剔的眉毛。
明白。我会和耶稣同在,但你可以自便。
谢谢你,克莱尔。你逛过展会了吗?
我是个会场专家,不是主办方,所以没人要求我详细了解这里的活动。
你见过那些机器人了吗?
机器人在餐厅里服务。体验不怎么好。
为什么,克莱尔?
它们给你端来鸡蛋,而当你说,抱歉!嘿!我没点番茄!它们只会说,谢谢,女士,祝你一天好心情!然后就滑行到喷泉那儿去了。它们只能滑,因为它们还不会走。
是啊,它们还不会走。行走对机器人来说是个难题。但是耐心点儿,克莱尔,而且别忘了——机器人很难处理意外情况。
克莱尔用好像我有智力障碍似的眼神看着我。
你把番茄叫“意外情况”?
不是番茄——是你对番茄的反应。
克莱尔摇摇头。你知道吗,博士,我妈一辈子都在一家夜间餐馆打工,晚六点到早六点,靠这个养家糊口。她能用一只手把醉鬼撵出去,也能用另一只手帮一把吃不饱饭的孩子。她没受过什么教育,但她的智慧可不是人造的冒牌货。
有道理,我说,我尊重你的观点。
我甚至都不该在这儿,克莱尔说,我是应急外援。我是从世界烧烤冠军赛借调来的。
哇哦!烧烤冠军的人!
是的,克莱尔说,全程参与。每年有十万多游客专程为冠军赛到孟菲斯来——那烧烤的场面真是盛大无比——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是从酱汁入的行——我负责酱汁摔跤——在一个巨大的缸里装上四十加仑酱汁然后选手直接进去。没错!直接跳进去!拼个你死我活!那场面混乱不堪但相当有趣。
克莱尔,你自己在酱汁缸里打过架吗?
我?雪莱博士,没有。
但你是冠军啊!
不!我组织比赛。
哦,我懂了。(停顿。)有味道吗?那酱汁?
当然了!那味儿要好几周才能从身上褪掉,城里所有的狗都会跟着你回家。四条腿或者两条腿,懂我的意思吧?现在我负责整个赛事——所有环节:赞助、演示、比赛、奖品。
真了不起,克莱尔。
是啊。我是我自己领域的专家。
你看起来就很专业。也许是因为你的发型。非常专业的发型。
谢谢你,雪莱博士。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逛逛展览吗?也许会让你对它感觉好点儿。我可以做讲解。我对机器人科学——(不是爱情)——略知一二。
我是个基督徒,雪莱博士。
圣经中并没反对机器人。
圣经里说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这是十诫之一。
机器人是我们为自己雕刻的偶像吗,克莱尔?
它是对神创人类的粗略仿制。
有了生命的仿制?
我不会把那叫作生命。说机器人是活的那是在自欺欺人。只有上帝能创造生命。
克莱尔,你确定吗?
我可不想冒险,雪莱博士。我还要考虑我的永生。
那可真是做好了长远打算……
没错。
一位身穿紧身皮裤和宽松镶边鹿皮夹克的年轻女人冲向服务台,打断了我们,对自己打断了一场对话浑然不觉。
她说,我要找智能震动棒公司。他们在哪儿?
克莱尔深吸了一口气才应道,女士,你是展商、演示员还是采购商?
我有紧急情况!
哪种紧急情况?
那女人的身体在皮裤和夹克下颤了一颤,她说,我不小心把自己的照片传到脸书主页上了,那可是一张我身上挂着两条流苏使用智能震动棒的裸照。
那可不怎么智能,我说。
女人怒视着我。
这是侵犯隐私!我要跟展台的演示员理论理论。他们给我演示了怎么用震动棒上的相机。我知道它是带遥控的。但他们没告诉我,如果我不重置它就会远程上传到我默认的应用。
克莱尔噘起嘴转向屏幕。我能看见她用细心修饰的指尖敲出“智能震动棒”。我询问那女人——因为我必须得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想要带相机和遥控的震动棒?
她用半是愤怒半是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远程性爱,她说。
抱歉,什么?
她说,你难道都没 听说 过“远程性爱”这个词?
很遗憾,没有。我是英国人。
她扬起眉毛,分明是在说: 那你跑这儿来干吗,哥们儿?
她叹了口气。(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说,它的理念,它的 理念 ,是让你和一个或者几个同伴身处不同地点也能进行性爱游戏。感觉好像他们就在房间里——对你做那些事。
真的有这种感觉吗?
真的。而且你可以分享照片。
跟你所有的脸书好友?
事实上,这事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好吗?
现在再要求隐私可有点儿晚了。
我以为她要打我了。幸好这时克莱尔又转回到我们中间。
你的姓名,小姐?
波莉·D。就是首字母D。我在名单上。
我们没有名单,女士。
贵宾名单。我是《名利场》的工作人员。
我们没有贵宾名单,D小姐。我已经呼了这家公司。 震动中 的代表正往这儿赶。
克莱尔,哈哈——好一个双关,我说。
现在克莱尔也对我怒目而视了。她把双臂往胸前一抱,一副再见不送的架势。
我要工作了,雪莱博士,我猜你也有工作要做。成人未来厅在你左边,有指示牌。
他是写情色书的吗?波莉·D说,我是说,他明摆着不是什么真博士。他是干什么的?不着调的自慰学博士?
我没理她。谢谢你的帮助,克莱尔。祝你好运,波莉。
我转过身,听见一句:
浑球!
我在去成人未来厅的路上路过了奇点厅。一块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埃隆·马斯克和雷·库兹韦尔 之间的访谈,他们正在谈论奇点——AI会永远改变我们生活方式的那一刻。几个小伙子的T恤衫上印着“和肉告别”的标语。
这倒不是说未来是素食主义的世界,他们只是相信很快人类思想——我们每个人的思想——将不再依附于身体这肉质的基底。
但目前为止我们还是人类,简直太过于人类(细想起来,这真是个奇怪的表达),百分之八十的网络流量都涌向色情内容。第一个和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非生物生命形式不会是有番茄识别障碍的服务生,也不会是可爱的小外星人这样的儿童伴侣。让我们从一切的起点开始吧:一个非常好的开始。性。
***
那个挥舞着两部手机、头上戴着耳麦的人把我推进了成人未来厅。他长了一副夜总会保镖的身形体格:膀阔腰圆,臂粗腿短,汗津津的身上穿着一套皱巴巴的西装。沙发前的咖啡桌上摆着一排可乐罐。伦·罗德又拉开两罐,给我递了一罐。
从三鸡到这儿够远的吧,嗯,利恩?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三鸡。那个威尔士村子,我开启未来的地方。
这么说口气可不小,伦。
我的抱负也不小,利恩。谷歌地图上你自己搜搜看。三鸡。我妈有点儿通灵。她说这是个预兆。三鸡是我造出我的第一个性爱机器人的地方。邮购的娃娃。她所有的身体部件都像被杀人分尸似的一袋一袋寄过来。我照着教学视频用一把螺丝刀把她组装起来。简直就是成人版乐高。
我知道你是从底层发家干起来的,我对伦说。
是的,我是从她的底下开始干的,伦说。
沙发上坐着一个真人大小的娃娃,柔软的棕发披散在肩上。她穿着一身短裤夹克牛仔套装,紧身的粉色上衣绷着一对救生圈大小的胸。
这就是她吗?你的第一个机器人?
放尊重点儿,利恩!我的第一任退休了。她连商业款都不算。我还留着她,爱着她,可她现在是历史文物了。这一款,她属于我的特许经销系列。
瞧这个!准备好了吗?用你的手机录下来!开始!
伦把娃娃从沙发上拎起来,指着她下面的一张亮粉色坐垫。坐垫上写着“小骚货”。
看见这坐垫了吗?伦说,这是张智能垫。她坐在你旁边的时候这垫子能给她充电。也可以把它放在车里——点烟器的插座就能适配。电极在她屁股里。
瞧这个——(他用胖手指在iPad上划)——这是那家生产这些娃娃的工厂。躯干先生产出来,挂在上面的绳子上。总之,躯干,躯干,又是躯干(他不耐烦地划着)。在这儿!看见他们是怎么装胳膊的了吗?可爱的细胳膊。然后是腿。看看这长度!这腿型!比同样身高真人的腿要长一点儿。这是幻想,不是现实,所以尽可以满足你的心愿。最后装头发,在睫毛之后。看见那眼睛了吗?像是给男孩的小鹿斑比。
伦把娃娃放回沙发上,灌了几大口可乐。而且很轻,他说,让男人感觉强壮。
那么性爱机器人的特许经销是怎么运作的?我说。
***
照我看,伦说,使用性爱机器人有两种方式:买下她并拥有她——像我一样——根据磨损程度,一年把她送来做一两次保养。如果她哪儿坏了,或者太脏了,你可以在网上订购替换部件。这是享有“爱爱机器人”的一种方式。我们还提供以旧换新和升级服务。非常灵活。
享有“爱爱机器人”的另一种方式是租,在我看来这种方式更现代。如果你要租,总得有个租的地方,是吧?所以就有了特许经销的主意,我在这儿卖的就是特许经销权。
你的“爱爱机器人”?
没错,利恩!好名字吧?
好名字,伦。
你看,利恩,租让你能享受所有的乐趣而没有任何麻烦。损坏、收纳、升级——技术永远在进步。
而且多数人只买一个机器人供私人使用,可是如果你要开派对呢?跟你的朋友们一起呢?他们都会想试试的。
办单身派对的时候租就很受欢迎,可以租上五六个姑娘来寻欢作乐。而且有不同款式,金发大胸型,褐发运动型。什么样的都有。还有,如果你只想在老婆不在家的时候用用我们的机器人呢?女人不像过去那样一天到晚在家待着了。我不怪她们,女人又不是金鱼。她们进化了。不过就像我妈说的,妇女解放对男人来说会是个问题。
孤独寂寞的时候,租机器人比找个真人更安全,更便宜。没有传染病,没有流传网络的色情照片和性爱视频,也不用担心半夜两点劳力士被抢。跟我有私交的一个女商人,一位位高权重的女士,她每次都提前一季预订。
什么?是的!就是我说的那样,利恩。她给她老公订“爱爱机器人”。他喜欢得不得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收到哪一款。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种纽带。这让我非常感动,夫妻二人一起完成这件事。
所有出租的姑娘都会进行卫生检查、沐浴、喷香,是的,你可以从四种香型里选一种——麝香、花香、木香、薰衣草香。你来接她的时候她要么穿一身这样的牛仔装,要么穿一身简单的日常连衣裙。你也可以租或者购买其他装扮。
什么?是的,就像芭比娃娃一样。是啊,我想你说得对,这多搞笑啊,男孩们长大以后才有芭比娃娃玩?哈哈,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这是个点子。我从来没想到过但这的确是一种思路。等我讲给我妈听她一定会笑。哦,是的,我妈是这门生意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从一开始就是。
言归正传,我们也会给出租的姑娘放假让她们接受教育——我们一直在改进她们的电路板。她们的词汇量不大,是的;你看过色情片吧?那你就该知道的,那不是什么语言实验室。但我们在努力——男人总归还是喜欢交流。不能只有一句“哈喽,大男孩”。
你说什么来着?在机场?你提起这个真是巧了,因为这就是我接下来要着手实现的。我计划和几家租车公司合作——是的,比如安飞士——这样你的“爱爱机器人”就可以充满电,坐在副驾驶上等着你来提车了。
“爱爱机器人”是绝好的旅行选择。她不会为停车吃饭或者上厕所念叨没完,不会为你订的假日酒店摆臭脸。她就坐在你身边,长发飘飘,长腿妖妖,音乐你随心选,美女副驾相伴。
如果你不想太招摇,你可以把她折起来捆在后座上,或者塞进别人看不见的后备厢,或者行李厢,随你怎么叫。不是所有人都外向大方的。
看这儿,瞧这个!看见了吗?是的!我再来一遍。你在录吗?看看这动作,多流畅。腿抬起来抬过头。这样她就对折起来了。真人要做到这个,你得跟个要命的杂技演员约会才行。
神奇!是吧,利恩?像辆布朗普顿折叠自行车。
等无人驾驶汽车真正普及了,客户就可以和他的“爱爱机器人”一起坐进后座,开始一段更加美妙的旅程。旅途劳顿一扫而空。
我正在和优步谈。
是的。我的特许经销模式是基于租车业设计的。一座城市取,另一座城市还。我还有五款不同风格的“爱爱机器人”——包括沙发上这个经济款。她是最便宜的。
她的头发是尼龙的,所以会有点儿静电,还有点儿嗡嗡响,但她好用,实在,没有花里胡哨,经济省钱的一炮。
瞧见了吗?三个洞一样大。不!不在同一个地方!你睡过女人的吧,利恩?那么,你觉得那些洞在哪儿?前面、后面、嘴。不是她的鼻孔!她又不是他妈的喜马拉雅雪怪!
好吧!你是在开玩笑呢。我懂了。现在集中注意力——把你的手指放进去!
喜欢吗?而且它们全都会震——动——!任何一个洞,任何一个姿势。震动!
肢体灵活性也很出色。你可以把她摆成任何你想要的姿势。所有姑娘的腿都能劈开到超宽位置。这在我们的客户中很受欢迎,尤其是胖子客户。
这一款也会说话。有限但够用的语音回应——就像在国外偶遇了一个不太会说英语的姑娘。
她有名字吗,伦?
伦赞许地点点头。这是个好问题,利恩。而且我有个很好的回答。我决定不给我的姑娘们起名。是的,它不像你终归会吃掉的小羊羔,事实上,它更像你能买到的那极度奢华的涂料——高端涂料——是的,我们家刚重新装修过——我是说那些用数字命名的涂料,因为一种颜色名代表的意义对你我来说是两码事——况且你还可能是色盲。我是说,什么是他妈的忧郁蓝?温伯恩白又是什么?你觉得温伯恩白听起来很同性恋吗?我觉得非常。驴棕色呢?打什么时候起天下的驴都成了一种棕色?我爸以前养驴——是的——说来话长。今天就不必细讲了。重点不是我。
***
所以对于姑娘们,我可以叫她们“火山”,或者“秋天”,或者“亲爱的”,什么都行,但顾客也许会想叫他的小夜莺“朱莉”……所以我们把机会留给顾客,让他们给自己的小鸟起名。
这年头我们不应该把女人叫“小鸟”了,是吧?我总喜欢这么叫。很好地概括了女人——不是坏的那方面,别误解我。小鸟……永远捉不到。不是吗?你以为她在你臂弯里,一转眼她就飞了。
而且她们好像喜欢肉虫子。
那么,利恩,说回到我的经济款。按汽车行业的说法,她就是布座椅加塑料方向盘的配置。但她能开,把你从一处带到另一处。
这一款只有白人。
我嫂子是个来自牙买加的黑人美女,她跟我说,她说,伦!我看你敢把黑人做成经济款。而且我爱女人,真的,所以我想,好吧,我表示尊重。再说,布里奇特会揍得我满地找牙。
要不要来看看巡洋舰级别的?在橱窗那边。这一款,正点的机动小摩托艇。像邻家女孩,但有股浪劲儿。巡洋舰级别体形更丰满。完美充气。她有层衬垫,触感更柔软。那对胸跟枕头一样。这是老妈的主意。她跟我说,伦,有些男人会想团起身子陷入美梦,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摸摸这个!顶级硅胶乳头。不是塑料——像该死的顶针似的,塑料乳头。得有点儿弹性。如果你喜欢胸的话,这点极为关键,我自己就对胸很着迷。
绕到后面去。去吧!我来提裙子。没错!丁字裤。非常流行。一副美臀,带点儿抖动——软硅胶的功劳。电池更大,可以加热她特定部位的皮肤。
我的姑娘们可能比有血有肉的姑娘体温要低一点儿。好吧,她们 的确 要比血肉之躯凉。毕竟那是真的肉。但我的姑娘在你身子底下不会弄得你又湿又黏,跟那些该死的充气玩意儿一样——那简直像趴在海草上。老天,我恨充气娃娃,你不觉得吗?还不如把自己的老二裹在保鲜膜里。
那么,利恩,伦说着快步向前,这边这个穿网球装弯腰捡球的,她是我们的运动款。
身体曲线非常突出——小细腰,双G杯——而且告诉你,她的乳头和阴道一直是温的。靠的是电池加保温层。电池续航时间长达三小时。我是说,男人一般四分钟就缴械投降了,所以这个时长很宽裕。你可以开个派对,大家轮着用,中间打局牌,也用不着担心她没电。一开始她们没电的时候会口齿不清,你还能听见她们嗡嗡作响。这倒不至于让人失了兴致,可我觉得这不专业。
你喜欢她的露跟网球鞋吗?经济款不穿鞋。也挺好玩儿,像那部法国音乐剧,《悲惨世界》。
说起法国,我不知道你跟机器人做过爱没有——晚点儿我请你——但我告诉你事后绝没有《你好,忧愁》里那回事,也一点儿不用怀疑她高潮了没有。我所有的姑娘都会在你高潮的时候高潮。
对,眼睛真尖,利恩。她的确是。运动款比其他几款高。她大概一米六五——其他款差不多一米六。在一些市场我们会把她们做得更小点儿。这些是英美款。
我想过做一款超模尺寸的,但这不实用。超模在现实生活中唯一的用处就是拿来向周围的朋友炫耀——我是说,她们就像得了厌食症,什么也不要。不吃,不喝,不,嗯,你懂的——她们太挑剔。我的姑娘们讲究实用——她们造出来就是要工作的——所以我们得让她们大小合用。
是啊,的确,市面上有些身型特别小的姑娘——她们看着就像孩子。这种我不参与的。我有原则。
你 确实 能买到一些带家庭模式的;她们会聊动物,讲童话故事,所有这类东西,就像性感女星埃曼纽尔给迪士尼配音。我严格地只做成人款。不打擦边球。所以,目前来说,我们还没有推出旅行娃娃的计划。
你还在录吗?很好。
就在屏风后面有张床——仅供展示用,所以别脱鞋,利恩。想象一下一回家就能看见这个美人。事实上,我的确一回家就能看见这个美人。我有一台私人用的奢华款。
运动款有的她都有,除了肌肉——我是说,她们都很结实,但这款更光滑圆润,不是举重健身后的效果。总之,奢华款,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她全身用的都是更优质的材料。而且是真的毛发。
在哪儿 ?在她头上。你以为在哪儿?你真的睡过女人吗?
老天,不,我才不会把真毛放在 那儿 !事实上,生产的时候什么毛都不会放。用不了一会儿下面的毛发就会湿透烂掉。
因为头发,我们对这一款收双倍押金,你还得签一份弃权声明,保证你不会在她头发上洒酒或者抹上吃的、屎尿,以及精液。
真有人干那种事吗?很可悲,但真的有。我不会,但有人这么干。
如果是尼龙头发你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它更换起来也便宜。我们直接把它揭下来再装上新的。但好东西,真东西——我是说,我站在女人这边,真的——谁愿意让一个蠢货射在自己头发里呢。
是啊……太可恶了。
个人而言,作为女人——虽然我不是——要是随便哪个家伙想射在通常地方以外的地方,我一定烦透了。虽然我不是女人,但是我讨厌特定的食物。不喜欢酸奶和蛋奶冻,不喜欢法式焦糖布丁,不喜欢西米露、奶油白酱和板油。我也不怎么喜欢香蕉奶昔,而且我讨厌杏仁奶。老天,杏仁奶。他妈的为什么???我的医生想劝我喝这玩意儿。降低胆固醇。我说,朋友,我还不如犯心脏病呢。
奢华款的词汇量大,大约有两百个。她会听你说任何你想聊的话题——足球、政治,什么都行。她会等你说完,这是自然,就算你开始胡扯她也不会插嘴,然后她会说些有意思的话。
什么样的话?哦,好吧,比如: 利恩,你真聪明。利恩,我从来没像那样想过。关于皇家马德里你无所不知吧?
是的——我说的教育就是这个意思。气候变化、英国脱欧、足球。这一款将会成为一种陪伴——随着科技发展我们打算让她的职业生涯朝这个方向发展。
有些男人想要的不仅是性。这我懂。
现在来看复古款。我爱这身西装套裙和平顶小圆帽。我是从怀旧情色片网站上得到的灵感。这款推出的时间很晚,但她让整个局面焕然一新。
有不少年纪大的男士来我们这儿找年轻性感的姑娘——多数老男人没有足够的钱在生活中找一个——在现实生活中要想老牛吃嫩草你得有不少家底。再说我们得面对现实:比起一盘梅干蛋奶酥,男人的确更喜欢一盒新鲜草莓。
我们提供的是幻想生活,不是现实生活。
复古款就像是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直接穿越到你身边的。说话跟BBC全球电台一样——你不会相信那声音的效果有多好——我们请BBC第四频道的播报员录的音。姓名保密。付了她一笔巨款。
你还可以让复古款穿上六十年代迷你裙,戴上爱珠 ,唱《我还有你宝贝》 。她的嘴不会动,不过如果你正忙着狠操她的脸,你不会希望它动的,是吧?
我们甚至还有七十年代女权版,她不穿胸罩,头发乱糟糟的,还带一个假阳具。是的!聪明!她可以操你!不,我没试过。我的确每款都试,但我对这款没兴趣。在办公室我们管她叫“杰梅茵” 。她是唯一有名字的一款。你读过那本书吗?我妈给我说起过。我读了个开头,但内容跟我想的不一样。
什么人会租她?有些受虐狂,还有个别大学教授。
这些姑娘全都有不同肤色的版本:黑皮肤、棕皮肤、白皮肤。而且,如果你愿意,还可以给复古款添上阴毛。以前的色情明星下面都毛发浓密,跟棉花糖似的,有些男人就好这口。所以我们可以提供有与没有两种,但仅限复古款。如果你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把毛团蹭到脸上,我们可以把阴毛和配套胶水一同打包。但我们要求顾客不要用自己的胶水。胶水要是涂错了面就成了可粘贴的胡子了。
我的顾客大多数是老头吗?才不是。各个年龄段各个阶层都有,利恩;性是一种民主权利。对于那些老家伙,我把这当成公共服务。你应该写写这个话题。我们总是给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打九折,周一还能折上再享九折。没多少人想在周一打炮。
不过,我跟你说——这有点哲学,但我是个爱思考的人——如果对方是机器人,就没有未成年性行为这回事了。我的意思是,就不会有人说要干这事必须得等到十六或者管他什么年纪,所以也会有些学生小孩来我们这儿,也想试一把——是的,男孩,当然是男孩——我琢磨,这总强过去祸害哪个干得像砂纸又不喜欢他的小丫头。
是的,你老也罢,丑也罢,肥也罢,有体臭也罢,哪怕你有性病,哪怕你身无分文,不管你是硬不起来还是软不下去,总有一款“爱爱机器人”适合你。
公共服务。我告诉你,这绝对是的。你觉得我有可能得员佐勋章吗?老妈会喜欢的。
女人?女人怎么了?你是女权主义者吗,利恩?我不是,但我妈是,所以别以为我们在威尔士就没听说过这个。
的确 也有男版机器人,但我不在这上面花心思。为什么?
生理结构,利恩。基本的生理结构。你学医的时候一定做过解剖吧?
男性机器人本质上是个带身体的震动棒,就像给商店橱窗里的人体模特加了个没用的阴茎。没有推力。毫无乐趣可言,哪怕你泡了澡,点上蜡烛,循环播放所有最喜欢的情歌也没用。女人喜欢靠这些东西找感觉。
女人更喜欢手持式震动棒。更容易控制,更容易达到高潮,还可以边用边看电视。我做过市场调研。嗯,不是我亲自做的,我妈负责这方面业务。我妈?哦,内行得很。就像我说的,第一天就加入了。
另外对男性机器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有尺寸问题。女版机器人都是小个子——就连瑞典人也喜欢个子小的——但如果你把男性机器人做成小矮个那简直倒人胃口,跟操你儿子似的,而且面对这样的机器人女人高潮不了,大多数都不行。女人喜欢大块头,可如果你把机器人做成彪形大汉,女人又拖不动他们。而且在小公寓里,用不着他的时候,或者说他碍事的时候怎么办?——你懂吗?我是说,当你想要点儿私人空间的时候,他又不能自己出去喝杯啤酒。
再加上女人习惯开小型车,她可不希望别人看见她费尽力气把什么道恩·“巨石”·强森塞到她的雷诺丽人行里。
如果我们进军夜店产业——这有可能,因为我不知道现在赚的这些钱该往哪儿花——我也许会试试推出一些男性机器人作为女士之夜特供,看看效果如何——就为博一乐——像“骑小马” 这种玩儿法?如果我能把机器人的动作方式调好,女人没准儿会享受的。我以前修过弹出式烤面包机,那给了我点儿启发。
这个市场遍布全球。这个市场未来广阔。
不管怎么说,我要在威尔士建一家自己的工厂。得制造点儿竞争,再说如果要打贸易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机器人价格没准儿会涨上天。
老妈说我们得像马克思说的,自己掌握生产资料。
另外,我也想回馈社会。威尔士没人找得到工作,利恩,从英国脱欧开始就没有了。他们投票支持“威尔士属于威尔士人”,搞得好像全世界人都挤破脑袋想越过边境跑去开煤矿似的。
不管怎么说,威尔士所有的财富都来自一些欧元基金,但威尔士实在有太多人近亲通婚。我觉得输入点儿移民会有好处——都搞近亲繁殖对脑子不好。脱欧!天哪!还是拿韭葱筑道圈墙把那地方围起来吧。
所以我得做点儿贡献。我要开一家从头到脚制造完整机器人的大工厂。再开一家小点儿的工作室——企业基金已经搞定了——工作室只做头。有点偏手艺活。威尔士那儿的人手艺活做得挺不错。茶巾……陶器……
而且那儿有好多失业的美发师,因为没人做得起头发,谁让现在威尔士只属于威尔士人呢。
我为什么需要额外做头?
有好多“爱爱机器人”被砸扁了脸,给人扔到墙上什么的。有一次,我还认真考虑过换成可拆卸的鼻子。有些机器人可以让你自己换脸,但很考验手艺,所以我觉得更好的办法是一开始就买一个备用头。性有时候会有点儿粗暴,是不是?我不做评判。
另外,我还在考虑制造一款户外型。更强悍,健美,《古墓丽影》里的劳拉·克劳馥那种。生产她我们需要一条自己的生产线。这可能会适合某些特殊性癖市场。我想英国人会喜欢。我在跟卡特彼勒 和杰西博 谈。
这就是未来,利恩。
来参加我的现场秀吗?看我的姑娘们表演?我的iPad上有段样片,你看。你觉得这音乐怎么样?
《漫步在孟菲斯》。我爱这首歌。我最喜欢的一句—— 一个小美人正等待王者归来 ……
她们都是美人,我们都是王者。
你说什么?这会让现实生活更艰难吗?
这年头什么才是现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