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土的群雄纷争自然引起西天佛国的注意。这天,在开坛讲经过后释迦牟尼便与诸位佛菩萨论起东土群雄争霸一事。
释迦牟尼:“震旦 自武王分封天下,八百诸侯罢兵息争天下康泰,让众生享了八百余年的太平盛世。可近几年,各路诸侯为能独霸天下又大动干戈烽烟再起,致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唉,腥风血雨惨不忍睹!”
大弟子迦叶说:“世尊,东土纷争皆为各路诸侯本性迷失愚顽贪婪所致。若传我教,感化痴迷,教化愚顽,劝人为善,方能玉宇澄清天下太平。”
阿傩:“师兄之言差矣,我教传入东土并非一日两日,授者曲解要义,信者盲目侍从。他们把我教与自己的神仙方术混为一谈,致使我之大法难以光大。”
迦叶:“若派世尊亲传弟子前往弘法,定能将佛法真谛传入华夏大地。”
释迦牟尼摇摇头,表示不妥。
迦叶:“世尊何故摇头?”
释迦牟尼:“东土乃异邦之地,不识我沙门 奥旨,若派神僧前往必被拒之门外。”
留有两撇小胡子的捻索世尊也说:“世尊所言极是,东土众生历来视释教为狄夷之术,常有轻慢之意。若派神僧前往不但不予接纳还会遭到诋毁。”
阿傩扭头问捻索佛祖道:“世尊,依您老人家该怎么办?”
捻索道:“贫僧认为传教者应转世东土现身弘法,以身施教方为妥当。”
释迦牟尼:“此言正合本座之意。可转世者一旦坠入红尘要想恢复前世佛位法力可就难了。”
阿傩:“怎么个难法?”
释迦牟尼:“他要重过三灾 、再经八难 、复赴十地 ,历经九死一生。不知谁肯报身赴难?”
捻索向前跨了一步,将魁伟高大的身子对着释迦牟尼施礼道:“为使法雨东注贫僧愿再涉红尘,恭请世尊恩准。”
释迦牟尼沉吟了一会儿才不无忧心地说:“世尊无量劫前已经修得佛体,若再涉红尘恐怕……”
捻索:“请世尊不必担忧,尘世一年佛国一天,纵有劫难在贫僧看来也不过眨眼工夫。”
释迦牟尼:“劫难不怕,本座担心的是您老万一回不得佛位,岂不……”
捻索:“若能使佛门慈云加被华夏即便回不得佛位贫僧也在所不惜。世尊,您就准了贫僧吧!”
释迦牟尼无奈,只好对众神僧说道:“捻索世尊为救众生脱离苦海,甘愿屈尊下就,令我等钦佩之至。只是不知世尊想在东土何处显身?”
捻索:“平民之家人轻言微难以服众,贫僧想到官宦之家显身。”
释迦牟尼:“是王室还是侯门?”
“楚国王室。”
“为什么?”
捻索:“东土数百小国已被大国兼并吞噬,最后只剩五霸。楚国乃五霸之首,况且楚国君主熊旅正盼继承大统之人,贫僧以为降入熊氏膝下最为合适!”
释迦牟尼:“嗯,这样最好。世尊何时动身?”
捻索:“众生苦海煎熬,贫僧岂敢拖延!”
阿傩:“这么说世尊要即刻动身?”
捻索双手合十,躬身道:“对,即刻动身,各位同修,后会有期!”
众神僧躬身合掌施礼齐声道:“世尊保重!”
中原城父邑,巍峨辉煌错落有致的宫殿被笼罩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月朗星稀,万物俱寂,下弦月像一把镰刀悬挂在如洗的碧空,远处偶尔传来巡城更夫的梆声。庄王在苏从、申无畏、养由基等人的陪同下,漫步在殿外的曲径回廊下,前有宫灯引路,后有众卿相随。庄王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又想起自己愚钝无能的儿子,忧及大楚百年基业,不由又是一声长叹,感慨道:“寡人 17 岁随先王出征,35 岁登基,驰骋疆场纵横天下,那是何等的……唉!寡人怎么生出这么个昏庸之子?”
“陛下不必多虑,来日方长,凡事还应从长计议。”苏从在一旁劝慰道。
庄王:“自我大楚设邑城父以来,国势日见昌盛,可越是这样越是让寡人忧心。”
苏从为了岔开话题,连忙接话道:“在此设邑实为高见,大王雄居中原,南御荆楚故土,北拒秦、晋之师,西有尧山可依,东有平原沃土可做粮仓,真是左右逢源进退有序。”
“是啊,一切均好,就是王室血脉不振让寡人寝食不安。”楚王叹道。
是夜,庄王来到许姬房中就寝,两人激情过后仍在昏黄的灯光下缠绵把玩。
“大王伟岸雄壮正值盛年,只要您给妾身常施雨露还怕妾身给您生不出继位龙子?”许姬抚摸着庄王胸膛上隆起的肌肉娇滴滴地说。
“真能如此爱姬便是我大楚国的一等功臣。”
“一等功臣又怎样?”
“寡人有赏呀!”庄王在黑暗中扭头望着枕边的许姬说。
“赏什么,金银珍宝?那我可不稀罕。”
“那你想要什么?”庄王明知故问地说。
“大王知道。”
庄王沉吟起来。
“怎么,让您为难了?”
“难倒是不难,可惜你晚了一步。”
“怎么晚了一步?”
“宝德娘娘这次又占了个先。”
“她又怀上了?”
“是呀,欣知娘娘做胎寡人心中稍安,但愿这次能够天遂人愿!”
“我说这些天您总往我这儿跑,原来你是怕伤了她的胎气。”许姬说着翻身给了庄王一个脊梁。
众大臣听说宝德娘娘做胎连连称喜道贺。庄王却是不以为然地说:“喜什么喜,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申无畏:“陛下,何不祈祷上苍,让娘娘再生龙子?”
众人也纷纷随声附和:“对,祈求神灵护佑,让娘娘再生龙子!”
庄王苦笑一下,说:“神灵护佑?上次从南方故土请来那么多巫师高人,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道场。可到头来怎样?上天连着给寡人送来了两个女儿,哪来的什么龙子?”
“常言道,谋事在人成是在天。我们只管尽到人事,上天自有安排,说不定还会连降二位龙子。”苏从劝慰道。
庄王:“哎,苏爱卿。”
苏从:“臣在。”
庄王:“你知道这佛陀是怎么回事?”
苏从:“佛陀?不太清楚,据民间传言好像是西天的天神。”
庄王颇有几分轻蔑地冷笑一声,说:“西天也有天神?”
苏从:“都是民间的谣传,大王何必信它。哎,陛下,您何故提起佛陀?”
庄王:“娘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这个佛陀能让人生子如愿,所以在后宫也设了佛堂,常去祈祷。”
苏从:“哦,既然娘娘设了佛堂,想必也是有道理的。不过以微臣愚见,佛陀之说终归为狄夷之术,陛下还是筑神坛祭祀天地,求上苍早赐继位之人为好!”
众人也纷纷顺着苏从的意思劝慰建议庄王。
庄王停住脚步想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说:“既然众卿都这么说,那就试试吧!”
新搭起的神坛足有三丈多高,香案上猪头三牲瓜果供品样样齐全。香案两旁站着请来的神汉、巫婆,还有宫廷内侍和宫娥侍女。
庄王在文武百官的前呼后拥下缓缓登上高高的神坛。站在坛下的文武百官闲着无事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站在上首的苏从轻轻咳嗽一声吓得众人马上敛声屏气。
庄王在长随内侍常喜儿等人的前呼后拥下走到香案前上香、点蜡。然后在内侍的搀扶下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文武百官与内侍、宫娥们鸦雀无声肃穆而立。三闾大夫景玉高捧祝文朗声开读:
“皇天后土诸位神祇在上,臣楚国庄王芈氏熊旅,乃颛顼之后裔,鬻熊之玄孙,今谨书尺素,上告穹苍,昭告神灵:
臣自戊申登基,恭天承命,连年征战。杀戮生灵,有悖天意,自感罪孽深重。奈,祖命难违,岂敢懈怠?臣承祖宗累治之仁,沐上苍相沿之德,继先贤惠人之智。平定匪夷,横扫天下。开疆封土,拓展统域。尔今大楚,国运鸿昌,庶民安泰,臣心少安。然,臣虽三宫六院,奈血脉颓微,子息匮乏,无承祧宗社之后。使臣上负皇天后土,下愧列祖列宗。伏望上苍垂怜,曲延臣算,念臣为江山社稷所累,不计臣过,降嗣膝下,以延熊祀。好使子臣上报天恩,下孝先慈,以保大楚江山万年永固。”
景玉读罢祝文,庄王又率众臣双手合十虔诚默祷,接着望空行三拜九叩之礼。一时间,神坛上香烟缭绕锣鼓阵阵,巫婆、神汉装神弄鬼好似群魔乱舞。
前朝神坛热闹非凡,后宫佛堂也是烛光摇曳香烟缭绕。佛龛上的佛像在一明一暗的烛光后面显得祥和而慈善,也有点缥缈虚无般的神秘莫测。一老态龙钟的老尼站在香案旁,一手拈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诵着经文。
宝德娘娘身着素服,腆着将要分娩的身子,在侍女嫔妃的搀扶下款款下拜,样子虔诚而专注。
庄王祭了天地,娘娘拜了佛祖,城中大街小巷的商贾店铺也纷纷设坛祈祷,求上天赐世子下凡。楚国上下都盼望娘娘这次能生出继位太子。但是,站在自己寝宫回廊下的许姬听到这阵阵的鼓乐之声却露出不悦之色。
贴身侍女蓉儿望着鼓乐传来的方向说:“宝德娘娘这次可要露脸了。”
许姬道:“露脸?生不出儿子那是露屁股!”
蓉儿“扑哧”一声笑了。
许姬正色道:“你笑什么?真的,又是筑神坛又是建佛堂,这求天求地求祖宗,闹这么大动静,要是生不出来世子那不是丢丑是什么?”
蓉儿格格地笑了起来。
转眼已到仲春天气,宫苑内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呈现出春意盎然的勃勃生机。庄王在花厅间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娘娘分娩。常随内侍常喜儿手执拂尘站在一旁伺候。
躺在龙床上的宝德娘娘大汗淋漓面容憔悴,阵阵腹痛使她痛苦万分。侍女宫娥出出进进端盆送水,为宝德娘娘的临盆做着各种准备。一个稳婆模样的老妪指指点点,对侍女宫娥们吩咐着什么,侍女,宫娥们个个显得紧张而忙碌。
花厅间的庄王仍在踱步。这时站在门口的常喜儿高声道:“上大夫苏从到,三闾大夫景玉到,大将军乐伯到,大将军养由基到,大夫申无畏到,卜尹 莫深到,御史 宏保到……”
进来的人在庄王面前一一施礼。
庄王:“众卿平身!”
众人:“谢陛下!”
苏从:“陛下,娘娘临盆有功社稷,我等特备薄礼前来祝贺。”说着对门外吩咐道:“贺礼呈上。”话音一落一箱箱贺礼陆续抬了进来,然后以次放在庭院当中。
庄王客气几句由众人陪同来到庭院观看贺礼。他看着一箱箱贺礼,脸上流露出忧喜参半的神色,缓缓说道:“难得你们都有一片忠孝之心,可娘娘临盆究竟是男是女实难预料,这贺礼是不是早了点?”
苏从:“陛下已设神坛祈求上天,上天必能护佑。再说,听司宫大人说近日后宫瑞气升腾异香扑鼻,这可是少有的吉兆呀陛下!”
庄王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中大夫申无畏起哄道:“卜尹大人,娘娘临盆乃国之大事,何不推演一卦以观天意!”
被称作卜尹的人叫莫深,是楚国负责卜事衙门的掌门人,也是楚国占卜一等高手,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舆、奇门、易理、巫术无所不通。国有疑难大事庄王必找他以卜凶吉,此人平常就好故弄玄虚,总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会儿又端起架子来,谦恭道:“不不,今日我大楚国高手云集,下官怎敢在各位大人面前展献拙技?”
没等莫深说完庄王就有点不耐烦了,说:“莫爱卿就不必推辞了,你推演一卦让寡人看看天意如何?”
莫深一下子刹住了卖弄,只好说:“是,陛下,微臣领命,请您款移尊驾!”
众人随庄王来到外厅,莫深在一侍女端来的盆中净了净手,然后拿出四十九根蓍草摆弄了一阵列出卦象,并煞有介事地盯着看了一阵这才开始给庄王解释起来:“陛下,此卦为天泽履卦。履者礼也,有凤鸣岐山之象。当年姜尚为商周推演国运,所得就是这一卦象。这个卦象兆示国家要出圣贤,后来果有文王出世,开创了大周八百年的基业。而今我大楚国的娘娘产育也是得出这个卦象,这兆示我大楚国也要出像文王那样的圣贤!”
申无畏道:“陛下,一代文王就奠定了大周八百年基业,今天我楚国能出一位像他那样的圣贤,这就兆示我大楚国应有万年国运!”
乐伯大将军也附和着说:“是呀陛下,凤鸣岐山,这预示着娘娘所生不但是继位天子还是一代圣贤!”
古时候的华夏大地的人们对动物崇拜主要有鸟、龙、犬、虎四类,鸟灵代表南方的稻作文化;龙灵代表北方草原的游牧文化;犬灵代表山地的驯养文化;虎灵代表着山地的狩猎文化。在这四大动物灵中,尤以鸟灵与龙灵最为突出,并逐渐演化成天南地北的两大图腾。北方尊龙,南方崇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南北两大图腾在华夏大地上和睦相处共同发展,天地间呈现出“龙凤呈祥”的祥瑞与和谐。
其实莫深刚一说出“凤鸣岐山”这个卦象庄王心里就微微一震,一种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因为,楚人自古就有尊凤祟凤的习俗,这种习俗到庄王时已延续四五千年。在楚人看来凤不仅是一种神鸟,还是楚国王室宗族尊严的象征,更是引导人的灵魂正气“飞登九天、周游八极”的载体。
可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有关凤的传说随着朝代的更替曾发生过多次演变,雄雌颠倒阴阳混淆。所谓“龙凤呈祥”一词也被人们误读误解数千年。其实,作为一种图腾崇拜,凤原本是不存在性别的,只是世人将它与凰结合后才有了雌雄之分。凤是雄性神鸟,凰是它的雌性配偶。至于楚灭汉兴以后人们又将雄性凤变成雌性凤,究其原因这种变迁不能不归结于统御文化的力量。
西周衰败以后南方的楚国逐渐成就了霸主地位,楚文化也就随之占了上风,打破了龙与凤平衡的格局。凤的地位与影响随之提升,龙的地位与影响也为之下降。这种“重凤轻龙”的倾向在楚国大诗人屈原的辞赋里就有非常明显的体现,他把凤当作神使,而龙却成了凤的坐骑,两者的地位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至于虎与犬在楚人眼里其地位更下一等,它们只不过是被神圣无比的巨凤踏在脚下的玩物而已。后来随着南方楚国的暮落、衰败、灭亡,北方的汉室崛起,中原文化又成了政权的主宰。皇帝成了真龙天子,龙也随之成了皇权的象征,有了唯我独尊至高无上的地位,原本高高在上的凤反成了龙的从属。于是,便有了我们在文艺作品中看到的身穿龙袍、端坐龙椅的皇帝,以及头戴凤冠的皇后。这时候凤自然也就由雄性变为雌性,成了皇后娘娘的代称。在民间,凤也稀里糊涂地成为女性的代名词。于是,就又有了代表社会和谐夫妻和睦天下太平的“龙凤呈祥”的文化含意。这种阴阳错位雄雌颠倒的龙凤误解自汉室兴起一直延续至今。当然这是后话也是题外话。
基于历史前因,在莫深一说出“凤鸣岐山”的卦象后庄王和众大臣都兴奋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片奉承恭维之声。
申无畏说:“陛下,天庭开眼我楚国必出圣贤,实乃国家祯祥之兆。”
庄王压住自己内心的兴奋,挥手止住众人话头,说:“寡人知道,你们都想安慰寡人,给寡人说些宽心话,可上天之事不是我等能左右了的。但愿天遂人愿,如若不然寡人这万里江山百年之后托付何人?让寡人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苏从等连忙劝慰:“陛下,娘娘分娩是个大喜的日子,咱们君臣应该高兴才对,何必自扰?”
庄王:“不知怎么,寡人就是高兴不起来。苏爱卿,今日是什么日子?”
苏从:“回陛下,今天是二月十九日!”
庄王:“御史 何在?”
负责宫廷档案史籍的御史宏保本名叫宏德,可为避王后娘娘宝德的名讳改为宏保。听到庄王叫他连忙上前应道:“臣在。”
庄王:“宏保,二月十九是娘娘分娩之日,今天这个日子要详细记载。”
宏保:“臣遵旨。”
众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和庄王聊天叙话,忽然听娘娘寝宫内传出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苏从、养由基等齐刷刷地向庄王跪倒叩拜:“陛下,大喜啊!”
庄王顿时紧张起来,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当值内侍二贵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进来跪在庄王面前,语无伦次地奏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庄王急于知道下文,见内侍没完没了地恭喜着非常不耐烦,他大声吆喝道:“恭什么恭?讲!”
二贵:“是,奴才遵旨。”
等得不耐烦的庄王皱起了眉头,正当他再次发火训斥时,只听二贵奏道:“恭喜陛下,我大楚国又添一位千金公主!”
庄王愕然一震顿感头晕胸闷两眼直冒金花,头一晕一下子昏倒过去。众人霎时慌乱起来,纷纷上前搀扶呼喊:“陛下!陛下!”接着又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到屋里。
苏从吓得变了腔调:“疾医,疾医!”
外面候着的疾医闻声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忙碌一阵后庄王这才慢慢苏醒过来,可他又失态地上前一把抓住二贵的胳膊,大声问:“娘娘生的到底是男还是女?”
二贵浑身筛糠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苏从见状自知不敢隐瞒,壮着胆子说:“陛下,是男也好,是女也罢,一切都是上天安排,还望陛下想开点,保重贵体要紧!”
庄王不接话,两眼冒着凶光,直愣愣地盯住二贵大声吼道:“讲!”
二贵哆哆嗦嗦地回道:“回陛下,是一位公主!”
庄王直愣愣地跌坐在椅子上。
这时娘娘贴身侍女嬷嬷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来到客厅,朝着庄王双腿一跪说:“陛下,三公主沐浴已毕请陛下御览。”
本来沉睡的婴儿突然惊哭起来。
庄王脸色铁青,大喝一声:“孽障!”上前抓住襁褓中的三公主向梁柱上摔去。
众人一声惊呼:“陛下!”
大将军养由基飞身跃向空中,双手接住将要被摔到盘龙玉柱上的婴儿。
庄王见没把婴儿摔死又随手拔出侍卫腰间的长剑向养由基怀中的婴儿劈去,“寡人要你何用?!”
养由基急转身护住婴儿,“陛下不可!”话音未落,胳膊上早挨了一剑,鲜血渗出衣袍。
苏从向众侍卫:“还不快拦住陛下!”
侍卫们慌忙拦住庄王。
苏从等人齐齐跪倒在地,哭求道:“陛下息怒,您设坛祈祷上苍为求大统之人,今苍天有眼又赐千金,也是上天定数。如陛下执意要赐三公主去死,岂不徒增血债?如上天降罪如何是好?”
众人连声应和,哭求声一片。庄王看着一班重臣的苦苦哀求,怒气有所收敛。
苏从趁机劝道:“刚才陛下也说,上苍之事凡人无法左右,有无子嗣上天自有安排,万不可与天庭抗礼。只要陛下贵体康健国家兴旺,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最为重要。”
庄王见众臣子说得有理只好长叹一声掷剑作罢。
这时,宝德娘娘的寝宫里,疾医、侍女正忙做一团,有的把脉,有的灌汤,有的喊叫:“娘娘,娘娘,您醒醒……”
昏死过去的宝德王后半天眼珠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看着跪倒一片的侍女、宫娥,“唉”了一声,停了停自语道:“陛下,妾身对不起您呀!”说罢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婴儿抱在怀里,偎着熟睡中的小脸说:“可怜我儿,落地就遭杀身之祸!”说罢泪如雨下。
侍女、嫔妃一齐道:“娘娘。”
打探消息的蓉儿慌慌张张从外面跑来,刚进许姬寝宫就高兴地喊道:“贵姬娘娘,贵姬娘娘。”
许姬迫不及待地问:“是男是女?”
蓉儿幸灾乐祸地说:“还真让您说对了,娘娘这次没露成脸又露出了屁股,丢丑了。”
许姬高兴地说:“屁股?那是大王的脸!我看大王在文武百官面前怎么下这个台?”
蓉儿吓得打了个激灵,四下看了看说:“娘娘!”
许姬:“怕什么?也就咱俩说说。给我揉揉肩。”
蓉儿边给许姬揉肩边说:“您的机会来了,要是能赶上趟怀上您可就一步登天了。”
许姬:“这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
蓉儿:“从长什么?也就一年半载的眨眼工夫。等明年您把世子爷一生下来,大王就顺理成章封您为王后娘娘。这是母以子贵的事,谁也说不出什么!”
许姬忍不住笑了,说:“你依为这生世子就像吃饭拿筷子那么简单?伸伸手就行!”
蓉儿:“哪还能有多难?”
许姬:“多难,生不出来怎么办?要也像王后娘娘那样连生三个女儿怎么办?再说了有她在我就是生了世子也未必能当上王后娘娘,大不了是由姬进妃,她还是压我一头。”
蓉儿:“那可怎么办?”
许姬:“怎么办?想个办法先把她废掉,让王后娘娘的位子空出来。”
蓉儿:“对对,空出来将来您不管生什么都能当上王后娘娘。”
许姬:“我想了,这事要想做成就得从那个刚出生的小东西身上打主意。”
蓉儿:“她?她一个刚生下来娃娃有啥主意好打?”
许姬:“你不懂,这叫借题发挥以小牵大。”
庄王病奄奄地躺在床上,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萎靡不振的脸上,许姬和蓉儿在床前伺候。竹帘外,几个贴身大臣垂手静立。
庄王有气无力地说:“凤鸣岐山,凤鸣岐山,莫深呀你真不愧是大楚国卜卦第一高手,这卦算的可真准呀!”
莫深慌忙跪倒,说:“陛下,微臣罪该万死!”
庄王摇摇手,说:“起来吧,是男算不成女,是女也算不成男,寡人不怪你。可你不该曲解卦象虚意媚上敷衍于寡人,这些终是不能原谅。内史〔8〕。”
一负责掌管策命官员任职的内史上前应道:“臣在。”
庄王:“拟旨,将莫深贬为庶民逐出朝殿永不录用。”
内史:“臣,遵旨。”
莫深战战競競复又跪下哭道:“罪臣领旨。”
苏从:“来人。”
两武士应声进来。
苏从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两武士将莫深押了出去。
庄王:“那些巫婆、神汉更是可恶,竟敢戏弄蒙骗寡人,申大夫。”
申无畏忙道:“臣在。”
庄王:“巫婆罚做十年苦役,神汉重责四十军棍发配沅陵充军。”
申无畏:“臣这就去办。”
庄王指着众人道:“此等谣言纯属无稽之谈,以后不可再信。”
众人齐声应允。
庄王说完抬眼扫着众人,问:“养将军何在?”
吊着一只受伤胳膊的养由基近前站在帘外应道:“臣在。”
“好好养伤,寡人委屈你了。”
“谢陛下”,养由基伏地叩首称谢。
“起来吧!”庄王说。
苏从试探地小声奏道:“陛下,臣等还有一事不敢不奏。”
“说吧。”庄王说。
“陛下,您该给三公主赐名了!泱泱大国公主连个名字都没有,让御史如何上册入籍?”苏从小心翼翼地奏道。
“君王之家有她不多无她不少。既然你们都要留她,就当个阿猫阿狗养着吧!不用赐名了。”庄王冷冷地说。
一邦臣子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片刻,申无畏壮着胆子说:“陛下,您还是给三公主赐个名吧!公主无名,明日贺宴上如何称呼,又怎么向文武百官交代?”
庄王冷笑道:“还摆什么贺宴?免了吧!”说着无力地摇摇手,“啊,免了吧!”
“这……”众人面面相觑。
夜深了,灰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宫里宫外一片寂静,众人早已散去,只有躺在幔帐里的庄王和许姬仍在聊天叙话。
庄王:“看起来生育储君的事还得靠爱姬你啦!”
黑暗中的许姬望着屋顶没接话。
庄王:“你只要给大楚国生个储君,寡人就立你为妃。”
许姬仍仰着脸无动于衷,好像没听见一样。
庄王有点意外,他扭脸询问似地看着许姬,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到许姬忧心忡忡地说:“晚了陛下,没用了。”
庄王不解地问道:“什么没用了?”
许姬:“您就是现在封妾身为后妾身也给您生不出继位储君了,以后大楚王室的嫔妃们只会给您生女儿不会给您生男儿。”
庄王正要问却听许姬又是一声长叹:“大楚王室的气脉断了。”
庄王“呼”的一下坐起来,大怒道:“胡说,这是谁说的?”
许姬在黑暗中往上指了指,说:“天意,这是天意陛下。”
庄王怒道:“你是不是听了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寡人已有敕令,那些无稽之谈不许再传,更不许再信。”
许姬扭过头看着庄王:“江湖术士巫婆神汉是胡言乱语,卜尹大人也是胡言乱语?他可是大楚国占卜第一高手,凤鸣岐山,他凭什么就说那么准?娘娘是生男还是生女,别说别人,恐怕连娘娘自己事先也不知道吧!莫深怎么知道?陛下,《周易》解天地之玄机,卜人间之凶吉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呀!”
庄王沉默了,半天才问道:“你凭什么说大楚王室气脉断了?”
许姬:“我说?我一个给大王唱曲解闷陪睡舔脚的侍姬说了能算?大王和文武百官忧虑继位一事我们后宫嫔妃也是一样。在娘娘生下三公主之前妾身就找人卜了几卦,结果都一样。”
“什么结果?”
许姬:“卜卦先生说这次你家大太太,哦,我没露出我的身份,我只说我们是大户人家,家里有好几房太太服侍老爷。他说你们家大太太这次若是生男,以后夫人们也都会跟着生男。这次你家大太太若是生女,以后夫人们都会跟着生女。所谓:一男引得百男至一女引得百女来。娘娘没生之前我就担心,后来听说娘娘生了一女时,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完了陛下,您就是对嫔妃们再宠幸嫔妃们也给您生不出世子来了。唉,大楚国将来可不单是凤鸣岐山,怕是要群女乱舞了!”
庄王半信半疑,忍不住问道:“寡人就不信,这三宫六院这么多嫔妃给寡人生不出一个儿子!”
许姬:“能生也得等众嫔妃生够一百个女儿后才能开始生男儿。”
庄王骂道:“妖言惑众无稽之谈。”
许姬:“无稽之谈?开始我也不信,可几个不同的卜卦先生都这样说,这就让我不得不有几分相信了。陛下,真假暂且不论,您不妨也去卜上一卦,亲自听听别人怎么说不就明白了!”
庄王:“算卦的说没说真要这样能否化解补救?”
许姬:“说是说了,可这些话妾身不该说也不能说,说了您也未必能信。”
庄王心里乱了,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许姬:“陛下,妾身的话不过是一面之词,但愿全是假的。您还是自己找人问问为好。”
庄王:“找谁,卜尹?寡人早把他贬为庶人啦。”
许姬:“您就是不贬他又有什么用?他是臣您是君,就是测准了他敢说出来?别说他,任凭谁也不敢在大王面前实话实说,他们怕,怕您杀了他!”
庄王:“你不怕?”
许姬:“怕啊,我也怕。可为了大楚国的江山社稷就是怕妾身也得说呀陛下。其实这种话就是像贱妾我这样的人也只能在被窝里说给您听,换了别的地方贱妾还真不敢。”
庄王有几分感动了:“为什么?”
许姬:“大王说过,咱们下床是君臣上床是夫妻,在这种地方只有男女之别没有君臣之分。床上是男欢女爱的地方,可以不拘君臣之礼。所以贱妾想,这种犯颜进谏的话在被窝里说大王大概不会杀我的头。”
“要不将莫深再召回来?在大楚国只他是占卜第一高手。”庄王想着说。
许姬:“他再高手可他不讲实话有什么用?往民间走走吧,民间照样有高人。找那些不识圣颜的人或许能听到真话实话,说不定化解化解还真能倒转乾坤生出一百个男儿来。”
庄王有点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