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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再出发

天色渐渐变暗了。夏瑞漫看着远处的太阳慢慢收起羽翼,直到天边只剩一抹淡淡的橘红。她知道又是一个人出发的时候了,这次将是以大学生的身份。

出国读书已有两年,对家的不舍却有增无减,对这一点,夏瑞漫自己也觉得纳闷。一般来说翅膀越飞越硬,她的怎么越来越软了。

当初准备出国留学前的心情,夏瑞漫已记不清楚了,但好像没有害怕与不安,只是兴奋地期待着新生活。不过,一下飞机,她的心境就完全变了。踏入他人的领地后才意识到,在这地方她真的连一个鬼魂都不认识。

排了半个小时队才轮到她过关,检察官是个蓝眼睛的帅哥。正当她暗自庆幸运气好的时候,帅哥问话了:“Can I have your name please?(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夏瑞漫知道这一定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人家总不可能冷不丁地背一段莎士比亚吧,可她就是没听懂。虽然不好意思,夏瑞漫只能请对方重复一遍:“Pardon?(可以再说一遍吗?)”

夏瑞漫的听力水平或许正在受到挑战,但刚才这句口语表达里一定没有语法错误。海关官员放慢速度:“What is your name?(你叫什么名字?)”这回夏瑞漫听得是明明白白,那种感觉简直像是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修得佛法时的大彻大悟。夏瑞漫中气十足地报出了自己的大名,这句话里肯定也没有语法错误。

刚出关,夏瑞漫的手机就在口袋里又摇身子又唱歌,屏幕上显示的是夏爸爸的名字。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妈妈的声音,她假装开玩笑,其实很认真地问:“是不是已经想爸爸妈妈了?”夏瑞漫硬是把到嘴边的“我已经想家了”给咽了回去,只是淡淡地说:“嗯,一切都还顺利,现在在等行李呢。”

夏爸爸夏妈妈知道女儿平安落地就放心了,又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他们可不像别的爸妈那样,把“记得好好学习呀”当口头禅。中国的广大父母相信,成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靠在学校好好学习。只要好好学习,人生就成了洒满金光的大道?夏瑞漫表示高度怀疑。

到学校后,夏瑞漫的第一感觉是祖国人民无处不在,“敌方”阵营就这么轻易被渗入了。看来,此前补英语的钱都白费了,应该用来补数学才对,没想到走出国门后竞争依旧如此激烈。不过,她又一想,钱还是应该花在英语上,接下来两年说不定数理化和普通话广东话都得学一遍,唯独英语不在课表上。

夏家也就勉强算个中产阶级,但看着周边的亲戚朋友不少已经送孩子出国留学,便也动了心。夏瑞漫初中毕业后,全家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讨论对女儿未来教育的规划。夏妈妈说:“咱们就算自己节省点,也应该供女儿出国读书。”夏爸爸提不出反对意见,夏瑞漫举双手赞成,这事就定了下来。

就这样,那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家庭会议结束后一年,夏瑞漫来到了英国中部小镇的一所寄宿制学校。在这里,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学了十年的英语就是“扯了十年的淡”,她发誓她在中国学的英语跟现在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在巴恩特格林高中的前半个月,夏瑞漫觉得自己就像是跑龙套的小演员突然被抓去当了女主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光走错教室就持续了一个星期。国外班级人少,可她还是不得不继续传承上课睡觉的“传统美德”。老师念的一定是比禅宗还难悟透的道理,她一句也听不明白。脑子还不争气,不停对她发送“好困哪,好困哪”的信息。

指导老师替她忧心,找夏瑞漫来谈话。指导老师叫阿斯科夫(Ascough),中国人管她叫“咳嗽老师” 。咳嗽老师吞了吞口水,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你选的科目吧,有一些对语言能力的要求比较高,我建议你把历史换成物理、化学之类的,这些学科,中国学生一般考得比较好。”

夏瑞漫有个毛病,别人越告诉她说不能做的,她越要做。她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坚定地说:“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的。”夏瑞漫做人有一个不值得提倡的危险原则,宁可在自己选定的路上摔得头破血流,也不勉强走无趣又平坦的大道。夏爸爸夏妈妈说她应该是属牛的,一股牛劲上来,连个弯都不会转。

后来,就算要花三个小时看别人半个小时就能完成的内容,夏瑞漫也要把所有材料啃完。亨利八世、伊丽莎白一世、詹姆斯一世、查尔斯一世……她看得最清楚明白的,也就只有人名了。为了提高英语水平,图书馆里的书她一本接着一本借。每次中国朋友看到夏瑞漫捧着几百页的英文原著看得聚精会神时,都忍不住夸上几句,殊不知十句话里她最多也就看懂两句。

像牛一样铆劲学习,夏瑞漫最后考试的成绩竟然也不算太差。爸妈问她大学想报什么专业,她说不如报历史吧,自己挺喜欢的。夏爸爸夏妈妈想来想去提不出反对意见,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这回“咳嗽”也没有再质疑夏瑞漫的选择,夏瑞漫如愿在表格上填了“历史”,也如愿收到了还算满意的录取通知书。

就这样,夏瑞漫从高中生变成了大学生。这一次,她将带着紧张又憧憬的心情再次出发。 bL8esr+7MTs3dGiDM+EUxhqhoOQsEbTgvFeh7DROe43ivvZKQxOyfq0W3JFmCH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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