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数一个粗糙的宇宙
数那些磨破生命的沙
它数不清,像数不清夏天
的苦涩;而蝉会用响亮的噪音
告诉你:永远是夏天——
永远是夏天,撒在绿色的表盘上
指针在颤抖,返回了结束的那一刻
旷野安静。你从荒芜中走来
冒雨浆洗灰色的床单——发霉的生活
而雨一直下,一直下——
雨一直下,帮你冲刷记忆
风也在吹,却并不猛烈,缓缓地
推动这个潮湿的世界,一寸一寸
夏季的花,永远都不气馁——
它们坚强地开了,含着自己的雨水
选自《半夏之光》,大众文艺出版社
原名刘成奇,1976年出生。北京门头沟人。现为北京作协会员。2004年开始诗歌写作,有作品在多家刊物发表,并入选若干诗歌选本。著有诗集《半夏之光》《加冕礼》《磨镜记》。曾获“诗东西”青年诗人奖。
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法国作家、哲学家阿尔贝·加缪《夏天集》
初秋大概可以算是一年里最舒适的时候,晴空瓦蓝,阳光明亮,绿意依旧隆重地铺展着,风尚未吹来遍野的金黄。漫步于街头城外,眼睛还能捕捉到夏日悠荡的韵尾,而毛孔张开,已能醉饮秋的气息。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前望秋色渐来,回首夏未远去,站在四季过半的节点上,内心不禁生出几分眷恋和怀念。
都说四时风物各有不同,有人爱慕春的活泼,有人属意秋的丰硕,有人青睐冬的肃穆。也有人干脆这样认为——所有时间,都是对夏天的加减。
偏爱夏天不是没有理由的,村上春树直言:“夏天最让人欢喜,太阳火辣辣照射下来的夏日午后,穿一条短裤边听摇滚边喝酒,简直美到天上去了。”夏总是勾动简单而直接的感官享受,其中浸透着的,则是生命的率真与爽快。
每个流逝的夏天里,也都藏着一角青春的碎片,年少的激情与夏之热烈同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每每念及,往昔的朝气便和着蝉鸣一道响起。
“我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夏天。炎热的气候使人们裸露得更多,也更能掩饰心中的欲望。那时候,好像永远是夏天,太阳总是有空出来伴随着我,阳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姜文导演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
夏天似乎莽撞,不懂温和,但因为西瓜、汽水、冰激凌,更因为一些人和事的存在,掰开记忆深处的某个夏日,里面时常流淌着香甜的蜜。
年少不觉夏日难挨,往往是走到了此后一段又一段的艰难人生里,才逐渐品出蒸腾暑气中的丝丝苦涩。但也是在这沉甸甸的苦字下边,我们啜饮着生命的真相。一如冯骥才所说:“于是我懂得了这苦夏——它不是无尽头的暑热的折磨,而是我们顶着毒日头默默又坚忍的苦斗的本身。”
生活仿佛长久浸润于夏日的雨水之中,一半清清亮亮等着阳光来晒干、熨烫,一半在黑暗侵袭的地方悄然发霉。你独自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浆洗着,在重复的揉搓中,生出强韧的承受力和抵御霉变的力量。
我们就是要在连绵的乌云周围寻得微光活下去呀,扎根于生命更迭的间隙,使自己从一颗种子长成永不气馁的夏花,含着偶尔夹杂雷电的雨水,坚强地开放。
夏日一步步远去,秋风慢慢加深着凉意,喜欢哪个季节都是好的。唯愿在自然每一个巨大的节拍里,我们都不改生命的热烈,把盎然生机植入日常生活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