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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 任仁发《张果见明皇图》卷
绢本设色 纵41.5厘米 横107.3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请看右页图，是什么最先引起你的注意？
不是大人物，而是那个小动物，是吗？
那是什么？一匹马吗？不是，那是一头小毛驴。
天啊，怎么那么小！
它小，是因为有人把它变小了。
谁有这么大的神通呢？
右页图中已经露出了他的手。他就是著名的“八仙”之一张果。
《张果见明皇图》（局部）
看，上图就是画中的张果。张果为什么又叫“张果老”呢？因为张果在八仙
中是老者形象，所以又称张果老。
在民间，“八仙过海”的传说家喻户晓。不过，张果老的故事不只存在于民间传说中，也见于官修的正史。下面我们根据《旧唐书·张果传》讲讲他的故事。
张果的身份和来历都很神秘，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武则天时，张果隐居在中条山。当时人们传说他有长生不老的秘术，他自己也说他已经有数百岁了。武则天就派使臣召他进京，张果装死不去。后来有人又见到张果往来于恒州山中。开元二十一年（733年），恒州刺史韦济把张果的情况报告给了皇帝，唐玄宗李隆基就命令通事舍人裴晤前去迎接张果。张果一见到使者，又像以前一样，不再呼吸，像死了一样，过了好久才渐渐苏醒。裴晤不敢逼他，赶紧回京向玄宗汇报。这回，玄宗派了中书舍人徐峤带上盖有玉玺印章的信前去邀请张果，张果这才跟随徐峤来到东都洛阳，乘坐表示尊贵的肩舆
进入东宫。
唐玄宗曾对神仙方药之事也做过些研究，现在听说张果有变化莫测之术，感到怀疑。当时，有一个名叫邢和璞的人，善于算命，唐玄宗就让他推算张果的情况，结果，邢和璞连张果的生辰都算不出来。还有一位夜光法师，善于看别人看不到的鬼物。唐玄宗召来张果坐在旁边，让夜光法师看张果在哪儿。张果就坐在对面，他却看不见，还问玄宗：“张果现在在哪里？”
唐玄宗对宦官高力士说：“我听说喝苦堇汁
也没事儿，才是真奇士。”当时正逢天寒，就派人送堇汁给张果喝。张果喝了三大杯，像喝了酒一样，醉醺醺地说：“不是好酒啊！”说完就躺下了。不一会儿醒来，取镜子看牙齿的情况，牙都变成焦黑的了。于是张果让人取来铁如意，把坏牙全敲下来，藏在衣带里。随即从怀里取出微红色的神仙药，敷到牙床上，接着再睡。等他再醒来时，牙齿又都长出来了。而且，新牙洁白光亮。唐玄宗这才相信张果真的有变化莫测之术。史书中还有下文，大概是说，唐玄宗想让张果娶玉真公主（玄宗的亲妹妹），张果拒绝了。后来张果向玄宗请辞，回归恒山后不知去向。
现在，请你把书展开，上部图就是《张果见明皇图》的全景。张果老坐在最右边，他摊开双手，面朝唐明皇
，似乎在说什么。然而，那时引人注意的却不是张果老了，而是画面中的那头小毛驴。看，它四蹄跃起，缰绳拖在地上，正在飞奔。它后面的那个小道童猫着腰，像是正要去逮住它。
《张果见明皇图》全图
这头小毛驴，准确地说应该是小“白驴”，它的神奇“功能”见于《明皇杂录》《太平广记》的记载。传说，张果老常常骑着这头小白驴，一天能走数万里。不用它的时候，就把它叠起来，叠后就像纸片那样薄，放在巾箱
里。再想乘坐它时，把水含在嘴里，朝那“纸驴”一喷，就又变成能骑乘的驴了。话说这种折叠方便的交通工具可真不错，现代人要是有它，就不怕堵车了。
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张果老为唐明皇表演法术的画面，可是，从道童的动作来看，这又不像是正常表演，而像是出了表演“事故”。小白驴只顾着跑，小道童在后面狼狈地追赶，慌忙中装小驴的巾箱也掉在地上。
这么生动的画面，配上对话就更好玩了。
那时，道童着急地说：“回来，你快给我回来！”小驴心说：“嘿，可算是出来了！让你们平时老叠我，哼，我撒撒欢先！”张果老摊开手，看着唐明皇，笑着解释：“您看，法术有时也会失灵的。”
请你注意唐明皇，他左臂拄椅，微微颔首，看着向他奔来的小白驴，神情不仅不惊讶，竟然还有几分慵懒。他身旁的四名侍从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特别是离得稍远的那名侍从，在这场神奇表演面前，他却似乎毫无兴趣，只是用小手指挑盆里的东西。这或许可以解释为，大唐皇帝，什么没见过？就连皇帝身边的侍从也见多识广，变戏法并不足以引起他们多大兴趣。不过，我们也可以有另外一种解释。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幅画，我们还需要了解一下这幅画卷的作者——元代画家任仁发。
任仁发（1254—1327年）是南宋末年的举人，他的人生道路本来是这样设计的：通过科举走上仕途，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然而，1279年元军攻灭南宋，元朝一统中国，任仁发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元政府降低契丹人、汉人儒者的地位，压制南人
。南宋遗民中，有人选择了不屈服、不合作，比如比任仁发年长十多岁的郑思肖（以后我们会欣赏他的《墨兰图》），有元朝官员向他求画，他宁死也不肯给；有人选择了积极求进，比如任仁发，他仍然想要出仕做官。
但如前面所说，“由儒而仕”的道路被堵死了，南人求进很难，怎么办呢？任仁发找到了元朝汉人将领游显
，毛遂自荐，得到了赏识。虽然只是做了一个管理文书档案的小吏，但他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办差得力，得到了器重。特别是，他有治水的专长，后来参与了大都通惠河、黄河等一系列水利建设，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在晚年，任仁发还写了《水利集》十卷，为后代治水留下宝贵经验。
作为“南人”，任仁发从一名低级小吏做起，最后官至浙东道宣慰副使，成为一名朝官，其中的艰辛努力可想而知。在政务之余，任仁发把他对官场和人生的感悟都融入绘画。请看上图，这是他的另一幅名作《二马图》。图中，左侧是一匹瘦骨嶙峋的棕马，它夹着尾巴，低着头向前走。
右侧是一匹体态健硕的花斑马，它昂首挺胸地向前进。请你注意它们的缰绳，瘦马的缰绳套在马颈上，肥马的缰绳拖在地上。有人认为，这是一幅有寓意的画。任仁发用瘦马象征清正廉明的官员，他们累得皮包骨，却得不到重用，而肥马则象征损公肥私的官员，他们无人约束，只知道养尊处优。如果从这个角度理解，这是一幅批评元代吏治的讽刺画。
［元］ 任仁发《二马图》卷 绢本设色 纵28.8厘米 横142.7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了解了任仁发的经历和他以画寓意的风格，我们再回来看《张果见明皇图》，可能就有了另一种解释。我们不妨认为，任仁发就是张果老，奔向唐明皇的小白驴，就是他求得重用的心愿，而那紧张的道童，则衬托了小白驴想要成为朝廷千里驹的迫切心情。这样，我们就明白了，唐明皇为什么对脱缰朝他奔来的小白驴不感到惊讶，反而表现出默许和接纳，因为明君纳贤，正是任仁发的期待。你同意这种理解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