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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黎明之前

张简是被饿醒的。

醒来一问小兰,凌晨快5点了。

居然已经酣睡了两个小时。

难怪肚子里不断发出咕咕咕的抗议声。

他天赋异禀,不仅仅是出类拔萃的过人悟性,更有非同凡俗的特殊体质,才会被五道人看中收徒。

平日里,别人都吃两餐,贵族最多也就三餐,他得吃四餐——虽然这是皇帝的标准,属于严重逾制,但也必须偷偷加一顿深夜食堂——而且每顿的饮食标准超出常人许多,才能满足身体精神的旺盛需求,所以尽管他明着可以收取好几个繁华闾里的安全保障费,暗地里更是做些个高档的没本钱生意,后面还有老爹、堂兄支应接济,却依然饔飧(yōng sūn)不继,穷困潦倒之极。

能吃、糅丹、炼剑,这三大吞金老饕,足以把一个千金之家吃没了。

现在,虽然还差一两个小时才到正常早饭的时间点,但他最近这几个时辰的运动量实在过大,昨晚万年公主那里补充的夜宵能量,已经彻底消耗一空。

张简把外裹的金丝素蝉衣再度揉成一团收入囊中,精神抖擞,两眼泛起浓浓的绿意,向四下打量。

一个小家伙汪汪数声大叫,发出早起的友好招呼。

原来是西施媚。

张简看到黑狗的时候,鼻子里腥膻之味忽然旺盛起来,嗅觉细胞迅速阵亡一批,竟然压倒了胸口的饥饿之火。仔细一瞧,却是黑犬憋忍不住,刚才已经躲在一边尿了一大泡,现在正撅着屁屁,进行着更为重要的清理工程。瞧它摇头摆尾,无限酸爽的肢体语言,绝对是……一个大坨。

麻蛋,你是欺负我不会揍你吧?

西施媚忍受不了他炙热的瞳光,畏畏缩缩直往后退。

“行了,去拉你的吧!”

张简摆摆手,无可奈何。他小时候养过狗,知道这种生物不待家,就算是2000年前的狗,应该也得一日三遛,尤其黑犬西施媚年龄不大,正是欢腾的时期,要不是情况特殊,困在这儿没法动弹,恐怕早就吵吵起来了。

既然没法遛狗,那就只能任由它在瓮中肆虐了。

黑狗两眼一眨,尾巴摇动,尽量远离张简找了块略干爽的位置,竭力完成了这项巨量工程,然后小鼻子在土地上东嗅西嗅,找个合适地方,前爪左右开弓,不一会儿就刨出个坑洞,把产生的巨巨全给塞了进去,再弄些浮土盖上。

训练得不错啊,居然还兼具猫的部分优点!张简暗暗赞骂一声,却是无话可说,干脆自封口鼻,展开体内循环,尽量减少外呼吸。这是龟息秘术的前置功法,其实无法完全断绝外面的空气,却可以稍稍欺瞒一下过于敏锐的自身感觉,大大减缓心头的不悦和焦虑。

“早上好!”小兰也打个招呼,“你的精神恢复得不错,但体内能量更加匮乏了。”

“我知道,我会想法出去的。”张简捂着肚子。

再待下去,没被小姐姐阴死,先要饿死了。

“不,我的意思是,上面似乎有人来了,你小心。”

张简微微一凛,双耳支楞起来。

这地方是通往太后寝宫的特殊行道,知道的人一定不多,平时有权进来的人必然更少,而且凌晨这个时间段,能进来的恐怕都跟士异、李儒脱不了干系。

这座瓮阱有些深,距离顶上行道比较远,但貌似并不隔音,同时上面的动静不小,粗听一下,至少有三四个人。

而且,是从嘉德殿方向一路激斗过来,铮铮砰砰中边打边喊,越来越近。

“邓兄,邓兄,俞某只是例行检查,我……我并无针对你的意思,何至于此啊……”

“俞都候无需多言……你和鲍都候的仇怨,今日便好好清算一下。”

“邓展,你敢杀吾……啊呜!”

“嗨,说什么敢不敢的,要不你让我再来一下?哎……大陈后退!”

萧萧飒飒的刀剑疾风中,那位俞都候以寡敌众,明显落在下风,勉强辩白时似乎又挨了一下狠的,顿时不敢继续分神说话,只是忍痛全力抵挡。

张简听得心惊,连肚子都不敢再咕咕响了,暗道:“这几人都是满怀杀意,兵器相碰力量十足,稍有不慎就是骨断筋折的下场。多大仇多大怨……这个俞都候死定了!”

这么仰头听瓜,只闻上面咚的一声闷响,不知道谁一脚恰好踏落在瓮阱的头顶盖上。

“我去,不会吧……”

一念刚刚生发,张简就感觉到额上一凉,几缕凉风灌入,数个小时以来雄关巍然闭塞甚紧的那两块翻板,忽然再度地陷展开,露出硕大的一个洞口。

当当两声兵器碰撞,然后,“啊”的一声惊叫——

预知不妙的张简先一步轻轻掠出,向着西施媚的方向冲过去,一把抄起刚刚解决内部大事,似乎有些闲散茫然的黑犬,身后贴靠住石壁一角,右手自然而然捂住了狗嘴,阻止了它正要发出的疑问之汪。

嘭!

结结实实,一个大字型背摔!

那人一声闷哼,瓮阱里的土地似乎都被他陡然砸下去好几寸,震荡感十足。

张简都忍不住为对方的脊背感到疼痛,这可是相当于从五六层楼上直接掉下来,听他惊呼应该跟自己一样事先毫无防备,又没有五簦龙爪缓和一下,太过实在了。

不过瞧他兜鍪齐整,满身银光,在宫禁宿卫里应该也是个有身份有本事的将领,不至于倒霉到摔死。

果然,那顶盔掼甲的军官一个翻身就地滚将起来,双膝深曲,左手一面乌沉沉的椭圆形尖底盾朝地面用力一顿,护住左肋一侧,右手环首刀在身前自左向右迅捷横扫,洒出片片银光,以防有人偷袭。

“这人比我还强,居然没有摔昏过去?”张简微微一惊,庆幸自己见机得早,否则说不定要被这家伙误伤。

一个人骤然从上面掉进一个深深的大坑里,那种感觉张简太了解了,眼前突然发黑,思维顿时凝滞,大脑一片空白,半空中惊恐无助,落下去身心皆伤。

这是他自己的切身经历,刚过去不到三个小时。

但这军官刚才一刀之下,泼洒出的角度似乎恰恰270度,照应面足够,却丝毫不肯浪掷力量,自我控制力真是可怕。

张简暗暗也有些奇怪,我怎么知道他这一刀的准确宽度?搁以前自己肯定做不到如此精确,但刚才那一瞬间就是有一种明确的认识——270度白。

眼前微光一闪,一道看上去很亮,但其实却丝毫不影响张简任何视线的白底蓝色字迹显现出来:

俞泽,24岁,右都候。

张简眨眨眼,这家伙好年轻啊!只比我大一岁。

耳蜗中的感音神经接收到小兰的提示:“精神亢奋,情绪不稳定,初步判断实力不次于你,一分钟内可能主动攻击你。”

“哦!”张简明白了,任务 AI 小兰1024这是在履行双方之前的约定,告知他所遇之人的姓名年龄和身份。

尤其是后续补充的实力判断和危险性提示,对他应该颇有帮助。

感觉……还不错!

“小兰你太客气了,这家伙肯定比我强多了。”

“他右腿有伤,无法完全发挥。”小兰说道。

张简噎住,也不用这么实在吧……

他心底提高警惕,这位俞泽右都候骤然掉进此等囚笼般的黑暗场所,既然没拍晕过去,随之而来自然就必定是肾上腺激素倍增,攻击欲望盲目强盛,看见自己这唯一活物恐怕是要不顾一切砍死再说。

暗暗叹口气,困兽难缠,正常情况他并不情愿跟这样的对手拼斗,可惜,自己已经困得更久,根本没有拒绝的本钱。

先看看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此时,左臂下一阵强烈蠕动,接着右手掌心湿热,却是黑狗西施媚喘息急迫,拼命扭动身体,似乎想要摆脱张简的挟持。

张简无奈,只好松开胳膊和手掌,把这唯二的活物放下地去。

黑狗一落地,抖一抖颈毛,昂首就是汪汪、汪汪、汪汪连续爆音。

出其不意,张简暗叫一声糟糕的同时,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媚儿,你怎么在这儿?”

麻蛋啊!张简耳根直发麻,这声音好·不想这么·熟——

果然是鸿都门外偷袭自己的那个剑戟士军官!

什么左都候丞邓展。

自己费尽心机插他一剑,被他顺手拿捏一把。

双方表面不分胜负,实则自己不得不小鸡快逃。

他怎么在这儿?他怎么会认得那条死狗?他这么喊一声……

刚想到这里,眼前骤然暗淡,有几分泰山压顶的窒息感觉,接着银闪闪的刀光已当头劈了下来。

张简惊怒交加,又被偷袭了!

为什么要说“又”……

好在他也一直蓄势待发,虽然背靠石壁各种不便,但四肢微动,人已经沿着墙壁横移数米,挪到瓮阱的另外一角,避开了那俞都候雷霆般的刀盾合击。

这瓮阱口微腹阔,地面是一个正方形,每边各有十米左右的长度,算得是个合格的牢房。但那人身材高壮,军刀硬扎,还携着一面一米来长的铁盾,略略放手攻击,顿时就显得地方有些狭窄了。

“咦!”

俞都候惊疑,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十拿九稳的一招居然会完全扑空。

“汪,汪汪!汪,汪汪!”黑狗冲俞都候咆哮。

张简眼角一跳,别作死呀!此刻他和俞泽各据一角,倚壁相望,彼此遥遥抗衡,距离稍远。西施媚却刚跟熟人打了招呼接上头,似乎有点儿小激动,就这么站在两人中间的危险地带狺狺狂吠。

“聒噪!”俞都候反手一抡,片片银丝横洒,在张简眼前形成一个相当标准的等腰三角形——60度确认。

这就没办法了!

张简动作比叹息快,一道青光电闪而出,中途截住了银幕的清洗。

撞击声清脆响亮。张简猱身抢进,仓促出手,力量本不及对方圆润饱满,直接被银刀震了回去,他人随剑退,身形游蛇般倒流,右足斜斜一踏底定,左足顺势微起,一脚把那呆萌坑亲的死狗踹飞出去,远离了火星四迸的主要战场。

借此一踹之力,他稳住了身形,又退回了原来所在的墙角。

“你是何人?”俞都候没有追击,横刀喝问。

“现在想起问我是谁了?”张简很是恚怒。士异算计自己,利用西施媚也就罢了。这俞都候不问青红皂白,为了占点上风连条小狗都不放过,你丫还算人吗?

“嘿,你猜!”

俞都候一怔,接着也恼火起来,但是该问想问的还不少,只能勉强压制。

“你怎会有蔡侯苍龙剑?”

张简右腕轻动,掌中四尺电光左右晃摆,好似青蛇甩尾。

什么蔡侯苍龙剑?

张简在宣德殿密室得到这柄“龙亭九年之剑”,当皮带缠在腰上一直很少使用,也就之前遭遇箭人吕布的暗算时发过一次威。刚才也是距离敌人过远,惯用匕首明显威力不足,迫于无奈才抽剑救狗。

俞都候连前置定语“蔡侯”都说得这般准确,多半是没错了。

原来这把剑还有名字,貌似还不错的名字。

“嘿嘿,你再猜!”

“泼徒找死!”俞都候勃然大怒,心火无法遏制,也不再问,当即虎躯劲迈,甲叶抖颤,黑黝黝泰山再度压顶而来。

张简真心无语,想道:“完全搞不清状况,你才是找死!”右臂振动,柔韧长剑在他劲道运控之下变得笔直坚挺,随着前扑的身形全力挥出,当头劈在盾牌上。

金铁交集,剑盾齐鸣,在这封闭的空间中激发出巨大的轰响。

张简受震倒退。

但俞都候的黑色铁盾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挤迫过来,牌面上连道剑痕都没留下。

好个无敌龟壳!张简皱起眉,动不动就盾牌先行,咱能不这么赖皮吗?

对方推盾的动作虽然远不如出刀那么迅快,却也毫无破绽。

更让他觉得脑仁疼的是,头顶上现在动静全无,估计邓展那伙人忽然见此好戏,正排队吃瓜呢!

跟这心狠手毒、防御坚固的俞都候缠斗下去,自己迟早连底裤都要漏色了啊!

思虑至此,张简暗叹一声,不作不死!那你就……去死吧!

远远的,黑犬西施媚“呜呜”两声,似乎在为好哥们张简加油助威。

张简闷哼一声,心想都是为了你,老子才这么被动。鼻翼翕张,闻到满屋子的臭味更是不爽……嗯?忽地念头掠过脑海,已有计较。

虽然蔡侯苍龙剑是新入手不久的装备,各种不熟,但经过这两次实战之后,感觉这口剑软硬变换随心而动,倒也颇为便利。方位合适……而且,对方腿上有伤……

苍龙剑迅速交于左手,右手旋即在靴筒内拔出自己的剑锥,借此弯腰屈膝蓄足了劲儿,张简一跃而起,脚下已离地两米左右,剑锥算准高度,猛力在石壁上一插。

叮!

如他所料,石壁之坚几拟金钢,虽然已经出了七八分力,但一剑下去,也只崩出了一块拇指蛋儿大小的石片儿,勉强在壁面上剜出个寸许深的浅坑。

张简心想:“我都睡了一觉精力基本回复还这么难搞,还好之前没想着借用利刃攀援、挖洞什么的,全都是瞎浪费时间。”

即使得到“果不其然”的沮丧 debuff,但他借此浅坑一挂之力,腰臀迅捷升起,先横后竖,霎时已变成了头下脚上,双足、双膝贴靠上石壁,加之还在石头里的匕剑,身体已经有了五处支点,一秒钟内找准重心,稳稳挂在石壁上。

以张简的功底,若是剑锥处的主支点稍稍稳固,这手“灵龟倒悬”轻松挂上三五分钟不会有任何问题,只可惜坚壁如铁,却是难以称心如意了。

不过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他这么骤然一变招,下一刻俞都候已进击到他的身下。

飒飒青光当头洒下。俞都候忙举盾磕护上方。苍龙剑忽然一弯,约有尺半的光刃曲折数十度,沿着盾顶贯入下来,斜刺俞都候的首脑。俞都候出其不意,慌急低头,亮银兜鍪被张简一剑扫落。

俞都候啊一声大叫,发髻散乱,亡魂皆冒,盾牌向左上挥展,全力格挡开去,以势破巧,将对手追魂跗骨的可怕剑器整个挡在外线,同时右腿勉力一拐,左脚迅速向侧后方向急退。

自己只要远离石壁,对方这居高临下势如破竹的战法便不攻自破。

张简要的就是他这一退,借助铁盾格挡一顶之力,上半身自石壁上倒折卷起,右手顺势迅疾上甩,乌光劲射而出。

对面的俞都候此时脚下却陡然一滑,顿时陷了下去——这感觉好生熟悉,跟刚刚踏上翻板,瞬间掉下瓮阱一般无二。

右腿有伤,撑不住劲儿,着力点左腿却处于不安定的未知状态……

同时,一股冲鼻的臭气直袭上来……

俞都候愕然,大陷阱里还有小陷阱?

当然这个小陷阱深度有限,后撑的左脚只不过跌落数个厘米就基本凝滞,脚底虽是软软的很不得劲儿,但基本上也不再大幅度下降。

然而如此凶险激战之中,这小小的意外顿时成了致命的破绽——盾牌没能及时收回遮护己身。

啊!

叫声短促而凄厉。

张简双膝双足弹离石壁,悄没声落下地来,软剑不知何时已入腰鞘,就这么空着双手缓缓走至僵立怒目的俞都候身前,探出右臂,拔取了刚刚掷出的尺二短剑,然后迅速后退几乎贴墙,随意甩了甩锋刃上的几滴血渍。

披头散发的俞都候咽喉处热血疾喷,嘴里不甘地咕哝一句什么,高大的躯体摇晃几下,终于向后仰倒,就此身亡。尖底黑盾和银色环首刀掉落在地。

呜的一声,小黑狗从俞都候尸体后蹿了出去,一溜烟跑到张简身侧,猛摇尾巴。

张简摇摇头,把剑锥擦拭干净,收回靴内。见黑犬挨挨擦擦,讨好不已,笑一笑,随手捞起它腰,一屁股靠墙坐倒,猛撸狗头。

这场莫名其妙的遭遇战能赢下来,还真多亏了西施媚。

就是这夹杂着坨臭的血腥味,严重污染了瓮阱里的空气。

张简翻眼瞟了瞟上方再度紧闭的翻板,心想,这地方不能再待了,得抓紧出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除了黑狗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瓮阱内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勇猛无畏,斩杀强敌!伟哉!壮哉!也许,很快就要称呼您‘时空探索者’了。”小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似咏似叹,亦颂亦赞。

这是闹哪出?

张简抚摸着爽歪歪的狗头,随口问道:“这称呼和之前那个‘时光的飘零客’有什么区别?”

“光阴如潺潺流水,日夜不停,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时光的飘零客也将迎来质的转变,就似那的卢白马骤然惊天一跃,湍急渊深的檀溪已远在身后。很快,您就不再是昔日那个只能随波逐流冷眼观望的时光过客,而将成为一名有积累、有实力的时空剑客,傲然立足在这乱世纷争的无数王朝里,纵横探索元历史的各个纪元中。那就是一级旅者:时空探索者。”小兰此刻竞技解说员附体,热血而激昂。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很震撼,心潮澎湃那种。”张简一笑,升级上去才是一级,看来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没品级的下九流,“就一个问题,剑字不好,我是一名刺客。”

“伟大的时空刺客吗……”小兰呢喃一句。

“时空刺客有什么好处?”张简问,他只关心这个。

“鉴于你本身的雄厚基础,好处应该有很多。具体现在我也说不清。”小兰想了想,“比如你刚才看破那位俞泽都候的刀术轨迹,像什么270度白、50度灰之类的,就很像一种‘探索之眸’的前置能力。”

探索之眸?

张简心头一震,这还只是前置能力?

“我哪有说什么五十度,明明是等腰60度!”

“噢,那是我记错了。”小兰敷衍一句,然后就闭了嘴。

“看来,在 AI 体系里,我这是快升级了?也不知道升级以后到底有什么优惠?”小兰尽玩虚的,不肯解释太多,应该是还没有达到完全升级的条件,张简试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时间多想,现在他的大部分精力都在瓮阱顶上。

算算时间,邓展几人在上面已经足足讨论了四、五分钟之久,大家这么热烈专注,都聊啥呢?

又过了约莫一分半钟左右,瓮阱上方有人干咳两声,大声说道:“变幻随心,一剑封喉。张郎君真是好剑术!好飞刀!”

张简闻声抬头,发现翻板已经无声洞开。

“一点拙艺。见笑!见笑!”

洞口出露出一张覆盖面甲的面孔,冷笑道:“张郎君说笑了!刺王杀相剑,墨氏不传之技,岂是拙艺?”

张简微一啾嘴,声音听着确是邓展没错,但你现在还捂着脸干嘛?谋害上官做贼心虚?这阴阳怪气的家伙居然知道了自己姓名,有点麻烦!

“邓都丞,我已替你杀掉了俞都候,契约完成。提前恭喜邓都候升职发财,后福无量啊!”

“呸!你大爷!张简你休得胡言,我与你何时订有契约?”那人果然气急败坏,一把拿掉面罩,展现青年男子的真容,“你怎么知道那……那是俞都候?”

张简眨了眨眼,这瓮阱又黑又高,对方虽然卸了面甲,但也只能模模糊糊瞧个大概轮廓,好像有些小胡子,或许调运起鹰眼术更清晰一些,不过眼下这种风险莫测的状况下,他却不敢轻易动用秘术耗损精力。

“铁盾银刀俞都候,他不正是邓都丞的长官吗?洛阳军民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嘴里正打着哈哈,眼前微光闪烁,一行白底蓝色字迹显现出来:

邓展,29岁,左都候丞。

张简大喜,小兰真是知心合意。

啧,原来邓长官你都这么老了……这官儿升得不行啊!

“适才难道不是都丞以西施媚为饵,乱了那俞都候心神,助我一剑杀之么?”

那军官邓展轻哂一声,侧头冲周围友伴道:“你们瞧瞧,这刁徒胡攀乱附,绝不是什么好人,岂能轻纵?”

同伴略一沉吟,其中之一说道:“他既知西施媚之名,又是张令君之子,当是我辈中人。”

这人说话声音较为低沉,但张简耳力非凡,纵然身在这极不容易聚音的瓮阱底部,隔着老远,却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下顿时一惊。

你辈中人?你们这些宫廷宿卫……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张简仰头说道:“开个玩笑,邓都丞万勿在意。”

邓展又把脸正过来,看向翻板下方。

“张郎君,你且告诉我,如何与西施媚同行?”

张简大脑转了两圈,这话听着怎么不太顺耳啊?灵光一闪,慢慢回答道:“颂!足!”

“什么?”邓展失声道,“你再说一遍。”

“该邓都丞你说了。”张简岂是吃亏之人,一听就知道赌对了。

邓展还在犹豫,刚才那低沉刚健声音说道:“邓兄!”这次声音却明显大了不少,隐有催促之意。

邓展似乎点了点头,冲下方说道:“jiao 尾。”

交尾?张简懵头,什么意思?谁交尾,交什么尾……这邓展是真恨我啊,关键时候开黄腔,还一句多余的呻吟都没有。这……我应该怎么回答他?

“咳,不是交尾,应该是焦尾,焦虑的焦。”

却是小兰见张简两眼空洞,满头冷汗,显然已将误入歧途,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喔,对,也许是焦尾……好吧,就算是焦尾……可是焦尾和这颂足又有什么关系呢?”

东汉末有瑶琴,名为焦尾,号称古代四大名琴之一。制造出这张焦尾琴的,正是当代名士蔡邕蔡伯喈。嗯,这位蔡老先生还有个更有名的女儿,文姬归汉,那位蔡文姬,年龄应该还小,眼下他们父女也不知道在不在洛阳。

“唔,焦尾和颂足确实有些关系。”小兰估计翻查了一下资料。

“啊,快说快说,什么关系?”

“详见视网膜……赠品。”

赠品?

一段蓝色为主,夹带标红字体的简介映入张简的视线。

……古琴整体为一个扁长形音箱,面板又称琴面,是一块长形木板,表面呈拱形。底板又称琴底,形状与面板相同但不作拱形,是在整块木料下半部挖出琴的腹腔。底板开两个出音孔,一长一短,称龙池、凤沼;腰中近边处设两个足孔,上安两足,称颂足……底板上有四个琴脚,琴首部两个叫凫掌,琴尾部两个叫焦尾下贴,起垫平琴身的作用……

中间,颂足和焦尾四个字都标注为红色,特别显眼。

“我汗,原来这么个颂足、焦尾,还有那什么凤沼,都是七弦古琴体系的啊!这他酿的……一盆冰水,平常人谁去整这个啊!”

李儒和士异曾透露过,鸿都隐学内有七名高级间谍,嗯,七位隐士,各有专有名称和职责,张简养马的老爹是颂足;还有个凤沼藏在太后身边,很神秘金贵的样子。这都是任务 AI 小兰觉醒之前的事了,张简一直没时间去思索这方面的事情,没有指令小兰接收不到他的表层记忆,因此并不知情,凤沼也就没有标红。

然后现在又来个焦尾邓展。

还好小兰找来了内容溢出的答案,张简全部看完,已经大略明白了隐学七隐士的名号规则。

除了已知的三位,至少还有两个隐士,一个叫龙池,一个叫凫掌……吧?都是有用的信息,先记下来再说。

恍悟之余,张简抹抹额头汗渍,心头惭愧万分。

主意识的双核之一、来自两千年后的孟瓴附庸风雅,琴棋书画皆通,颇能弹几首古琴曲,在北大校园内也是号称精通古代音乐的雅士,这一人设给他这位“初恋系校草”增色不少。

可惜人设就是人设,他对古琴的基础(冷门)知识却了解甚少,糊弄一般迷妹可以,到现在节骨眼上就吃瘪了。若非小兰放飞自我,情急之下乱扔小纸条,真往交尾什么的方向猜测过去,估计对面几个立马全都要翻脸。

这个赠品忒好,至少价值五百金,不,一千金,刚才差不多吓掉我半条命呢!

张简这边忙着补习功课,贯穿资料。上面的邓展听他久久不言,却又怀疑起来,忽然问道:“除此之外,令尊还曾告知郎君何事?”

“什么?”张简一愣,还有什么事?最初、最后?良心、坚守?好像有点烂大街,逼格不足以取信对方的感觉,上次遇到伍宕就没起到啥用途。嗨……你们隐学里黑话咋这么多?

明知道这个垫琴底儿的“焦尾下贴”不怀好意,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不知道?”邓展追问道。

他说话声音平静淡漠,张简却听出其中暗藏的寒意,忙道:“引书……算不算?”

邓展还没回答,旁边的同伴讶道:“密码引书……张令君把此事也交托小郎君了?”

邓展那张讨厌的真容退走稍许,另一位络腮胡子的大脸盘挤了一半到洞口来。

“小郎君,那密书……你已得到否?”

张简嘿的一声,却不肯回答。

密码引书的事,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老爹交代过他,这个不要告诉任何人。原本是急切间糊弄邓展,没想到对方居然有人真知晓此事,亏大了。

他暗暗心想:这家伙是谁啊?看起来比邓展还牛一些!

他这么沉默相拒,对方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对邓展道:“邓都丞,小郎君是自己人,速速悬绳救他上来吧!”

邓展嗯了一声,叫道:“大陈!”

很少说话、似乎地位稍低的第三人应道:“好。”

片刻之后,唰的一声,洞口处丢下一根细细的黑索,索头凸起,似乎绑了一块什么物什,很快坠了下来。

大约距离井底四米左右时,上面那陈姓宿卫道:“张郎君,某的流星索便只有这般长短了。”

“无妨!”张简说道。这会儿他看清楚了,黑索尾端束着一只黑色皮手套,左手用,大概那陈姓宿卫是让他戴上,拉拽他上去时免得勒伤了手。

听声音对方年龄不小了,果然还是大叔心细。

邓展的笑声传了下来:“这算什么?张郎君可是上古显学的墨氏嫡传!其身法之妙,岂等闲俗辈可比?”

张简也不理会他明褒暗讽,就这么抱着黑狗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黑索下方,轻轻一跃纵起半空,腾出右手瞬间解开索结,摘下那只手套,捏一捏却是朔方小牛皮糅制,做工虽然粗糙了些,材质却还不错。

便在此时,张简眼前一亮,小兰送来了姗姗来迟的那行白底蓝字——

曹操,35岁,典军校尉。

双足刚刚沾地的张简顿时一个趔趄。

他身高加臂长已超过两米,这一跃不过两三米高,原本毫无难度,此刻心中陡然失衡,落地时却差点儿闪到了腰!好在上头那几人此刻正低声私聊,没太留意下方的动静,不然邓展的讥笑肯定会第一时间扑射下来。

“小兰……”

小兰歉意道:“sorry!一直没有翻阅过这个基础资料库,数量太大速度卡顿,用的时间有点长了。”

张简无语,我想问的是这个么?

“他……那个胡子男,就是那个曹操?”

那位汉末绝对绕不过去的建安大长老、三国时代唯一的男主角、许昌领主、邺城之王、人妻狂信者、孤寡收藏家的——“绿巨人”?

嘘——

听他明确咨询,小兰也忍不住嘬个口哨,才悄声回答。

“嗯,是的,就是那个曹操!我刚才仔细查验一遍‘洛阳纪元’预先存储的各种两汉三国类史料,诸多对比之下,确定就是他。”

张简努力回忆了一下,络腮胡,大脸盘、声音磁性凸显刚毅……没了。

这人就是曹操?

真是难以置信。

洞口上面,地下行道里的几人还在继续低声聊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楚,但暂时也没谁来理会张简。

不知不觉间,张简又坐回原处,背靠石壁,左手抱着黑狗,右手无意识摩挲着那只皮手套,竭力消化新收到的信息。

邓展、曹操、大叔宿卫(大陈?),这三个人……

那个玩绳镖流星索的大陈对邓展唯唯诺诺,应该是他直系的下属宿卫,或许也是鸿都门外偷袭自己的另两名剑戟士之一;邓展自不必说,卫尉所辖、左都候的副手,他居然认识西施媚,又自称什么焦尾,在鸿都隐学里应该也是七隐士之一吧,和李儒、士异是不是一伙的?

曹操……这典军校尉还当着呢?他一个西园军首将,跟这些南宫宿卫亲密无间,同行杀人,邓展还相当尊重他的意见,必定也身在鸿都隐学,地位应该还不低。

去年八月,当时还在世的汉灵帝刘宏在洛阳城西的平乐观设坛讲武,各地精锐步骑排兵布阵,接受检阅。刘宏自称“无上将军”,阅兵后遂建西园军,设八校尉。主力是上、中、下三军,每军千人;典军、助军等五营为辅,每营七百人。

曹操当时就是典军营的首领校尉,位次只在上军校尉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三人之下,在西园军八校尉里排名前四。

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被何进逼杀之后,西园军一分为二,主力三军为何进亲掌,典助等五营辅军则分给了他弟弟、车骑将军何苗兼管。

现在上军校尉蹇硕已死,下军校尉鲍鸿遭士族排挤,被遣出洛阳,驻守西园、平乐观一线。上中下三军的练兵权,基本上落入何进亲信、原中军校尉袁绍之手;而典军校尉曹操,也自动升级做了五营辅军首领,成为车骑将军何苗的重要助手。

嗯,军中正常的潜规则,这样才对。代表士族的袁绍为主,而内宦背景、自己却一直靠近清流的曹孟德……替何进、何苗兄弟监视袁绍?袁绍、曹操,他们俩不是据说小时候特别亲密,总角之交么,这关系说不好啊……

怀里的西施媚对张简这不撸头不挠脖的暧昧态度很不耐烦,扭动几下,跳出他的怀抱,自行溜达去了。

张简左臂一空,顺手上抬摸了摸鼻子,瞥一眼黑狗,忽然想到,这小家伙蹦跶到现在,应该也早饿了,居然没有直接叫嚷起来,看来……跟邓展他们也不是很熟啊!

正自思索,上头又有了动静,邓展远远露出脸来,向张简说道:“张郎君。”

“邓都候!”张简不敢怠慢。

“勿要如此称呼。”邓展皱眉道,“本官并不曾委托你杀人。”

“是是,适才不知彼此关系,都丞不要见怪。”张简眉头也是一动,心中想道:委托?你还很懂嘛!

“嗯,俞泽那厮……哦,俞都候的死活,关系重大,我想下来确认一下,你觉得可以么?”

张简撇嘴,心想我说不可以你就不下来?

“当然没问题。呃,我有点饿了,都丞有什么吃的喝的没有?”

邓展一愣,这浑不懔的东西,还敢跟我要吃喝?

“这个……事发仓促,我们忙着追击那厮,却是没带食物。不过等下郎君随我们同去嘉德殿吃吧。”

他旁边有人笑道:“张兄弟,你放心,跟着我等,酒肉管饱。”这声音低沉有力,却是那大胡子曹操又冒了下头。

“多谢邓都丞!多谢几位大哥!”张简十分欢喜,小嘴抹蜜。

心下却想,嘉德殿,那不是太后寝宫?天都没亮,几个大老爷们跑那儿去干嘛?不过他们要带我同去,那就是真没歹意,暂时不会杀人灭口了。

还好自己应变果断,先杀俞都候为投名状,后报老爹背景秘事沟通双方理念,这两条缺一条,对方的处理手段都可能天差地别,迥然不同。

确定了自身安全,张简略略放下心来,慢慢起身,却并不靠近半空中的那条流星索,只是顺手取出得自士异的一根火折子,燃起明火,倚着石壁观望。

瓮阱下有了光亮,邓展就免了自带火炬之累,双手迅速交叠,自上面悬滑下来,瞧不出他剑甲齐全,动作却相当灵活轻巧,半点没有笨重的感觉,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使用悬绳了。

一跃落下地来,邓展脸色一板,凝目盯住张简:“你杀了我们剑戟士的同僚,宿卫军中的上官,自始至终居然毫无半分惊慌失措之意,为什么?”

白面冷如霜,视线利如剑。

之前我们可没颂足焦尾什么的交情。

张简耸耸肩:“因为媚儿啊!”

你认识媚儿,那可不就是自己人么?相对而言,被你们追杀的俞泽自然就不是好人喽!

邓展眉毛一挑,声音更冷。

“嗯,你又怎会和媚儿在这里?”

一开始,你就回避这个问题。

张简摇摇右手的火折子,追着地面乱跑的黑狗照了照:“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邓展目光转向他手里的翠竹火焰,微一皱眉,问:“怎么说?”

“它的女主人,因为生气,把它和我一起扔下来了。”

“她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不想再接她们的活了。”

邓展想了想,微微颔首,不再多问,侧身去查验俞泽的尸身。

张简轻轻喘口气,最后一关过了。

刚才这几句话很关键,所以他的回答不得不技巧,貌似什么都说了,却又什么实质内容都没有,需要真正了解内情的人才能脑补出完整的情节。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现在鸿都隐学内部一塌糊烂,他和士异刚刚结下恩怨,又不知这几个家伙和好师弟他们的真正关系,真不敢多言而贾祸。

好在自己和媚儿关系良好,有效补充了他所有的未尽之言——看来猜测正确,这个邓展,还有上面的曹操,应该都不是好师弟李儒、士女小姐姐那一派的人。

难怪媚儿不跟他们要吃的……

对这位邓都丞,张简一直心怀警惕,谁让两人初次相逢时,自己就猛插对方一剑,还飞快逃逸了呢,换谁也受不了吧!

说起来,这一晚上莫名其妙连续得罪隐学高手,难道是衰神附体?

那边,邓展刚蹲下去,忍不住一捂鼻子。

“好臭!”

张简笑道:“都是媚儿之功。”

“哦?”邓展探了探俞泽的鼻息和颈项动脉,一掌抹闭他圆睁的双眼,再大略看看周遭,已明了适才瓮阱之战的始末,心里也是一阵无语。

“了不起,居然连媚儿都利用上了……这粪坑杀,难怪俞泽死不瞑目。”

他举目左右一瞧,招招手:“媚儿,媚儿。”

正在瞎球转的西施媚听到喊声,侧头看看张简。张简点点头。西施媚颠儿颠儿跑过去,被邓展一双大手夹住脖子和后背一通揉搓,舒服万分。看得张简都有些嫉妒了。

确是媚儿无错!

放开媚儿,邓展站起身来,想了想,说道:“禁军装备不得私流民间,俞泽的佩刀和护盾,本官须得收回。”

张简知道邓展担心以后因为俞都候的遗物走漏了风声,他又不会用刀,那盾牌看似不错,但对他这种更注重灵敏度的盗侠也没啥大用处,便点了点头——这种极易辨认的军方赃物,再好他也不会要啊!那不是送上把柄,任人拿捏么?

邓展见张简从善如流,一点儿都不拧巴,心中微生好感,说道:“张郎君击杀俞泽,也是帮了我等大忙,邓某也不会亏待你,咱们谈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再过半个时辰,我们要送一位贵人出宫,我想请你帮忙一路守护,直至贵人到家为止。”

张简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提出这种护送任务,微一沉吟,南宫里还有老爹和万年公主的各种私人定制,但现在已是凌晨时分,他隐煞身份暴露,被这些宿卫死死盯着,白天肯定不方便在宫里继续折腾,至少得等到下午,再设法独自悄悄入宫,顺便看看能不能救何进一命。

“护送至何地?”

“你放心。贵人家宅就在北宫外的步广里,距离南宫很近,一路上还有执金吾的缇骑和执戟郎城内巡查,应该很安全。”

应该?张简瞟了瞟邓展那张诚实良善的小白脸,这个词用得好啊!

“咳!”邓展干咳一声,“再说,若非这两晚宫内宫外都不太平,我们又何须千金雇请郎君?”

千金?!这个词用得更妙!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赠我千金,两眼放光。

张简心头暗震,此人对他的隐藏身份了然于胸,给出了最高价位。

惊喜交混的张简考虑了一下,士异设套困住他,就算不是李儒指使,但鉴于老爹、伍宕司马他们的天然立场,特别是自己又接下了小兰的元历史“保何逐董”任务,基本可以确定,跟好师弟一方已经没什么良缘可续了。不光三千巨金拿不到手,之前的五百金余款估计也悬了。这么一来,赎回老爹、隐蔽转进的资金就还有很大缺口啊……

“既是邓都丞诚意相邀,小人焉敢不识抬举?”张简想定前后,顿时侠肝泛滥,正气凛然,当即传递出诚信的合作宣言,“嘿嘿,承惠,预付五百金。”

“哈哈哈,五百金好说,不过现在给你,背得动么?”邓展一笑,上下打量张简,却不免又想起他那力透肩胄的一剑插,笑容渐渐消失,妈的,扎心了,“就算你能行,但你背了金子,怎么守护贵人?”

“以你我的情分,你现在找人送到我家,应该不难。”张简也笑。

情分?邓展脸色精彩起来,说道:“嗯,我晓得,上商里张家嘛!”

想了想,他一挥手,爽朗道:“成交!”

张简右手举火烛,左手伸出大拇指。

官军跟飞贼自然没啥情分可言,可是咱们还有颂足 VS 焦尾的默契呢!我要赎回老爹,急需用钱,你身为同门同道竭诚相助,不应该吗?

邓展瞧一眼他左手,转过头去。

怀揣黑狗,手提俞泽的银刀,张简被悬索顺利引渡出去,向那身形精廋面容木讷上半身奇长的陈姓宿卫道谢,还了对方的皮手套,然后请教姓名打听来历随口聊了几句。

其实在握住悬索的那一刻,张简已经通过小兰看到了对方的基本三围(姓名年龄职务),才知道这位并不姓陈,而是姓成,名健。虽然跟邓展同处卫尉辖下的内卫体系,但却不在左右都候指挥的剑戟士里,而属南宫卫士令该管。

南宫卫士令与左右都候平级,所辖的卫士将近七百人,全都屯守于宫城要害处,以确保宫城内周的安全。他手下还有丞一人,就是直属副官。

成健就是南宫卫士令的那个副官:南宫卫士丞,年俸三百石,助令管理屯驻于宫城内的卫士。

他出身六郡良家子,行伍近二十年,积功升职,极为扎实,在宿卫中的地位,其实并不在左都候丞邓展之下,年龄更是几人中最大,接近四旬了。

张简了解到这些情况,不禁暗暗鄙视邓展,非但前鼻音后鼻音都分不清白,而且对一位大哥级友军同僚颐指气使,随意差遣,好像他的近卫勤务兵一般,简直毫无情商,难怪一直升不上去。

但是张简当然不能对成健说我已经通过别的渠道对你有所了解了,只能表示感谢的同时问了问对方基本情况,走完社交的初始程序。

成健忙着准备打捞邓展,嗯嗯啊啊基本上都是单字回复。张简一瞧这位也是个不会聊天的人,只能告退。

重新踏在避火行道的石砖上,张简发现自己此刻居然也生出了几分感慨,毕竟不得已在瓮阱里待了好几个小时,却是两生都未曾体验过的新鲜事,虽然自己没有什么幽闭恐惧症,却也不可能喜欢被人设计陷害囚禁的那种感觉。

正在回味经历,怀里的西施媚一阵作怪,腰腿肌群全都在发力,表示大大的烦躁。张简控扼不住,只好放了它下去玩耍。

“小郎君!”

张简转头一瞧,旁边那矮壮的络腮胡子男正自笑眯眯看将过来,一双小眼炯炯有神。

“这位大哥是……”张简明知故问。

“喔,在下鲍韬。”

“鲍都候请了!久仰大名!”张简大大吃了一惊,慌忙拱手行礼。

真没想到,这秘道里现在就四个人……加一条狗,曹操居然也要角色扮演一番,忒敬业了。

卫尉属下的剑戟士有两大首领,左都候鲍韬,右都候俞泽,均秩俸六百石,同掌剑戟士,徼巡宫中。

右都候俞泽刚刚在和张简莫名其妙的火拼中挂掉;左都候鲍韬则是邓展的顶头上司。

这矮子气场俨然,言语间不自觉微显官威,若非张简早看到他基本三围,知他就是那个谁,肯定也会被瞒过。

“洛阳张简的侠名,鲍某早就听说了!我与令尊张令君亦有旧谊,小郎君无须拘束。”虽然尚不及李儒那般春风吹拂,如饮毒酒,但络腮曹阿瞒敷衍得也算相当诚恳了,联想到之前密码引书那句话,基本上明说我跟你老子乃是同道中人,都在鸿都隐学里厮混呢!

“是,是,小侄给鲍叔叔请安!”张简拱手逊谢,立马改了称呼。

心里不免愤愤:“孙子(京味)!装,你继续装。”

大胡子曹操一愣,晦暗夜色中露出满口的白牙,哈哈大笑。

“好小子!冲你这声叔叔,以后我……老鲍罩你。”

张简心想:“到底是你罩我还是老鲍罩我,能不能说明白点儿?我读书少,这么点儿事你也骗我?”

跟这汉末罕见的奸诈之人说话占不到丝毫便宜,刻下又没法直接揭穿对方,张简颇觉气闷,搭眼一扫,对方左手里提着根不到一米长的护身短戟,顿时有了主意,随手把俞泽的那口环首刀连鞘递了过去。

“邓都丞说,禁军装备不能流落民间。鲍叔叔,这把刀就请你代为收回保管吧!”

“行吧!”络腮胡子答应一声,也没太在意,随手接过银刀,试了试腕力,还挺顺手,干脆把手戟扔掉,拔刀出鞘盘旋两下,舞弄出几个刀花。

“唔,好刀!”

嘿,送给曹操还能得点儿人情,总比被居高临下偏见障目的邓展上来收走好。

借着这个小小由头,张简调整好心态,准备近距离仔细观察一下这位未来的“乱世奸雄”。

一眼过去,不禁微微蹙眉。

曹操此时正值盛年,虽然个头不高,最多也就一米六五、六六的样子,比起张简至少要矮了十公分以上,但体魄强健,亲切中更颇具上位者的威严,气势稳稳压住张简。他上身黑漆漆的,挂了一具虎皮鳞甲的主体背心,只是没绑肩胄和甲袖;下半身更惨,甲裙、腿甲什么的都没有不说,还光着双足,两条大毛腿上就套着护胫便绔(无裆的遮风管裤),好在内里兜裆的犊鼻裤还在,不然就全通风透气了……

看上去倒似在睡梦中跳脚起来,随便套上外甲拿根武器就跑出来了?

含笑一问,果然如此。

曹操随意把刀鞘塞给张简,右手握着银刀刀柄,左手有意无意,五指渐次敲击刀背,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生生敲出曾侯编钟的氛围。

“这个俞泽,别的都还好,只是素来好色如命,倚恃自己首领宿卫的权力,暗中窥视宫闱深处不计其数,邓都丞都跟我说过好几次了,曹……鲍某一直半信半疑,不想今日他竟敢私潜太后寝宫,图谋不轨,真是色胆包天,罪不容诛!”

听到这种劲爆内幕,张简咋舌摇头,表示十分震惊。这俞泽是有偷窥癖还是奇怪的性瘾啊?据说这种毛病都是先天的,想不到居然被他混进宫里来了……话说这几天也真是神奇,虎贲、羽林,无数强壮正常的男人天天在宫里殿外晃来荡去,毫不忌讳,皇帝也不怕地底下冒出点点的绿意出来……

正琢磨着,脸上觉得微微一刺,似乎曹操……鲍叔正偷偷瞅我?

张简花名隐煞,是洛阳头号刺客,六感十分敏锐,之前被曹操的“编钟弹指”吸引,下意识半垂着眼帘看他弹刀,此时察觉到对面的目光,却没有抬头过去与之对瞧。

“他这么小心地窥探,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我这张英俊硬朗的脸了——各种史料记载得很清楚,曹操绝对纯异性恋,酷爱熟妇,喜欢接盘,但半点不基,不像某破落皇叔那么可疑。

怀疑我的来历——也不像。刚才可是他一直催促邓展跟我核对信息,避免误伤,而且他还知道密码引书的事。他要不是我爹在鸿都隐学里的死党,那真是出了鬼了。

那么,就是他这段话有水分,他想看看我是否怀有疑虑——没错!必是如此!

张简忽然知道了问题所在。

“曹操在西园军任职,按说并没有南宫内巡徼值夜的资格,这种微妙时刻,他怎么会在嘉德殿这种内宫主殿附近出现?就算邓展是他的同伙,掩护他伪装假冒,可他这种与众不同的……睡眠打扮又做何解?”

想到这里,他又回味了一番对方刚才说的八卦。

“难道……私潜内殿,秽乱宫闱的不是俞泽,而是曹操?他耍的这一手,叫做贼喊捉贼?”

一念及此,张简豁然开朗,这样才说得通。

曹操——好吧,不愧是曹操!

宫中美女极多,就不知道他私通的是谁?

“倒也不用急。”张简暗搓搓地想道,“等见到邓展说的那位要回家的嘉德殿贵人,多半就有眉目了。”

这些破事其实和他全无半分干系,反而真要表露出怀疑的态度,引发了对方杀机,那可是无妄之灾,要蛋疼到凝噎了。

“老邓,慢点儿!”这时,旁边邓展也被成健拉了上来,背着俞泽的那面尖盾。另一手还拽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他上来这么慢,多半还是因为这包裹有点宽,顶出翻板洞口时略显吃力小心。

曹操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张简也暗暗吁口气,正不想跟对方继续扯淡了。

心里略有些奇怪:“邓展叫成健大陈(成),成健喊邓展老邓。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邓展比成健老呢!”

邓展勉力上岸,直接把那足足脸盆大小的包裹拖过来,丢在曹操和张简的面前。那是一件披风打底当了包袱皮,内里胡乱裹着几件甲衣,并不太严密,好几处微微闪烁着银色光芒。

张简不由倒退两步,心里恍悟,这厮还真是勤勉,居然把俞泽的盔铠甲衣也全套弄上来了!味道这么大,那只沾了媚儿坨坨的银靴必然也在其中,还是未经有效处理过。

曹操忍不住扇了扇鼻子,问:“扬翼,你把俞泽都剥光了?什么味这是?”

剥是应该剥的,宿卫高阶制式装备,禁中也难得见到几件,自然得收回,但也不用这么急吧!

“还不是为张小郎准备的。”邓展闷哼,他在瓮阱下面一通忙乎,已经闻习惯了,反而不像二人这么难受。

张简吓了一跳:“不,我可不要。”

邓展撇撇嘴:“俞都候的装备,你敢要我也不敢给你啊!”

曹操左手再扇,唔了一声:“不错!老邓你是该换套甲装了。”

表错情的张简尴尬一笑,瞅瞅邓展,还是之前那身带肩胄的玄甲,也有点明白过来:“这家伙还没来得及换班,肩膀上估计还有我留下的剑痕,这身玄甲肯定也不想要了。以他职位,穿戴俞泽的镀银高级套装倒也不算太违规。不过,这家伙居然这么大胆,公然杀上官夺其甲,也不怕有人追究么?”

不管如何,自己不用穿戴俞泽的屎靴,自然上上大吉,万事无忧。

邓展又瞪了张简一眼,把张简如何利用西施媚刨的屎坑陷杀俞泽,简单跟曹操说了。

曹操左手五指一弹刀脊,发出宏亮的声响,大为赞叹道:“好,不愧洛阳张简,智勇过人!”

邓展不想继续掰扯这事,略略点头,看一眼曹操手里的银刀。

“噢,都候,还有这面玄武盾也给你罢!”

“可!正好我也没带趁手武器。杨公那里,回头我自去跟他分说。”

张简心内一个白眼,邓展如此自然地帮演,看来这“左都候鲍韬”,是早就安排好的角色呀!你们就不怕撞上正主?

“还有袁将军……”邓展微一迟疑。除了直属上司卫尉杨琦,这俞泽亦是虎贲中郎将袁术一个妾室的远房表弟,背景不浅,粘连广泛。

杨琦刚刚上任没多久,威信未足,可能不会多管闲事。但袁术乃汝南袁氏嫡子,性子暴虐易怒,特别小心眼,却是不好搪塞。

“袁公路也交给我,你就不必理会了。”曹操略一沉吟,还是接了这个手尾。

邓展点点头,孟德老哥在朝堂里的人脉非同一般,杨琦、袁术都给面子也是正常。

他们彼此相熟,简单私聊几句问题就已解决,外人基本上听不懂什么,所以也没刻意避开张简。

张简全都听在耳里,果然大半不太懂,心里只想,袁公路,这个家伙我知道啊,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二皇帝”袁术么?原来那俞泽是袁术的人?袁术……袁绍……曹操,他们之间什么关系?

说完了正事,曹操从邓展手上接过那面黑铁尖盾,退后几步,乘兴耍出一套劲舞,刀牌配合几乎连为一体,动作十分矫捷灵巧。

成健高举火炬照明,邓展、张简微笑观舞。

真没想到,曹操武技意外的精熟实用,实不在那位俞泽右都候之下。

曹操最后一式前臂半垂,长刀横腰,盾牌收回堵在胸前,直接把上下身的要害部位完全遮蔽。

大家全都乐了,矮人矮盾,居然十分般配。

张简右手用力拍着左手的刀鞘,大力鼓劲,连声赞好。

邓展问:“张郎君,都候此技,好在何处?”

“鲍叔力量坚实,武技圆融,尤其步法灵动,攻守间十分平衡。正所谓:急如羿射九日,矫似驾龙飞翔,进则雷霆震怒,退即江海凝光。深得双手短兵的真谛,无论冲锋陷阵,还是助守袍泽,在军中都将不可或缺呀!”

邓展倒没想到张简能说出这么一番色彩斑斓的道理,只能点头。但这鲍叔是咋回事,我这么一会儿不在,你们连叔侄都认上了?

曹操刀盾一分,放松了两臂肌肉,得意大笑。

“羿射九日,驾龙飞翔,雷霆震怒,江海凝光。张小子说得好!大好!特别好!正合我意,哈哈哈。这玄武盾我早就想拿来耍耍了,想不到他倒自己送上门来。”

邓展陪着干笑两声,揭过这个话题:“那啥,都候,我已与张郎君谈好,千金相助我等守护贵人出宫。”

曹操浑不在意点点头。

“嗯,我这侄儿是得早点儿出宫去,真等天亮了还是有麻烦。”

邓展一愣,看看他,再看看张简,这小子你就这么保了?

张简冲邓展微微一欠身,然后对曹操说道:“叔叔,我饿了……”

“走,吃肉去。”曹操哈哈一笑,豪气十足。

一阵莫名的肉香忽然泛起在秘道之中。张简抽抽鼻子,体内当即咕咕叫个不停,他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心想莫不是鲍叔叔提前十年施展了他那神妙无比的“望梅止渴”术?

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扭头一瞧,却见黑狗媚儿不知何时到了成键的身前,摇头摆尾,正自大口嚼着什么。那位黝黑廋高的成健大叔左手持火炬,右手里黏黏糊糊,似乎是一张……包肉的荷叶刚刚叠起,正准备塞回甲衣里。

“大陈(成),什么肉,这么香?”旁边邓展已经抢先一步问道。

“呃……雉肉。”

邓展瞟了瞟张简,见他眼巴巴地盯着成健的右手,就差淌一地口水了,便道:“既然拿出来了,就别收回去吧?还有没有?”

“没了,就那么一块,昨夜交班时雀儿给我的,要我拿回家去给鹞妹熬鹰用的。我看这小狗可爱,就给它了。”成健把荷叶皮放好,抱歉地看看张简。

张简耸耸肩,笑了笑,他能说什么,总不至于去跟媚儿争那口野鸡肉吧?

邓展笑道:“雀儿又去了邙山射雉?”

“是啊,他就是闲不住。”

“那是应该的。”

邓展向张简解释道:“呼延雀儿,大陈(成)的外弟,我宿卫军中著名的射雕者。”

张简哦了一声,看向成健的眼神顿时变了,这么牛掰。

“射雕者”是大漠匈奴一族对神射手的敬称,有此称号者无不是百发百中无虚弦,只识弯弓射大雕的绝顶箭人。那位应该是成健妻弟的呼延雀儿能得到这个称号,就算有所水分,箭术显然也必定是极强。

耳畔里响起几道勾魂摄魄的箭啸魔音,吕布这个杀人诛心的箭人,应该也有顶级射雕者的实力吧?

小兰忽道:“呼延氏,以前就是匈奴的大姓呼衍家族。”

张简不解:“汉匈也通婚么?”

“基本没有。除非是和亲、控制被俘者等特殊情况。”小兰随意查了查,“不过这位成健祖上估计也是出身匈奴,后来因缘际会举家到得汉地归义入籍,边境积累功勋,慢慢才成了六郡良家子。匈奴名族屠格部就有成姓。”

原来如此。张简恍然,难怪成健以堂堂南宫卫士令丞的身份,感觉对邓展、曹操总有几分巴结之意,原来是归化而来。

那边成健听邓展如此说,慌忙摆手道:“什么射雕者,就是能射几只雉鸡野兔罢了。老邓你不要太夸奖他,他现在已经太骄傲了!”

“何车骑亲口相许,骄傲应该的啊!你怕什么,有咱哥俩儿在,宫里头谁敢打压雀儿?”邓展一脸满不在意,转向曹操,“都候你说我说的有错么?别说我内卫一系,就算再加上北军五校、西园八营,凑一起,骑射能稳赢雀儿的也没几个。”

曹操点点头,洛阳的军中事务,他了如指掌。呼延雀儿能骑善射,是近年冒出来的不错人才。

成健瘦削干硬的脸上简直要绽出朵黑莲花来,他嘿嘿陪着笑,右手伸开,露出骨节粗大的五根手指。

邓展嘁的一声:“最多三个,数不出五个来。”

“大成,黑鹞嫂子又要熬鹰吗,谁家要的?”曹操见成健一力藏拙,也不想他过于尴尬,于是换个话题。

“是樊太尉家的三郎。”

“满月……德云公啊!”曹操脸上似笑非笑,语气忽然古怪起来,“他家的几位郎君,去年秋狩时见过,箭法实在是……哈哈哈,难怪要黑鹞嫂子帮忙了。”

邓展瞟了成健一眼。成健低头垂目,讷讷无言,显然是懊恼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

张简也听出来,曹操对这位“樊太尉”似乎观感不佳,有仇?

“有些职场恩怨吧!”这种时刻小兰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樊陵樊德云,现任光禄大夫,洛阳人称‘满月太尉’。”

“满月太尉,什么意思?”

“去年四月,太尉曹嵩因故罢免。当时担任永乐少府的樊陵提前得到消息,走了董太后和张让的渠道,以四千金的价格接替曹嵩,担任了三公之首的太尉。爱财的汉灵帝恼他吝啬,一个月后就找借口撤了他的职。所以京都小儿编了小曲,讽刺他是‘满月太尉’。”

张简脑子里立刻跳出四个字:卖官鬻爵!

“对,两汉的特色政治之一。东汉政府财政老出问题,卖官鬻爵算是常规操作了。从八十年前的汉安帝开始,顺帝、桓帝、灵帝,一个个全都是聚敛财货的高手,为了圈钱也是操碎了心。尤其是汉灵帝刘宏,他原本是侯爵出身(世袭解渎亭侯),素来贫穷,因为桓帝无子而被窦太后钦点得中大奖,所以当了皇帝之后拼命搜刮私产,花样百出,不堪入目。董太后、张让、赵忠那些人不过是他的工具人罢了。”

“就买个官,四千金还嫌少?”某穷人惊叹。

“四千金是不少,不过在上流官场里就一般般了,那毕竟是三公之首、百官之尊的太尉!你要知道,曹操的老爹曹嵩也是花高价买的太尉,据说钻营各种门道,一共花了一亿多钱,也就是一万金以上。所以灵帝很是愉悦,让他干了快半年才免官另任。”

我去!

一万金?!

那得收十根千金朱签,还得是那种全须全尾能收得回后款的圆满任务才挣得到啊!

张简感觉有点自卑,他近期虽然财运滚滚,金猪不停拱门,其实只是特殊时期的畸形爆发罢了。正常情况下,花一辈子时间,都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十次朱签圆满任务。这么多钱,人家只不过用来买半年的太尉,过个官瘾罢了。

这人比人——夏虫不可语冰,穷逼何苦谈钱。

“说起来……真是有点意气难平啊!可是这种正常的……呃,职务交接,曹操总不该怀恨在心吧?”

小兰呵呵,职务交接?你真够幽默。

“当然不会只是这样。当时洛阳有句童谣满城传唱:满月太尉樊德云,半岁长者曹巨高!樊家听到这种颇含恶意的舆论攻击,难免不悦,某个血气方刚的小郎君就放出话说,曹嵩之前担任大司农(财政部长)时贪污太多,不然岂能一下拿出万金巨款?曹家自然不肯示弱,回击说穷鬼满月都难,哪儿知道有钱人的快乐……这么隔空喊话互相掌掴,一来二去,曹、樊两家自然就势同水火了。”

啊哟,樊家小伙的乱射箭法真的很糟糕啊,这么自相残害真的好吗?

东汉所谓长者,亦有富室、大户之意,这两句童谣既挖苦了樊陵的穷酸,也讽刺曹嵩是狗大户,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张简猜测,这敌友莫辨口不择言的小郎君,应该就是恳求成健帮忙熬鹰的那个樊家三郎。暗暗摇头,人在江湖浪,迟早沙滩上。曹家这么无辜中枪,曹操的小本上肯定记着账呢!樊三郎……似乎有点儿危险的感觉。

但是,世间最惨的只有我啊!

胸腹间酸楚汹涌,苦涩难当,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里的饥火一路上冲囟门,直接在口腔里催生出大量的含酶液体。

八卦兰一番爆料,成功把他的心态搞崩了。

身体上的饥饿不能令张简完全屈服,可这时候他的节操已经随着口水碎了一地。

曹大哥……不,曹熟淑,你家是真有米啊!

曹操眼尖,及时发现了张简投射过来的馋涎欲滴的眼神,喟然一叹,心头升腾起千万分的同情:饥寒交迫中,黑犬吃肉时。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我这大侄子,现在连条小狗都不如。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也不用再聊。

“走起,走起了!某也饿了!”曹操刀盾交击,砰砰连响,“好酒大肉,吃饱喝足!” T2O/cdI7b6/sew9dXtvQFhJUYJhpF9oQ+8YCLGGx90w7GyWZ0ReU4WK29bSyXt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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