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巴希尔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话语,似乎眼前浮现出了当年的场景。众人无不满是期待地看着他,谁也不说一句话。达巴希尔嚼了一口面包和蔬采,接着往下说:
“那种情形就如同叫我站着等待法官判刑,感觉真是生不如死。不知站了多久,每个女人好像都在盼着别人先开口。最终,还是希拉冷冷地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她说:‘阉人我们多的是,不过骆驼夫就不够用,而眼下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废物。今天我正想回娘家探望生病的母亲,找不到一个我信得过的奴隶可以为我牵骆驼。问问这个奴隶懂不懂得牵骆驼?’
于是主人问我:‘驾驭骆驼方面你懂得什么?’我尽量压制住自己十分热切的心情,回答说:‘我懂得让骆驼蹲下来,也知道叫它们驮运货物且引领它们长途旅行。若是有必要的话,我还能修理骆驼鞍套上的许多配件。’
主人应声说:‘看来这个奴隶懂得不少,希拉,要是你需要的话,就叫这个奴隶当你的骆驼夫好了。’
此后,我就被转交到希拉那里,当天便引领她的骆驼历经长途跋涉,使她回娘家探望她的母亲。途中我找到合适的时机感谢她代我替主人求情,并对她说,我不是奴隶所生,而是一个自由人的儿子,我父亲是巴比伦一名尊贵的马鞍工匠。我还告诉她很多关于我个人的故事。然而她的回话令我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事后我总是反反复复沉思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说:‘你沦落到今天的这种地步,完全是你自己的软弱所导致,因此,你又怎么配得上称自己是自由人呢?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一个人自己的内心里面原本就隐藏着奴隶的灵魂,不管他的出身怎样,他终究还是沦为奴隶,就如同水自然会朝低处流淌一样,不正是如此吗?如果一个人自己内心里一直具备自由人的灵魂,不管他遭遇多么不幸,他照样可以在自己的城市里赢得荣誉且受人敬重,难道不是吗?’
接下来的一年我仍是一名奴隶,跟其他奴隶一起吃一起住,可是我根本没有办法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因此有一天希拉问我:‘每当黄昏时,众奴隶常常混在一起玩乐,可你为何一直独自坐在帐篷里?’
我回答说:‘我是在仔细地思考你对我说过的那一番话。我想我内心里根本上没有做奴隶的灵魂。我与这些奴隶是格格不入的,因此我就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略微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吐露出了秘密:‘我也是跟那些妾格格不入的,这才常常独自孤坐。我带的嫁妆很多,我丈夫娶我就是为了得到我的嫁妆,其实他一点也不爱我,而所有女人渴望获得的就是被爱。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加上我没有生育能力,至今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因此我只能坐得离她们远远的。我假如要是男人,与其当个任人驱使的奴隶,还不如把脖子一抹死了算了,不过在我们部落,当女人也差不多就等于是奴隶了。’
我突然提高嗓音问她:‘现在你对我看法怎样?我内心是拥有做奴隶的灵魂,还是做自由人的灵魂?’
她避开我的问题说:‘你还想把你在巴比伦所积欠的债务还清吗?’
‘是啊,我想啊,可是我没有丝毫办法。’
‘若是你任由日子年复一年地过去,而不想尽办法努力地去偿还债务,那你就是拥有可鄙的奴隶心态。所有不自重、不老实还清债务的人,其他人都能够像对奴隶那样鄙夷他。’
‘可是,我此刻在叙利亚当一名奴隶,我又能怎样呢?’‘那你就继续在叙利亚当一名奴隶吧!你这个软弱卑俗的男人!’
我立刻急切地否认说:‘我绝非一个软弱卑俗的人!’
‘那你就自己拿出行动证明给别人看啊!’
‘怎么做才能证明呢?’
‘你们伟大的巴比伦王不是一直想出种种办法,倾尽所有的力量坚决对抗敌人吗?事实上,你的债务正是你最大的敌人!正是它们迫使你不得不逃离巴比伦。你要是放任它们不予理睬,它们就会潜滋暗长而变得比你更加强大。当你将它们视为你的头号敌人,同时跟它们作殊死的搏斗,你最终就会征服它们,从而重新变成城里值得尊敬的人。但是,你却始终没有跟它们背水一战的强烈念头,只是两眼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傲气渐渐消弥,以致最终被逼到叙利亚当了一个无比懦弱卑微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