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冬娘从外边进来,见嫂子缝几针就看看熟睡的胖丫头,就忍不住笑道:“嫂子别担心,珠珠已经彻底好了,肯定不会再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杨丽华叹气,拉了妯娌坐下,塞给她一团棉花帮忙铺平,小声应道,“这孩子虽然好了,但经常昏昏沉沉,我怕她落下病根儿。
“而且上次她爹进山,她醒了没见到,哭了好大一场。这次老爷子走了,我怕她还是要闹呢!”
“不能,一会儿她醒了,让小子们多带着玩耍就好了。小孩子忘性大,记不住太多事儿!”刘冬娘劝了两句。
妯娌俩这般忙到天黑,把老爷子的被子重新絮出来,珠珠才睡醒。
胖丫儿揉着眼睛,意犹未尽的打个小哈欠,然后就看见了旁边的娘亲。
她立刻就咧嘴笑了,手脚并用爬到娘亲怀里,甜甜喊着,“娘!”
“哎!”杨丽华悬着的心落了地,眉开眼笑抱了闺女亲一口,“娘的小猪宝儿睡醒了,饿不饿?”
胖丫头抱了小肚子,大眼睛望向一边的婶子,笑的小白牙闪亮亮,“二婶,肚肚儿叫了!”
“好,好!”刘冬娘实在忍耐不住,凑上前也亲了奶香的胖丫儿一口,干劲十足,“等着,二婶这就去做饭,给你熬肉粥!”
“吧唧!”珠珠毫不吝啬的回了二婶一个香吻,高兴的拍着小胖手,“吃肉粥,吃肉粥!”
在堂屋玩耍的邰永禄和邰永悦听到动静,也跑进来,一同嚷着。
“晚上吃肉粥?我也要吃肉粥!”
不必说,刘冬娘一人拍了一把,嗔怪道:“多大的小子了,还同妹妹争嘴,赶紧帮我烧火去。”
两小子泄了气,见妹妹睡醒了,他们又挑眉头瞪眼睛做鬼脸,惹得妹妹越发笑的咯咯有声才作罢。
杨丽华就同刘冬娘说道:“因为珠珠伤了头,家里忙乱了些日子,小子们的功课都耽误了,明天就让他们捡起来吧?”
刘冬娘赶紧点头,“好,别管他们以后怎么活命,多学点儿本事都没坏处。
“再说,这整日像脱缰野马一样,赶紧带上笼头,家里也消停一阵。”
三两句的功夫,妯娌俩就定了下来,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人后悔了。
早知道这样,他们打死也不会跑进来啊!
不是读书学写算多累多艰难,只不过相对来比,还是堆雪人、打雪仗更香……
黎明笼罩下的山林,北风吹着残雪簌簌,偶尔有枯叶落下,添了几分萧瑟。
邰老爷子背着手,紧紧捏着烟袋锅儿,站在山顶大石头上,望着远处的一座座山头,不知想些什么。
邰永安带着棉帽子,严严实实包裹住他的大头。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到爷爷身边,说道:“爷爷,您怎么起的这么早?大伙儿没看见你,还有些慌呢!”
邰老爷子收回目光,回道:“慌什么,我还能丢啊!把山洞里的火堆烧旺一些,大伙儿烤烤干粮,喝点儿热水,然后就要干活儿了。
“我方才已经码到野兽的脚印儿了,争取多带点儿好东西回家,家里老少都等着我们呢!”
“好啊,爷爷!”邰永安欢喜的扭头就跑去报信了。
邰老爷子最后望了一眼那些山头,眼底满满都是复杂之色,最后也踩着孙子的脚印离开了……
日升月落,转眼猎队进山也有三日了,村里人人都是惦记。
这一日,就是邰三爷都坐不住了,背着手在村口转悠。
邰继宗出门去倒脏水,见到这般就赶紧请他老人家到家里坐坐,烤烤火。
邰三爷进来了,后边也跟了七八个同样惦记的村人。
“六叔他们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啊?”
“山里雪大,会不会走迷路了?咱们要不要去迎一迎啊?”
“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呢,六叔可是老猎手了,谁迷路他也不会迷路。”
“哎呀,我就是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我不是也盼着猎队早点儿回来吗!”
村人们七嘴八舌闲话儿,偶尔拌嘴两句,被邰三爷一个眼刀子甩过去都老实了。
正巧杨丽华抱了珠珠从屋里出来,邰三爷就接了胖丫头逗弄着,“珠珠是不是想爷爷了?爷爷给你打猎去了,马上就带着肉肉回来了!”
胖丫儿大眼睛亮晶晶,用力点着头,认真回道:“爷爷会带很多肉肉回来!很多,很多!”
这般奶声奶气,软软糯糯,惹得所有人都笑起来。
日子难熬,家家孩子各个都是面黄肌瘦、大脑袋小细脖的模样,实在算不得多可爱。
突然有这么一个白胖儿的年画娃娃在眼前,人人都愿意多看几眼,多逗弄几句。
“珠珠猜猜,爷爷会带什么肉回来啊?”
“是啊,珠珠猜猜,猜对了有奖励!”
珠珠歪着小脑袋,努力想啊想,胖乎乎的小手指掰了一根又一根,“肉肉……肉肉,肉肉!”
小小的奶团子,哪里分得清什么肉。
肉肉难道不是一个样子吗?
肉肉不是都香香的吗?
奶团子无比困惑,小眉毛皱的就是两个问号,胖手指竖着,很是无辜。
所有人成功难倒了奶团子,又是哈哈笑了一通。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眼见外边寡淡的太阳已经快要到头顶了,才起身回家。
邰继祖和邰继宗跟出去送客,珠珠在屋子闷得慌,就扒着门框想要出去看看,结果被老娘一把抱了起来。
北风可不长眼睛,万一再把孩子吹的淌鼻涕,家里人又要惦记。
众人出了院门,下意识往路口望了一眼,居然影影绰绰看到一些小黑影儿。
“哎呀,是不是猎队回来了?”
“有可能啊,路边那里是缓坡,下山更省力!”
众人欢喜喊叫着,疯跑迎了上去。
邰老爷子腰带上掖着烟袋杆子,完好的手臂拄着佩刀,走在队伍前边。
他的身后是村人们拖着两个爬犁,各个累的呼哧带喘,眉毛和眼睫毛上都冻了白霜。
眼见家里人来接,所有人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哈哈,老六,你们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邰三爷扯了老兄弟上下打量。
邰老爷子摆手,“放心,三哥,满载而归,没白走一趟!”
“当真?哈哈,太好了!”
邰三爷高兴坏了,也来不及看收获,吆喝村人赶紧接过临时绑成的木爬犁,拉着往村里飞跑。
早有村人去报信儿了,家家户户但凡有袄裤遮羞,能出来见人的,都涌到了邰家的院子。
杨丽华眼见猎队众人脸色不好,就把闺女塞给儿子照看,然后同刘冬娘飞快烧火,把预备中午吃的高粱粥热了一下。
大伙们一人分了一碗,喝一口下肚儿,眼泪差点儿没淌下来。
他们带去的干粮只勉强够两日,今日又急着赶路回来,一直空着肚子出力,真是小命都没了半条。
这般刚刚到家就有饭吃,简直太幸福了。
珠珠趴在爷爷腿边儿,眼巴巴望着爷爷喝完了粥,才努力蹬着小胖腿儿往上爬。
可惜,才爬到一半,她就被大哥一把拎了起来。
“哈哈,珠珠,大哥给你带肉肉回来了!一头大野猪,大哥自己杀掉的!大哥厉害吧?”邰永安肚子里有了粥底儿,也恢复了活力。
他把珠珠扛在肩头到处跑,发泄着他的欢喜和得意。
村人本来就心急,这会儿听着这话儿,也纷纷嚷着要看猎物。
邰老爷子起身,提着佩刀把两个爬犁上的绳子割开。
用来隔绝血腥味道的白桦树皮稀里哗啦洒了一地,露出了一头脑袋半瘪的野猪,还有两只狍子、几十只野兔和野鸡。
众人安静了一瞬,然后就齐齐欢呼起来。
“哎呀,太多了,太多了!有肉吃了!”
“真是没白进山一次,这运气太好了!”
邰三爷激动的扯掉了好几根胡子,扭头问道:“老六,这些东西怎么分?你可有安排?”
邰老爷子从孙子肩头接下孙女,抱在怀里颠了颠,这才说道:“野猪是永安用棒子打死的,他出力最多,多分五斤肉。
“另外,二柱子和莽子受点儿小伤,每人多给二斤肉补补。其余,你看着分就成了。”
邰三爷赶紧点头,再看村里老少的脸色好似有些心疼,就骂道:“都把你们的小心眼儿给我收起来!
“上山的人出力多和受伤的人多分一点儿肉,是应该的!
“否则,以后谁还去拼命啊,都在家里等着天上掉肉好了!”
村人被骂的脸色讪讪,纷纷摆手撇清。
“我们都听三爷爷和六爷爷的!”
“对,三伯和六叔说了算!”
邰三爷哼了一声,赶紧招呼众人给野猪和狍子开膛破肚,把野鸡和兔子点好数。
院子里一时有些血腥,邰老爷子怕吓到孙女,于是把孙女重新穿成棉球儿,带出门去转悠。
邰永禄和邰永悦心痒痒,想听爷爷说说山上的稀奇,也跟在后边做了小尾巴。
邰老爷子挑拣小孩子能听的,说了几句,收获了孙子和孙女满眼崇拜的小星星。
邰永禄和邰永悦更是拍着手叫喊。
“爷爷,下次带我一起上山,我也要杀野猪!”
“还有我,咱家要天天有肉吃!”
珠珠也跟着凑热闹,奶声奶气喊着,“米米,还有米米,天天吃米米!”
邰老爷子替孙女压了压兔皮帽子,笑着应声,“好,以后咱家天天吃肉,吃白米饭!”
正这个时候,路口居然又拐来一辆马车,奔跑间马蹄带起碎雪,气势很足。
邰老爷子下意识就把两个孙子揽到了身后。
结果,马车停下后跳下一个老婆子,一身褐色袄裙,头发梳理的很是整齐,但瞧着却是生面孔。
邰老爷子一时猜不透,但珠珠却激动起来。
胖丫头搂着爷爷的脖子,兴奋喊着,“米米!点心!”
邰老爷子听的糊涂,但邰永禄和邰永悦却反应过来了。
邰永禄嚷道,“妹妹是不是说米和点心?就是从翻倒马车里捡回来的那些?”
褐色袄裙的老婆子也是听得笑了起来,伸手拍拍珠珠的胳膊,说道:“小丫头真是聪明,居然还认得我呢。”
说罢,她同老爷子行礼,简单说了几句。
原来,前次她们府里的老夫人病重,少夫人和小少爷在庄子小住,听到消息着急赶回去,路上却不小心翻了车,幸好遇到邰老三帮把手儿。
这次她回庄子取东西,少夫人特意吩咐让她送两袋子米过来,算作给邰老三正式的谢礼。
说着话儿,赶车的车夫就把米袋子搬下来,放到了门口。
邰老爷子没想到对方这么客气,赶紧推辞,“老妹子太客气了,都是乡里乡亲,遇到事情的时候搭把手儿是应该的啊。
“再说,先前马车里留下的吃用之物就足够了,担不得你们主家再送东西来。”
老婆子也是个爽利脾气,笑道:“老哥,我们主家是书香门第,没有把丢弃之物当谢礼的习惯。传扬出去,名声就不要了。
“所以,这两袋子米才是正经谢礼。你们尽管收下,否则我们主家还要惦记着。”
邰老爷子无法,说道:“老妹子稍等,我们家里还有一些野味,等我拾掇一下做回礼。”
说罢,他给两个孙子使个眼色,就抱着孙女进去了。
邰永悦和邰永禄麻利的跑去路旁,扛了几捆干蒿草,依在墙根儿把米袋子藏得严严实实。
邰继祖和邰继宗正跟着村人忙碌,突然听见老爹吆喝就赶紧上前。
“咱家分了多少东西?”邰老爷子催问。
邰继祖赶紧说道:“爹,分了两只兔子、两只野鸡,还有二十斤猪肉,十斤狍子肉,还有一副野猪肚儿。”
邰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吩咐道:“把狍子肉和猪肚儿,还有野鸡兔子都分出一只装好,跟我走。”
邰继祖心疼,但还是没有多问,麻利的忙起来。
邰三爷正要寻老兄弟说话,见他们爷俩儿往外走,就跟了出来。
那褐色袄裙的老婆子本来以为邰老爷子说的野味,不过是些干蘑菇之类,没想到居然这般“丰厚”。
她真是惊讶了!
邰老爷子不容她拒绝,就让儿子把筐子装上了马车。
老婆子想想城里的主子,只能再次道谢,然后告辞了。
眼见马车走远,邰三爷才敢上前,问道:“老六,这是什么人啊?”
邰老爷子简单的说道:“先前有过来往的人家,今日赶上了,分他们一点儿肉,吃个新鲜。”
一点儿肉?
邰三爷想起方才那满满一筐子肉,忍不住咧嘴。
珠珠年岁小,惦记那两袋子米,伸出小手一个劲儿往墙边儿奔着。
“吃米米,吃米米!”
邰老爷子赶紧搂紧孙女,嘱咐两个“蹲墙根儿”的孙子。
“你们在这里玩儿,万一有野兽嗅着血腥味下山,你们就喊一声。”
“知道了,爷爷。”
邰永禄和邰永悦挤眉弄眼,笑嘻嘻应着。
邰老爷子示意邰三爷进院子,问道:“三哥,我走的时候托付你的事,怎么样了?”
“托付我的事?”邰三爷有些懵,一时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