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关月的提醒,向天歌才意识到自己高中办墙报时遗留下来的这个习惯。高三学习紧张,没有办过;高一高二的时候每次办墙报她都是做完所有内容后,把标题部分空着。因为一来她觉得自己的字不够气势,二来觉得标题和正文用不同的字体会显得不那么呆板。
向天歌小心地把每张墙报折好,装在一个大口袋里;又另外用一个小手提袋装着大小几个型号的毛笔、几瓶不同颜色的墨水、一个调色板、一个装水的盘子;背上自己的小背包,出门去了。
走出兰苑大门,向右就是大路,横跨过大路,经过一片小树林,便是清波湖。清波湖是江阳大学的一道风景,湖面波光粼粼、四岸杨柳依依,湖中心还残留着几株枯莲败荷。沿湖四周是青草坡地,满植着高大乔木和一丛丛的低矮灌木,树丛中隔三岔五就有一条石椅,这坡地和小树林是江大学子们“交流情感探讨人生”的绝佳去处。湖的那边便是男生宿舍,一条曲折游廊横跨湖面,是过湖的捷径,被学生们戏称为‘鹊桥’。如果不走鹊桥,就要沿着湖边的大路向左或向右绕半圈才能到达对面。
向天歌踏上鹊桥,极目远眺,左边是教学区,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都在那里,高高的第一教学楼犹如鹤立鸡群,教学区往前就是学校大门;右边是食堂、体育馆、足球场;对面是男生宿舍,男生宿舍右边是篮球场,篮球场前面便是通往学校西门的道路;男生宿舍再往前是行政楼,男生宿舍和行政楼之间是一条大路,也可以直通学校大门。
时值国庆前夕,正是阴历八月光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淡淡桂花香。向天歌笑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形容桂花香味?浓浓的淡淡桂花香?不是很矛盾么?可是又的确如此啊!桂花的香味本是淡淡而悠长的,学校大小道路两旁都是桂花树,花开时节,千树万树桂花绽开,有的金黄、有的鹅白,那香味便浓浓而隽永了。
正胡思乱想着,向天歌早已过了清波湖,走下鹊桥、攀上坡地、穿过树林、越过大路,就是男生宿舍区了。和男生不能进入女生宿舍的规定不同,女生进入男生宿舍不受约束。向天歌进入竹苑,直奔一栋210。
门关着,屈指轻轻敲了三下,屋里传来短促的男声:“谁?”向天歌没有回答,接着又敲了三下。
门开了,一个个头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男生正看着自己,碎发大眼,精干利落。男生问:“请问你找谁?”向天歌没有直接回答,也问道:“请问隋小飘在吗?”男生说:“隋小飘不在,要不你进来坐坐等他,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向天歌略想了想,说了句“那好吧”就进了门。靠窗下铺半躺着正在看书的一个同学赶紧坐起来,和她打了个招呼。向天歌坐在最外面一把凳子上,将大袋小袋和小背包一起放在书桌上。
替她开门的男生说:“你好,我叫黄勇,这位是郝鹏举,我们和隋小飘都是一个班的。”向天歌也赶紧向他们介绍自己说:“我叫向天歌,也是新生,经济学院金融专业的,和隋小飘是高中同学。”黄勇和郝鹏举对视了一眼。
大家都没什么话,黄勇觉得有点尴尬,郝鹏举倒没觉得有什么,向天歌也是泰然处之,安静地坐着。黄勇没话找话:“你们经济学院唱歌唱得好哦,军训的时候,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向天歌淡淡一笑:“是吗?”黄勇又说:“你和小飘高中是一个班的吗?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呢?”向天歌说:“算一个班吧。”
正当黄勇搜肠刮肚尽量找些话说的时候,隋小飘回来了。一进门见到向天歌,先是一愣,继而招呼道:“天歌,你来了?”向天歌说:“是啊,特地来找你,有桩老生意还要请你帮忙成全一下。”说着,从大手提袋里拿出折起来的墙报,在书桌上展开。黄勇和郝鹏举赶忙凑过来看,隋小飘看了看就明白了向天歌的意思,说:“这宿舍里窄,铺排不开,要不咱们去找间教室吧。”黄勇说:“什么事铺排不开啊,非得去教室?别那么神秘,也让我们开开眼界吧!”郝鹏举拉了拉黄勇说,:“走吧,陪我去趟西门。”黄勇刚想拒绝,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答应了,边走边说:“向天歌别着急回啊,一会儿我带零食回来吃。”
向天歌刚想说什么,又想万一人家真的有事呢,也就作罢。隋小飘对向天歌说:“要不还是去教室吧?”向天歌说:“懒得跑来跑去,不就几个字吗?哪儿写不是写?”隋小飘不再说什么,拿起向天歌带来的那个盘子,倒了点开水冷着。
向天歌把墙报铺好,几支毛笔及调色板、墨水都一一备好。隋小飘把毛笔洗干净,边蘸墨水边听向天歌讲什么地方写什么,大约写多大,用什么字体、用什么颜色等等。两人过去经常配合,十分默契,向天歌讲一遍,隋小飘就全明白了。凝神静气,泼墨挥毫,一旦提笔,隋小飘便进入忘我状态。
向天歌看着一丝不苟的隋小飘,不禁回想到他第一次帮自己忙的情景。那时候高一刚开学没多久,两个人的个子都不高,第一次编位被编成同桌。地理课上正在学地图比例,老师要求每个同学做一个地图,世界地图或者中国地图不限,隋小飘做的中国地图,自己做的世界地图。先按照比例把七大洲四大洋勾画出来,再临摹一到张硬纸板上,把硬纸板剪成七大洲四大洋的样子,涂成不同的颜色,再用细铁丝当楔子串起来,这样地图就可合可拆了。快大功告成的时候,在一旁认真看她干活的隋小飘突然说:“澳大利亚的首都不是悉尼。”当时向天歌心头一颤,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脸上火烧火辣。从小学到初中向天歌一直都是年级前三,中考也是全校第一名,被人当面指出错误,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还是有些难为情。于是拉长了声音对隋小飘撒娇说:“啊?不是悉尼啊?那是哪里呀,你要帮我嘛!”隋小飘便帮着自己仔细检查并修正一些小错误。从此,两人关系亲密,耳鬓厮磨,无话不说。
“好了!”正在出神的向天歌被打断了思绪,隋小飘收笔长吁一口气,说:“你来看看,行不行?”向天歌一一仔细审视了一遍,风格还是原来的风格,只是字比一年多前更加遒劲有力,说道:“字越发好看了,小飘,谢谢你了哦。”隋小飘盯着向天歌,盯得向天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笑说:“怎么越来越见外了呢?”
向天歌没有接话,把毛笔墨水调色板盘子收拾好,让墙报铺在桌子上晾着,说:“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啊,以表谢意。”隋小飘说:“吃饭随时都可以吃,可别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越发见外了。”向天歌笑笑,岔开了话题,问隋小飘:“你有没有加入哪个社团啊?”隋小飘说:“没有,我觉得都没意思。”向天歌说:“大学和高中不一样,还是要参加一些社团活动,不然大学不白上了吗?”隋小飘说:“我上大学又不是奔着参加社团活动来的。”向天歌不再多说什么,等墙报上的墨水干了,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折起来装进大口袋里。收拾停当后,准备和隋小飘道别,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其实你可以参加诗社啊,参加诗社潜心写点东西不正是你的爱好吗?写写诗也算不得沽名钓誉吧?或者参加文学社团也可以。”隋小飘笑笑,说:“我考虑考虑吧。”
向天歌提上口袋,跟隋小飘告别。隋小飘想留向天歌再多坐会儿,可是又觉得两个人不像以前一样有说不完的话,便跟着向天歌出来,两人刚到楼梯口,向天歌停步说:“你回去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啊!”隋小飘心里想着要不约她做点什么,或者送她回宿舍,一路上和她多待待也好,可是嘴里却鬼使神差地说:“那好吧,你路上小心点儿,有什么事儿你就找我。”隋小飘看着向天歌走下楼梯,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向天歌时的情景,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剧烈起来。
回到宿舍出了一会儿神,王伟强回来了,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黄勇和郝鹏举说说笑笑地推门进来。黄勇手里拎着一袋零食,诧异又失落地问隋小飘:“呃,向天歌呢?”隋小飘说:“回去了。”黄勇怨怪隋小飘:“你怎么不留她多待一会儿?”隋小飘不答话。王伟强问:“谁?你们在说谁呢?”黄勇说:“小飘也太不地道了,他有个高中同学,叫向天歌,长得可漂亮了,嗯……不仅是漂亮,气质!特别有气质,该怎么形容呢,对,腹有诗书气自华!就像是古诗词里走出来的人物!”王伟强疑惑地问:“高中同学?也在咱们学校?”黄勇说:“对啊!不仅是在咱们学校,而且还在经济学院金融专业!隋小飘他竟然只字未提!”“金融专业?那不是和跳舞那女孩儿一个班?”王伟强“噌”的站起来,盯着隋小飘,转而又满脸堆笑地对隋小飘说:“哥们儿不地道啊。嗳,兄弟,能不能托你同学打听打听那个女孩儿的情况,我请你和你同学吃饭,请她介绍一下那个女孩儿。拜托,帮帮忙了兄弟!”
隋小飘想了想,说:“这个忙是可以帮的,不过不能这么直接吧?还是要想想策略。”王伟强殷勤地笑着说:“好好好,只要你肯帮忙,具体怎么办都听你的!”黄勇也赔着笑,拍了拍隋小飘说:“飘哥,到时候别忘了给兄弟我也介绍一个啊!”隋小飘鄙视了他一眼,说:“切,把我当什么人了!”郝鹏举突然插话说:“秋天刚到,春天也就不远了。”其他三人心领神会地笑了。
向天歌回到宿舍,关月和韩辛茹出门了,麦穗正在用一块布做床帘,挂在床上,这样就能营造一个私密空间。见向天歌回来,麦穗说:“干嘛去了呀?神神秘秘的,一声不吭就出门了。”向天歌站在床边,趴着麦穗的床沿,看她忙活,压低了声音说:“关月不是说我做的墙报标题都空着的吗?上高中的时候我做墙报都是和一个同学合作,标题都是由他来写。巧的是,他也上的咱们江大,我刚才找他去帮我写标题去了。”麦穗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向天歌,眼含笑意地问:“男同学?”向天歌点了点头。麦穗又问:“你们有故事?”向天歌说:“哪有那么多故事!”说着走到书桌前看书去了。
向天歌边看书边写写画画,一会儿停下笔,在自己书桌的书架上翻了两遍,回头对麦穗说:“麦子,陪我去趟图书馆吧,我要借本书。”麦穗说:“我马上就弄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嘛,吃完饭我陪你去。”
吃过饭,两人便背上书包,带上借书证和阅览证去图书馆。出宿舍大门往右上了主干道,顺着主干道朝左边的教学区走去,一路上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有些甚至已经走过去了还偷偷回头张望。
快到图书馆门前小广场的时候,向天歌远远看见隋小飘和郝鹏举正快步从男生宿舍那条路走向图书馆门口,一个身穿黑色职业套装的高个女人从他们对面娉婷走来。
隋小飘显然也发现了那个女人,头发微烫,发梢卷起,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职业套装、高跟鞋,三十上下年纪,肯定不是学生,也不像是老师。
“同学!”那个女人叫住隋小飘,隋小飘停下脚步,等女人走上前来。“同学你好,”女人欲言又止,“那个,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借本书?”隋小飘说:“借书?为什么要我帮你借书呢?你自己不能借吗?”郝鹏举向那女人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向隋小飘做了个往图书馆里面指了指的手势,意思自己先进去了。女人说:“我早就毕业了,没有学校的借书证,刚好来学校办事,就想借本书。”隋小飘说:“你是江大毕业的?”女人一边回答说“是啊”,一边递给隋小飘一张名片。隋小飘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名片上印着“江阳市百货公司市场部经理龚敏娟”。
这时向天歌和麦穗已到他们跟前,两人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过来,隋小飘举目刚好迎着两人的目光。“天歌!”隋小飘赶忙打招呼,又和麦穗对视了一眼,向天歌冲他笑笑,摆摆手。隋小飘看她们进图书馆去了,又对龚敏娟说:“行吧,你想借什么书?”龚敏娟说:“我想借一本计算机方面的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还书的时候我怎么联系你?”隋小飘回答说:“我叫隋小飘,是计算机学院软件工程专业的,我住竹苑一栋210,到时候你到我宿舍找我就好了。”龚敏娟说:“学计算机的啊,那好啊,以后说不定我还有请教你的地方呢!”
进到图书馆大厅,麦穗悄悄对向天歌说:“不会这就是你那高中同学吧?”向天歌点点头。麦穗笑说:“挺帅啊,而且好像还挺有女人缘,是不是不够安全啊?”向天歌也笑说:“原来你喜欢长这样的啊?以前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女人缘啊。”麦穗朝向天歌眨眨眼,说:“你怎么知道他没女人缘?难道上高中时你俩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向天歌不再答话。
隋小飘帮龚敏娟借好书,送她到图书馆门口,龚敏娟说:“谢谢你小飘,书看完我会及时还给你。我名片上有联系方式,你也可以随时联系我。”隋小飘说:“不着急的,还书时间还早呢。”
送走龚敏娟,隋小飘转身返回图书馆,找到郝鹏举,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郝鹏举会意,收拾书包走了。隋小飘没心思看书,偷偷四下里张望,发现向天歌和麦穗在远处的角落里坐着,于是心不在焉地假装看书,时不时抬头看看向天歌她们。
时间过得真慢,隋小飘百无聊赖,又不敢专心致志地看书,把书包收拾好,就留一本书在外面装装样子,密切关注着向天歌和麦穗。
终于,向天歌和麦穗开始收拾了,隋小飘赶忙把书塞进书包,疾步走到大厅等着。不一会儿,两个女孩儿手挽着手出现了。
“天歌!”隋小飘招呼着,向天歌朝他歪头一笑,挽着麦穗来到他跟前。隋小飘说:“刚才一个毕业了的学姐找我帮忙借本书。你们空不空,天歌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要不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坐坐吧。”
麦穗见状说:“那你们聊着,我先走了。”隋小飘这才问:“天歌,这是你同学啊?”向天歌向他介绍说:“是啊,我同学麦穗,还是我室友呢,”又向麦穗介绍隋小飘,“这是我高中同学隋小飘,计算机学院的。”麦穗和隋小飘互相冲对方笑笑,口里客套着“你好你好”。隋小飘又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天歌上午说到该加入学校社团,我后来想想觉得她说得没错,就想再听听她的看法。麦穗,要不一起嘛,咱们一起去水吧坐坐怎么样?”
麦穗本来就贪玩,又对向天歌这个高中同学充满好奇,便欣然应允。向天歌见麦穗答应了,也不好拒绝。两人跟着隋小飘来到体育馆,体育馆楼下及旁边开了很多水吧、小酒吧、甜品店、冰激凌店等休闲场所。隋小飘带着向天歌和麦穗走进一家叫“链爱”的水吧,刚进门就听到有人大声叫喊着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竟然”是王伟强和黄勇,两人坐在一张五六个人位子的大桌子前。
隋小飘迎了上去,招呼向天歌和麦穗过来,给大家作了介绍。黄勇征询了每个人的意见,跑去收银台点了单。王伟强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打趣说:“小飘,你和向天歌同学一个高中毕业又上同一个大学,是不是填志愿的时候约好的啊?”隋小飘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呢,不约也遇得到;没缘呢,即使约好也碰不到一块儿。就像我们几个人,天南海北,还不是相聚在一个宿舍;我高中几个死党,说好一块儿上大学呢,还不是各奔东西。”麦穗说:“《人生何处不相逢》,这首歌好听。”黄勇接过话头说:“麦穗同学喜欢唱歌啊,我们哪天约着去唱歌嘛。我很赞同小飘的话,就像现在,我和伟强在这儿喝水,谁知道刚好你们也来,这不就是缘分吗?”又说:“要不是这缘分,我们哪能这么幸运认识向天歌同学和麦穗同学呢。”麦穗笑说:“老叫同学同学的,多别扭啊,你们就叫我们的名字吧,或者叫我麦子也行。”
王伟强问隋小飘:“小飘,你和天歌,你们家都是在景江边上吗?”隋小飘说:“我们不住景江边,我们住芷江边,不过芷江水最终也是要流到景江的。”麦穗问:“你们俩还是邻居啊?”隋小飘笑说:“‘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要说邻居我们都是邻居。”黄勇奉承隋小飘说:“小飘真有文化,开口不是诗就是词,不加入诗社可惜了。”说着朝隋小飘竖起了大拇指。王伟强也奉承说:“那当然了,景江水多滋养人啊!不过虽然小飘是我们宿舍的大才子、诗人、思想家,可看天歌和麦子这绝代芳华的气质,小飘恐怕也得让三分吧!”向天歌推了推麦穗,笑说:“我怎么觉得头有点痛呢?”隋小飘关切地问:“你不舒服啊?不舒服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向天歌又笑说:“帽子戴那么高,头哪能不痛呢?”大家都笑了。
向天歌又说:“小飘,你不是说要聊聊参加诗社的事吗?你看你室友都说你该加入诗社。”黄勇抢着说:“就是嘛,小飘你要加入我俩也有个伴儿。”向天歌问黄勇:“你也加入了吗?”黄勇说:“是啊,‘黄钟废弃、瓦釜雷鸣’,小飘没加入我倒去附庸风雅了。”王伟强问:“你们诗社为啥叫‘春闹’啊?”向天歌说:“应该是取‘红杏枝头春意闹’之意。”隋小飘脱口而出:“诗人嘛,春意一到,心里能不闹腾吗?”说完自觉失言,向天歌无语,王伟强、黄勇和麦穗早已笑开了。
隋小飘有些不好意思,假意故作郑重转移话题说:“其实我对诗社不感兴趣是因为现在的所谓诗压根儿就不能叫诗。诗是极其讲究音律的,所以才有严格的平仄和押韵要求,现在的诗哪还讲究这些。”黄勇说:“就是嘛,所以我说我是附庸风雅,你才是风流跌宕!”向天歌显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说:“没错,诗歌诗歌,最早的诗也是歌,《诗经》里的诗其实就是当时人民群众日常生活中所唱的歌,音律之美是诗歌的重要特点之一。”隋小飘说:“是,我五音不全,所以不敢妄谈诗歌。说到音律,伟强和麦子应该最有发言权。”麦穗说:“我哪懂什么音律。天歌,看来我的头也要痛了!哈哈!”隋小飘笑一笑,继续说:“这你就不要谦虚了,音律修养不够的人是绝无可能把舞跳得那么好的,也没可能像伟强一样唱歌唱得那么好,军训时你们两个一歌一舞,简直惊艳全场。”麦穗和向天歌才想起眼前这个高个男孩就是军训那天唱《海阔天空》的那个同学。
大家又闲聊一会,回忆军训时光,漫谈歌舞诗词。后来黄勇提议两个宿舍结成联谊宿舍,向天歌未置可否,麦穗说还是要征求另外两位室友的意见,大家说好明天由隋小飘找向天歌问个准信。
关月和韩辛茹一道去食堂吃晚饭,关月打了两个荤菜一个素菜,一点米饭,韩辛茹又只要了两个素菜一份米饭。关月对韩辛茹说:“减肥啊?你也没肥可减啊!”韩辛茹说:“什么呀,节约一点嘛,能省一点是一点。”两人找个位子坐下,默默吃完去洗餐具。洗餐具的地方是一个长长的水池,上面一大排水龙头,靠近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水龙头的地下各有一个硕大的泔水桶,便于同学们倒剩菜剩饭。韩辛茹的餐具是一个搪瓷盆子;关月用的则是套装餐具,盛饭和盛菜是分开的,盛菜的是一个独立盒子,分成好几格,方便盛不同的菜肴。韩辛茹在第一个水龙头洗好饭盆,放在水池的池壁上,在水龙头下洗手。关月过来装着不小心,把韩辛茹的饭盆碰了一下,饭盆掉进了旁边的泔水桶里。韩辛茹愣住了,心疼地挽起袖子要去捡,被关月制止了,说:“算了,多脏啊,我赔一个给你吧。”韩辛茹说:“不用不用,捡起来洗洗还能用。”关月拉着韩辛茹就走,说:“吃饭的家伙,掉进泔水桶了还怎么用啊?没事,我赔你一个不打紧。”关月拉着韩辛茹去西门,买了一个和自己用的一模一样的餐具,只不过自己的是白色的,给韩辛茹买的是粉色的。
回到宿舍,向天歌和麦穗都在。麦穗故作神秘对关月说:“今天有一桩奇事,你该请天歌吃饭,我和辛茹作陪。”关月说:“什么奇事啊,又要搜刮我一顿饭。”麦穗说:“天歌认识你梦寐以求的一个人。”关月站住了,看看向天歌,又看看麦穗,说:“什么人呀!就让我梦寐以求了?”说完,眼珠一转,笑开了,问:“难道你们认识了那个人?”麦穗看着她点点头,笑说:“是啊,天歌认识了你的那个他!”关月赶紧跑到坐在窗前的向天歌身边,捋着向天歌的马尾说:“天歌,快说说怎么回事!你怎么认识他的?姐姐请你吃饭!”向天歌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在计算机学院,和你的那个他一个专业,还住一个宿舍。你的那个他名字叫作王伟强。”“哇!”关月夸张地作仰天望月状,捉起向天歌的马尾辫子做了个天女散花,“快介绍我认识,我请你们吃大餐!”向天歌整理着头发,嗔怪关月:“能不能矜持一点!”麦穗说:“他们提出和我们结成联谊宿舍,我和天歌还没答应。”关月恢复正常,说:“你们故意的吧?逗我呐?”麦穗说:“没征求你和辛茹的意见,我们俩不好擅作主张嘛。”关月说:“那现在怎么办?”麦穗说:“我们约定好了,隋小飘明天找天歌问准信。现在看你们俩意见如何。”关月说:“我们俩没意见,没意见。呃,什么飘?是谁呀?”麦穗笑说:“隋小飘,就是天歌的高中同学,他们约好一块儿报的江大。”向天歌抗议道:“我们不是约好的!”关月一脸坏笑捏了一把向天歌的脸,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的小仙女原来也是情根深种啊,竟然还学文君相如!”向天歌脸一红,怨道:“你瞎胡说什么啊?”关月说:“这有什么害羞的,不就是谈恋爱吗?有个相好的又不丢人!”向天歌急了,说:“我们没谈恋爱!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关月说:“好了好了,你是小仙女,你不食人间烟火,你谈什么恋爱呀!不过倒要拜托你跟司马相如说说,我们愿意和他们结成联谊宿舍。”
虽然两个宿舍一致同意结成联谊宿舍,但接下来国庆节,黄勇、关月家里都有安排,麦穗回老家;国庆过后,不是你有事就是她不巧,半个多月下来也没组织成聚会。终于约好这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吃完饭一起去唱“卡拉OK”。为了这次聚会,210的四个人特意每人交了50元的特别寝室费,由寝室长黄勇保管。
女孩们也特别注重这次聚会,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过了,比平时稍稍庄重一点,但又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艳俗。关月本来想化点淡妆,但看大家都素颜,想想也就作罢,换了一条长袖裙子跟着大家出门。
黄勇订了西门的“渔家傲”餐馆,和郝鹏举先行去了,隋小飘和王伟强到兰苑楼下接到女孩们,随后跟来。一路上六个人都有一点点激动、有一点点兴奋,又都有一点点矜持,故意克制着自己的步伐和言语,就连关月,也生怕自己步子迈大了、说话太多太快了。王伟强倒是和女同学们谈笑自如,隋小飘则感觉浑身不自在,机械地迈着脚步,不知道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该和谁说点什么,这种状态让他难受死了。不自在就觉得路特别漫长,感觉似乎走了个二万五千里长征,才终于到达餐馆。
坐下来之后,大家轻松了一些,黄勇把菜单递给关月,让女孩们点菜。关月也不客气,点了一个,又传给韩辛茹,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七个人一人点了一个菜,最后菜单回到黄勇手里。黄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七个菜有五个素菜,可把谁点的菜退掉都不好,于是加了一个主菜、两个荤菜、一道汤。有女同学在场,黄勇不好意思要酒,问大家喝什么饮料,男女同学意见一致地说喝可乐,黄勇征求女同学们的意见:“可口可乐吗?”女同学们口径一致地说:“百事可乐!”
闲聊了一阵,还不见上菜,黄勇起身找服务员催菜。关月跟了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来到餐馆门外。黄勇不明就里,关月递给他两百块钱,说:“这是我们宿舍交的活动经费,快收好。”黄勇推回关月的手,说:“哪有要你们花钱的道理!这是我们联谊宿舍的第一次活动,难道你们就要看扁了我们不成?”关月说:“别逞能了,都不是花自己的钱,都是父母的钱!既然是联谊宿舍嘛,一起活动就该一起集资!没有谁看不起你们,倒是你们看不起我们!再推辞我倒真看不起你了!”说完把钱硬塞给黄勇,黄勇拿着钱说:“我们也集资了两百块的活动费,用不了这么多啊!”关月说:“这次用不完不会留着下次用啊?又没让你一次花完!”又悄声说:“我们寝室出钱的事别让韩辛茹知道。”看黄勇一脸疑惑,又叮嘱说:“切记切记!如果泄漏出去,我饶不了你。”
他俩回来,王伟强打趣道:“这么着急就单线发展了?”关月给了他一个白眼。黄勇问:“关月,你是几中毕业的?”关月说:“我家里人和高中同学都叫我月儿,你们也可以叫我月儿。”又对黄勇说:“我一中毕业的,你呢?”黄勇说:“你一中的啊?牛!我七中的。”关月说:“七中也是重点吧?”黄勇说:“省重点,还是省足球梯队培养基地。”
聊着聊着,菜已上齐。韩辛茹给每个人斟了一杯可乐,大家起身一起碰杯,嘴里都喊着“干杯”。王伟强说:“让我们为激扬的青春干杯!为美好的未来干杯!”黄勇笑说:“也应该为美好的爱情干杯!”男生都会意地笑,女生们都矜持不说话。
饭后的“卡拉OK”才是每个人都期盼的活动高潮。黄勇这才叫了些啤酒,也没敢多叫,四个男生一人两瓶,女同学依然喝饮料。昏暗的厅、闪烁的灯、嘈杂的音乐、想在一起待着的人。这环境让隋小飘有些恍惚,又有些莫名冲动,还没等大家一起碰杯就自己先干了一杯啤酒。
黄勇先点了一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暖场,边唱边夸张地学着阿牛的样子扭来扭去,滑稽的动作让女孩们笑得前俯后仰。唱完下来,发现女孩们都坐左边,男孩们都坐右边,泾渭分明。黄勇径直走到关月和麦穗中间,挤进去要坐下,弄得两个女孩抱怨连连,关月更是使劲推了他一把。黄勇尖着屁股坐不稳,一只手扶着茶几、一只手遮挡着关月的推搡,说:“就该岔开坐嘛,一边两男两女,一会儿咱们可以分南北派,看哪边赢。”被挤不过的麦穗只好起身坐到右边去,向天歌也跟了过去,那边郝鹏举坐了过来。
屏幕上显示接下来的歌曲是《雾里看花》,关月从茶几上拿起话筒,认真地听着过门,歌声响起,全场宁静。大家都安安静静听关月如诉如泣地深情吟唱,黄勇也不再俏皮,表情凝重,心里跟着默念“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一曲唱完,黄勇带头,大家都跟着热烈地鼓掌,王伟强端起杯子敬了关月一杯,说:“月儿够深情的啊!”说得关月有点不好意思。
王伟强放下杯子,拿着话筒,走上前去,点了一首《心太软》。他极具歌唱天赋,什么风格的歌都能驾驭,而且还能演绎出自己的风格。唱到“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时,王伟强幽默地把歌词改为“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不是我的,我不勉强”,底下人都会心地笑,黄勇捡起一颗瓜子朝他扔过去,王伟强急忙躲开,郝鹏举又接二连三朝他扔出好几颗。
麦穗声音清亮,唱的是《女人花》,这首歌从她嘴里唱出来,呈现出的又是另外一种味道,不带一点凄苦,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王伟强听到“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的时候,笑着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做着抚摸的动作,关月讥笑他说:“你肮脏的手抚慰不了纯洁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