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隋小飘终于办完了入学手续。对于上大学,他没有向天歌那么兴奋。就他来说,人生并无值得欢呼之事,意料之中本就在计划之内,何喜只有?意料之外原非己之所求,亦何喜之有?
隋小飞安顿好隋小飘后,就约了在民康制药厂上班的中专同学吃晚饭去了,明天一早他就得回去,后天周一,还要上班。隋小飘不愿跟哥哥一同去应酬,和睡他下铺的同学郝鹏举一起去食堂打饭。郝鹏举留着个平头,黝黑壮硕,沉默内敛。
隋小飘用饭卡刷了三块钱,打了一份米饭,两个荤菜一个素菜,郝鹏举同样花了三块钱,打了一个荤菜一个素菜,四个馒头一份凉皮。两人在食堂大厅找了一个电视机下方的位置,边吃饭边看体育新闻。隋小飘看着看着,突然停下勺子,生气地说:“猪!戚务生真他妈是头猪!换李金羽上去加强防守?这他妈脑子进水了吧!”
郝鹏举一手举着个馒头,一手舀着勺凉皮,嘴里使劲地嚼着,咀嚼肌分明可见,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不说话。
吃完饭回到宿舍,黄勇在书桌前玩小霸王游戏机,王伟强戴着耳机躺在床上听歌,乌黑的头发、白皙的脸庞、挺拔的鼻梁和隐约的眉宇映衬出一张英俊的脸。
“回来了?”王伟强半起身,右手肘支在床上,左手取下耳机,身子往下探出床外,开口就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回来了。”郝鹏举回答。隋小飘问:“你们吃了吗?”王伟强回答说:“吃过了,和隔壁宿舍的同学在西门外吃的饺子。”黄勇放下了手里的游戏机,转过身来说:“我还没吃呢,一会儿回家吃。明天请各位赏脸去我家,请大家吃个饭。”郝鹏举客气说:“别别别,咱们聚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就在西门外找个餐馆吧,去家里多给你添麻烦呀。”本来兴奋得坐起来的王伟强埋下了头。黄勇笑笑说:“我说你就别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同甘共苦的兄弟,给个机会让我尽下地主之谊嘛!这也是我爸妈的意思,恐怕这会儿我老妈鸡都炖上了。喂,小飘,你说个话!”上高中时,隋小飘没少去县城的同学家里吃饭,听黄勇点名让他表态,就说:“你诚心诚意请,我们就该真心实意去。去吧去吧,鹏举你也别太客气。”王伟强双手撑着床沿,一个潇洒的体操动作,就跳到了下铺黄勇的床上,坐下来,边穿鞋边抬起头说:“就是嘛,吃顿饭有啥?上同学家又不是上丈母娘家!”说得大家都笑了。王伟强穿好鞋,起身跺跺脚,站得笔直,空间似乎一下变小了,高大的身躯让其他三个人隐隐感到一阵压迫感。王伟强掏出一盒香烟,散给大家,见另外三个人都不抽,依旧装回兜里,笑说:“其实我也不抽。”大家又都笑了。
“说定了哦,明天上午我来宿舍,请大家一起回家吃中午饭。”说完,黄勇跟大家道别回家,而王伟强揣着香烟到其他宿舍串门去了。
隋小飘睡醒时已经快九点,宿舍里静悄悄的,打个长长的哈欠,心满意足地坐起来伸个懒腰。见郝鹏举正在书桌前埋头苦读,便懒洋洋地问他:“鹏举你吃过早饭了吗?”郝鹏举说:“早吃过咯!”这时,刚跑完步的王伟强回来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正好和隋小飘一起去宿舍楼端头的盥洗室洗漱。竹苑一栋和二栋连接在一起,中间形成一个天井,每层两边的连接处是厕所、浴室以及盥洗室,宿舍则是每栋每层中间一条走廊,走廊两边各两排寝室,一排靠天井,一排靠外,隋小飘他们寝室靠外,每间寝室的布局全都一样。
十点过的时候黄勇来到宿舍,这是一个个头不高却精神十足的小伙子。一进门就跟大伙儿说:“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出门。”
从学校去黄勇家只需要倒一次公交车。黄勇有月票,递给售票员五块钱,售票员找给他两块后,扯着嗓子喊:“往里边去、往里边去,里边还很空!”
公交车七弯八拐穿街走巷,隋小飘用心记着每一幢高楼、每一个路牌。他们在一条满是法国梧桐的街道上换了车,依旧是黄勇替大家买票,没过几站就到了。
大院门口的墙上有个金属牌子,字迹有些斑驳,隐约看得出上面写着“江北省××厅职工宿舍”字样,大院里清一色的七层楼房,每栋楼都是三个门洞。黄勇家住六楼,简朴的两居室,客厅的正墙上贴着一幅风景画,下面是一排矮矮的电视柜,上面搁着一台27寸的电视机。阳台上摆着几个花盆,挂着几个吊篮。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黄勇妈妈系着围裙在忙活,黄勇爸爸在一旁打下手。
一见黄勇他们进门,爸爸妈妈都赶紧出来迎着,黄勇妈妈热情地招呼他们坐,倒上茶,把茶几上的糖果糕点坚果一一打开摆在他们跟前,直到同学们各伸手拈了一颗才罢休。黄勇爸爸挨个给每个人散烟,隋小飘他们连忙欠身摆着双手,黄勇爸爸也不勉强。
菜齐开饭,满盘实桌。黄勇爸爸抱了一件啤酒放在黄勇脚下,又取出一瓶红酒,正要打开,被王伟强制止,隋小飘和郝鹏举也连连说着“不喝酒不喝酒”。
黄勇妈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隋小飘才看仔细,原来黄勇妈妈看起来那么年轻,倒像是黄勇的姐姐似的,怪不得黄勇长得细皮嫩肉。黄勇妈妈对黄勇说:“勇宝,你招呼好同学们哦,我和你爸去看看爷爷奶奶。”又对同学们说:“小伙子们不要客气啊,就跟在家里一样,以后多来玩,只是没什么招待的。你们都是家里的宝贝,一个人大老远来江阳读书,爸爸妈妈不知道多不放心,以后这里就跟你们自己家一样。”又交代黄勇说:“勇宝,招呼同学们多吃啊,我回来如果发现有剩菜就不饶你。”说得自己都笑了,笑过又说:“吃完你们什么都不用管,想怎么玩都行,在家里也行,你带他们出去逛逛也行,我和你爸爸回来收拾。”黄勇父母临出门还和同学们打了个招呼挥手作别,轻轻关上门走了。
黄勇给每个人开了一瓶啤酒,郝鹏举说从没喝过酒不喝,被王伟强强行灌了一杯,觉得也没啥,于是壮起胆子放开来了。隋小飘也没怎么喝过,第一次喝酒还是高一暑假的时候,爸妈不在家,哥哥强行让自己陪他喝的,后来跟同学们喝过几次。黄勇和王伟强一看就是老手,特别是王伟强,喝起来豪气干云,想必是久经沙场了。
隋小飘和郝鹏举每个人两瓶酒还没喝完就都已面红耳赤,王伟强已四瓶酒下肚,指着两人讥笑他们:“瞧你俩这出息,一瓶酒就整成个猴子屁股,今后怎么混啊!”隋小飘笑说:“锻炼得少嘛,锻炼得少。”郝鹏举正色说:“据说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种酶,那种酶多的就能喝,酶少的就不能喝,和出息不出息关系不大。”王伟强白了他一眼,说:“还酶多酶少呢,就你这尿性,毕业后最好留校当老师,社会可能是不适合你。”郝鹏举笑笑,并不介意。
黄勇赶紧和王伟强碰了一杯,说:“嗳,大家有没有想过,将来毕业后都想干啥?”王伟强坐直了,大手一挥说:“男子汉大丈夫当登高望远,一呼百应!我就想着未来谋个一官半职,也好光宗耀祖。”黄勇又问郝鹏举:“鹏举,你呢?”郝鹏举笑笑,说:“我没想那么远。在哪个阶段就做哪个阶段的事,高中吧,就想着怎样考上大学;上了大学吧,就该想着如何把专业学好;毕业以后的事,还是毕业的时候去考虑吧。”黄勇擦了擦嘴,把纸巾捏成一团紧紧握在手心,缓缓说:“我吧,就我个人而言我也想纵横江湖,扬名立万。只是,恐怕我妈可能会想让我去政府单位。你呢,小飘?”隋小飘笑了一下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那么多干嘛?说不定现在想也白想,毕业后能不能找到个工作都还不知道呢!”王伟强朝隋小飘一摆手,说:“切,别说这种丧志气的话,咱们堂堂江阳大学的本科生,还怕找不到工作?你这也太消极了!”说完端起杯子邀请四个人一起举杯干了。
吃完饭,黄勇拿出几本相册,招呼大家一起看。郝鹏举他们还是觉得当甩手掌柜过意不去,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擦抹桌子、打扫地下、洗刷碗筷,不顾黄勇再三阻拦,执意胡乱收拾了一通。
黄勇又带三人去附近的游乐园玩了一下午,请大家在游乐园门口吃了一碗面当晚饭,依旧赶公交车回学校。
回到学校天已擦黑,一轮明月高高悬在空中。向天歌趴在床上,双手托腮,盯着那轮明月出神:后天就是中秋节了,这将是自己第一次不在家过中秋节!为什么月是故乡明呢?为什么古人总是把月亮作为抒发情感的寄托呢?想家了写月亮,想朋友了写月亮,想心上人了也写月亮;高中同学各奔东西,他们都在哪里?他们都好吗?奇怪的是隋小飘竟然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对了,隋小飘这会儿在干嘛呢?
“请大家吃月饼咯!”关月的笑声打破了宿舍的宁静。向天歌回头看见关月一手抱着个月饼盒、一手拎着一大瓶可乐进来,宿舍顿时活跃了起来。
向天歌挑了一个莲蓉馅的、麦穗挑了一个云腿馅的、韩辛茹挑了一个豆沙馅的、关月自己挑了一个凤梨馅的,韩辛茹用各自的杯子给每个人倒上一杯可乐。韩辛茹轻轻地、一点点地咬着月饼,又看了看窗外,说:“美食、美景,真好!”关月紧接着说:“还有美女!”说完一脸笑容地看着韩辛茹,又看看麦穗、又看看向天歌。
“你是美女!”麦穗指着向天歌说,向天歌立马指着韩辛茹说:“你是美女!”韩辛茹愣了一下,指着关月说:“你是美女!”关月越发“咯咯咯”地笑起来,说:“有美景、美食、美女,没有美少年也是遗憾。”向天歌取笑她说:“美景当须配佳肴,美女却因少年恼!”说得大家都笑了。
关月略带神秘又有点儿郑重地问大家:“你们心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向天歌和韩辛茹都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接话。麦穗说:“没想过。”关月撇了撇嘴说:“怎么可能!追你的人怕是排长队都拐了几个弯了!”然后仰着脸,一脸憧憬地接着说:“我就希望找个帅哥!高高大大的,像阳光一样的笑容可以随时温暖着我,目光温柔得可以融化我的心。”麦穗不屑一顾地说:“帅哥?帅有什么用?帅能当饭吃啊?”关月收回幻想,说:“帅为什么要当饭吃?我不需要帅当饭吃啊!吃饭是吃饭,帅是帅,完全两码事嘛。要说有联系,那就是美景美食美少年,人生三大幸事!”说完又咯咯笑起来。
关月逼着韩辛茹一定要说,韩辛茹想了想说:“嗯……我就想能有个人疼我、宠我就好。”“就这?”关月显得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然后又一脸期盼地问向天歌:“天歌,你喜欢什么样的啊?”向天歌说:“我也不知道,没什么标准,看感觉吧,还得看缘分。”关月嘟囔说:“跟没说一样!”“感觉?感觉这东西才是最高标准!”麦穗说,“不过我也挺在乎感觉的。”说完笑了。四人都看着窗外柔和的月光,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第二天,大一各班到教室集中,和辅导员见面、竞选班干部、布置军训事宜。踏入教学楼,隋小飘刻意看了看脚下的地砖,这就是“象牙塔”?不管怎样,心中总还是有一丝神圣感油然而生。
辅导员姓严,是个瘦高青年,戴着副眼镜,既看不出有多么威严,也看不出有多么和善。隋小飘坐在最里靠墙一列的最后一排,环视教室,发现全班绝大部分都是男生,只有三个女同学,一个瘦高个,一个娇小玲珑,还有一个短发圆脸。
每个同学都上讲台作自我介绍,轮到短发圆脸的女同学上台,气场明显和之前上台的同学不同。女孩说她叫江波,来自江东省蒙阳市。江波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自己辉煌的过往,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都是班长,高中期间甚至还是校团总支副书记。继而又介绍了从小到大获得的各种荣誉,隋小飘记不住那么多,只听她嘴里不停地嘣出“三好学生”啦、“优秀学生干部”啦这几个词。江波惊艳的履历和沉稳的台风把全班同学都镇住了。
等所有同学都自我介绍完,辅导员宣布开始竞选班干部。说是竞选,也没见怎么竞选,严老师点了几个同学的名字,说这个暂时当班长那个暂时当书记,还有几个暂时分别担任什么职务都分配好了,至于为什么这么分配,不得而知。可谁都知道这一“暂时”就是永久,但同学们大都没有什么反应,也不敢有什么反应,只有少数人在窃窃私语。
隋小飘历来对当班干部不感兴趣,不仅是不感兴趣,甚至是有些反感,也许都不是反感,而是深恶痛绝,当然辅导员也不会安排他当班干部,于是也就置身事外。虽然事不关己,但是对于严老师的做法,隋小飘还是感到厌恶之至。看到那些被点名“加封”的同学,有的低头故作谦虚,有的抬头神采飞扬,隋小飘心里忍不住骂道:“傻逼!”
突然,王伟强微笑着站起身,潇洒地走上台去,身躯高大挺拔,步伐不疾不徐。站在台上微笑着,目光从左至右扫过教室,每个人都觉得他在看着自己。稍微顿了顿,王伟强开口说:“本来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没多说什么,但既然是竞选班干部,竞选嘛,那我就上台来竞选竞选。”班里男同学占绝大多数,王伟强几乎到每个宿舍都已经胡吹海侃过了,大家都对他印象很好,见他上台,绝大部分同学都使劲鼓掌。严老师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意外,但又不好制止。
王伟强微笑着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官话套话我不想讲,我讲一点实际问题。我们大家是否想过,什么样的班长才算是一个好班长?难道履行既定的职责就是一个好班长了吗?或者说将自己塑造得很优秀就是一个好班长了吗?我觉得显然不是。如果我当班长,我会为班级制订一个咱们形成共识的目标并努力达成。在此,我郑重承诺,如果我当选班长,我将做到以下几点:一,现实问题,我们上大学什么最重要?拿到毕业证最重要!所以我要做到的第一点是督促同学们的学习,确保全班每个同学都顺利毕业;二,茫茫人海,人与人萍水相逢是为了结缘而不是结孽的。因此,我要做到的第二点是协调好同学之间的关系,确保同学之间和睦相处;三,大学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讲,都应该是一篇精彩的华章,但人的个性不同,爱好各异。我要做到的第三点是照顾每个同学的特点和个性,丰富班级团队生活,让每个同学都有参与感,等我们毕业以后,回首这段大学时光,谁都不会觉得虚度和遗憾。”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有几个同学甚至开始喝彩,黄勇更是夸张地吹了声口哨。王伟强做了个双手下压的动作,接着说:“我之所以敢作这样的承诺,是因为我曾经做到过。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是班长,我们班毕业会考通过率百分之百,高中三年我所在班级没有发生一起打架、骂架事件,我为班级还是做了一点工作的。我这里还有一本留言册,是高考后全班每个同学写给我的心里话,大家都表示度过了一个难忘的高中生涯,都对班级表达了非常深厚的感情。”说完,他把留言册递给第一组第一排的同学,示意他看过后往后传阅。
哄闹声中黄勇站起来大声说:“严老师,伟强说得对,既然是竞选,就应该由同学们民主选举班干部才对!谁愿意当什么,谁就上台拉票,让同学们投票!”好些同学都跟着起哄,严老师眼看压制不住,只得作罢,让大家自己竞选。最后投票的结果王伟强以压倒性优势当选班长。也许是心理补偿,也许是心悦诚服,同学们都选了江波当团支部书记。
韩辛茹挨着关月坐在讲台下面第一排,向天歌和麦穗坐在她俩后面。同学们轮流上台自我介绍,一个高挑美丽的女同学站起来的时候,同学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女同学走上讲台,开口说:“同学们好,我叫麦穗,来自江北省鹤州市。我喜欢跳舞,只有在跳舞的时候,我才是最快乐的;只有舞蹈,才能让我找回真我,也只有舞蹈,才能让我找到自信。”
所有同学自我介绍完,便是选班干部,关月当了副班长,麦穗当了文艺委员,而向天歌当了团支部宣传委员。
回到宿舍的黄勇依然兴奋,跑下楼去买了四瓶二两装的二锅头,一大袋花生,嚷嚷着非要喝庆功酒。郝鹏举和隋小飘不想煞风景,只得硬着头皮附和。一口酒下肚,王伟强问他俩:“你们俩干嘛不尝试一下?班干部还是挺锻炼人的,对自己有好处。你看黄勇争取了一下,不也捞了个生活委员。”郝鹏举说:“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读几本书!”王伟强说:“你就知道读书,读死书有啥用?‘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除了读书,其他事情也要多经历一些。难道你毕业后真要‘躲进小楼搞研究、管它冬夏与春秋’啊!”郝鹏举笑笑不作声。王伟强又说:“小飘,你咋想的?”隋小飘抿了一口酒,皱着眉眼睛闭了半天方才睁开,长长地“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舒爽还是难受,好大一会后才开口说:“当什么班干部、进什么学生会,搞活动、参社团,折腾这些的目的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沽名钓誉,一个是方便泡妞。什么锻炼自己,什么为班级服务,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一没兴趣沽名钓誉,二不想泡妞,当什么班干部呢?”说得黄勇和郝鹏举都哈哈大笑起来,黄勇说:“没错,小飘一针见血!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这样的心思!只不过咱们班资源有限,看来今后还得往院学生会混,咱学院都不行,最好能混到校学生会,去其他学院挖掘挖掘资源才好。”王伟强举起酒瓶和隋小飘碰了一下,讪笑着说:“过了啊哥们,不带这么说话的。”说完一扬脖子喝了一大口。
每个男人打小都有一个英雄梦,梦想长大了身着戎装肩扛钢枪,多么神气多么威风!女生的心思则不一样,如花似玉的年纪,谁不希望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爱红妆爱武装”?那属于那个年代,在那个单一的年代,武装说不定就是时髦的打扮呢?
今天就要军训了,老大不情愿换上军装的关月心里很不爽,特别是那双胶鞋,让她犯了难,脚在里面游刃有余,一点不合脚不说,还怪难看的。可大家都穿了,自己又不好意思不穿,再说军训还有规定呢。只好啪嗒啪嗒着脚,跟室友们跑到楼下集合。
军训按部队编制序列,每个班级为一个排,每个系为一个连,每个学院为一个营,全校新生合编为一个团。经济学院的男女比例协调多了,关月她们排好队列,随着教官的口令整齐地走去操场集合。旁边男生宿舍高年级的同学将头伸出窗子老长,有莫名打招呼的、有吹口哨的,还有个同学大声高唱:“革命军人个个要老婆,你要我要哪有那么多!”队列里的男生一阵嬉笑,女生都装着没听见。
新鲜劲一过,军训就变得枯燥无味。天天重复地走啊走、站啊站,每个人都觉得度日如年。一听说今天晚上有文艺活动,所有人就期盼夜晚早点儿到来,甚至连隋小飘也不例外,至少坐着看表演比站军姿舒服多了。
夜幕终于降临。月光依然如水,灯火却已通明。新生们按营连排序列在各自划定的位置上席地而坐,计算机学院是三营,紧挨着他们的经济学院是四营。教官们领着大家高唱革命歌曲,年轻而亢奋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隋小飘默默低头闭目养神。
齐唱环节过后就是拉歌。相邻的三营和四营较上了劲,三营声音威武雄壮,四营声音悠扬高亢,一时难分胜负,双方暂时鸣金各自重整旗鼓。
“来嘛,来一个嘛!来一个来一个!”隋小飘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叫谁,声音似在远处又似在近前,昏昏然抬起头,左右看了几眼,才大概弄明白是同学们在起哄,撺掇坐自己后边的王伟强上去独唱一首,教练正探身过来说话鼓励着王伟强。
王伟强也并不做过多推辞,“蹭”地一下站起来,阔步走出人群,站在场地中央,声如洪钟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计算机学院软件工程专业的王伟强,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下面我为大家献唱一首黄家驹的《海阔天空》,希望能带给大家一些快乐!”
三营的队伍还好,四营的人群已经明显有些骚乱。关月喜滋滋地捅了捅前面的韩辛茹,又回头朝后面的麦穗挤了挤眼睛,一把将旁边向天歌的胳膊抱入怀里,靠着向天歌的肩膀,歪着头一脸幸福地看着王伟强。
关月觉得歌声令她沉醉,即使清唱也令她沉醉。低沉略显疲惫、高亢稍含沧桑,让人既爱又怜,且仰还慕。
关月不自觉地跟着歌声轻吟,当王伟强唱到“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跟着和唱,关月抱着向天歌的胳膊摇头晃脑,一脸陶醉;当王伟强唱到“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的时候,关月已经不由得跟着放声高歌。
一曲终了,关月还沉浸在歌声中不能自拔,连向天歌什么时候把胳膊抽回去的都未曾察觉。人群已发出热烈的掌声、叫好声以及尖厉的口哨声,三营的教官更是眉开眼笑,扯着嘶哑的嗓音带领同学们喊着号子:“四营的,来一个;四营的,来一个!”
四营的人们也不甘示弱,金融专业的同学都招呼着麦穗,旁边的女同学一个劲儿地推搡,男同学们有些扭着脖子唤她,有些则站起来朝她挥手,以致后来整个学院的同学都朝她这边看,跟着瞎起哄。
麦穗一边招架着旁边女同学的推搡,一边“我不行我不行”地拒绝着,满脸的抗拒和不屑。关月回头朝麦穗大声说:“好了好了,我的大美女,差不多得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哦。”麦穗并不计较。
关月看麦穗既不像故作矜持又不像欲拒还迎,便猫着腰走到麦穗身边蹲下,拉着麦穗的手,笑呵呵地说:“麦子,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去表现一下,你上去跳支舞,不就一鸣惊人了吗?也好把刚才那个帅哥压下去。”麦穗说:“有什么好表现的?谁乐意表现谁去表现呗,我才不愿意抛头露面,也不需要一鸣惊人,这些东西都是镜花水月,有什么意思?”关月说:“我们学院就数你最出尖,你不站出来谁站出来?如果你都不敢上,那我们更不敢了!去嘛,你去了也好给咱们‘岁月如歌’长长脸,你不在乎镜花水月,可是我们在乎呀,要是跟别人说起我们和你一个宿舍的,我们脸上也有光不是?”说着强拉麦穗起身。
见麦穗站起来,同学们都看着她使劲鼓掌,麦穗有些下不来台,又见教官满眼急迫地看着自己,关月则拉着自己的手一摇一摇、撒娇似的催促:“麦子,去嘛、去嘛!”麦穗不好再拒绝,款款走向场地中央。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直至鸦雀无声。麦穗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麦穗,就读经济学院金融专业,我为大家带来一支舞蹈,希望大家喜欢。”
麦穗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而两个学院的男生,目光都好像是金属铸就,被这块磁铁紧紧吸住,拉都拉不开。
没有音乐的舞蹈,更让人专心、更让人着迷、更让人神往。男生们的目光,此刻由金属变成了向日葵,而麦穗就是太阳,太阳到哪里,向日葵就转向哪里。
隋小飘疲态全消,痴痴盯着场地中央的那抹靓影,看她腾挪转闪、袅娜翩跹。麦穗一抬手一投足都仿佛撩拨着他的心弦,使他心里痒痒的有些难受。柔和的月光和明亮的灯光照在女孩的脸上,像什么来着?不是有诗云“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吗?这女孩不就像散发着郁金香气的兰陵美酒吗?女孩的这张脸,不就像盛满玉碗清莹秀彻的琥珀吗?“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这兰陵美酒是让我醉了吗?我在哪?她是谁?
女孩目光所至,秋波轻漾、顾盼神飞。隋小飘想:这女孩的眼神怎么这么迷人?该怎样形容这眼神?恐怕只有“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这句词能形容得恰如其分吧?那秋波是不是注意到我了?她刚刚是不是在看我?她刚刚分明是在看我!她莫非觉得我与众不同?她一定是觉得我与众不同,所以才会在人丛中多看了我一眼!
隋小飘一晚上都浑浑噩噩、魂不守舍,也不知道活动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怎么跟着室友们回到宿舍的。室友们都很兴奋,黄勇和郝鹏举还好,王伟强喜不自胜,一会儿站起来走几步、一会儿又坐下,忘乎所以、不知如何是好。
刚坐下,又站起来,激动地说:“最漂亮的就是她!全校最漂亮的就是她!这几天我仔细观察下来,就她,是所有军训女生中最漂亮的!要能跟她谈场恋爱,这大学也就不算白上!”说完又坐下,搓了搓手,又说:“经济学院金融系,经济学院金融系,嗳,我说,你们谁认识经济学院金融系的啊?”
黄勇和郝鹏举都表示不认识。隋小飘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听王伟强问经济学院金融系,立刻就想到了向天歌,一想到向天歌,就犹如醍醐灌顶般地清醒过来。
这两天向天歌她们在宿舍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的高年级学姐,这些学姐都是学校各个社团的负责人或者积极分子,也有学生会各个部门的部长或者干事。
这天她们接待的是学校“春闹”诗社的一位学姐。学姐殷勤地问她们都有什么爱好,喜不喜欢写文章?喜不喜欢读诗?平时自己会不会也写上两首?关月讨厌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对诗社没兴趣;麦穗不喜欢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也没兴趣加入。
韩辛茹倒是很积极,她从小就喜欢写作,但以前除了课堂作文,自己平时写得多的是散文,诗还真没写过。她喜欢谢道韫、李清照,也喜欢顾城,她最喜欢读汪国真的诗,汪国真的诗似乎能带给她无穷的力量,读他的诗,似乎任何艰难困苦都能玉汝于成。
向天歌也喜欢诗词歌赋,自然是要加入诗社的。这一个宿舍就发展了两个社员,学姐喜出望外,拿一个表格给韩辛茹和向天歌填了,心满意足踌躇满志地走向下一个宿舍。
作为宣传委员的向天歌接下来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办教室的墙报。从负责管理班费的关月那里支了钱,买了笔墨纸砚,就准备开工了。
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墙报也是向天歌主办,先构思编辑好,再用毛笔誊写在大白纸上的、或用粉笔直接写画在黑板上的,她都办过,所以现在这活儿做起来也算得心应手。韩辛茹帮着忙上忙下,关月和麦穗时不时瞅上一眼。心有锦绣自然笔下生花,墙报渐渐成型。
关月把墙报一张一张铺排在书桌上,煞有介事地说:“我来检查检查,看看我们小仙女的作品水平到底如何。”无论编辑到美工、排版到字体,几乎都无可挑剔,可是关月总觉得怪怪的,细看之下,脱口而出说:“天歌,怎么所有的大小标题都空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