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缘蛱蝶
是一种常见的大型蝴蝶。不管是谁,只要看上一眼,就终生难忘——它全身呈樱桃色,其间透着点黑,翅膀边缘处长有一道较宽的奶油色花纹,在靠近边纹的地方还镶嵌着一排蓝色的小斑点。
黄缘蛱蝶一般在七月下旬开始出现,自八月初到十月一直都在活动。在此之后,因为天气变得越来越冷,黄缘蛱蝶不得不藏起来过冬。树洞、掉落的树皮和朽木里的细缝都是极好的隐匿之所,它们爬进去后就会紧紧地合上翅膀,蜷缩起腿,安然地睡上一整个冬天。等来年开春,它们又会出来活动一个月左右,待产完卵后,悄然离世。在夏季和初秋,可以在有桦树的地方看到这种蝴蝶,它们通常都出现在稀疏的林子边上。有时停留在树干上,有时则落在树旁的空地上,极少数情况下也会待在花朵上。此外,橡树流出的汁水也总能招来黄缘蛱蝶。
跟黄缘蛱蝶一道飞来的还有优红蛱蝶
,但后者在夏天一般会更早现身。就颜色而言,优红蛱蝶看上去稍显鲜艳,黑色的翅膀上生有朱红色的条纹。具体来说,它们不光后翅上有花纹点缀,前翅上同样分布着斜线条纹,而且在前翅的边缘处还有零星的白色小斑点。相比之下,优红蛱蝶更喜欢在花上消磨时间,但如果大家想捕上一只,去花丛中其实是找不到的。它们一般落在淌着汁水的白桦、橡树上,林边以及林间小路旁的树干附近,在森林小道上的泥坑和小溪边的湿沙中也能看到优红蛱蝶。住宅附近也会有它们的身影,这是因为这种蝴蝶的幼虫以荨麻为食。
黄缘蛱蝶、优红蛱蝶、孔雀蛱蝶、荨麻蛱蝶、闪蛱蝶、线蛱蝶、豹蛱蝶和网蛱蝶都是蛱蝶科属。它们在前足构造上都有着共同的特征,即前腿不发达,跗节短,无爪。与大多数同类一样,蛱蝶科蝴蝶的嘴部早已演化成了长口器,平时都卷成螺旋状,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会展开。蝴蝶一般只摄取液态食物。它们会利用自己的口器来吸取花蜜、树木伤口中渗出的汁水以及地上那些熟果子里流出的甜液。另外,糖水也能用来饲养蝴蝶。
那黄缘蛱蝶什么时候才会伸开自己的口器呢?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有只卷着口器的黄缘蛱蝶飞到水边,不打算喝水,只是想单纯地歇会儿或晒晒太阳,可一旦它落到橡树流出的汁水边,立刻就伸出了那长长的口器吮吸起来。很明显,它们肯定有某种分辨清水和甜液的本事。要知道,白桦和橡树流出的树汁都带有浓郁的芬芳,黄缘蛱蝶一闻便知。然而,面对没有任何气味的糖水与清水,它们仍能加以区分。喂糖水,它们就吸糖水;如果喂清水,要是不渴的话,它们是不会伸出口器的。在此期间,黄缘蛱蝶的触角也没沾到水,这就说明触角并不是用来辨别液体味道的器官。再者,它们也没把口器伸进水里,显然,口器也不是用来品尝味道的工具。
那它们究竟是如何分辨食物的呢?味觉器官都长在哪儿呢?说实话,它们的味觉器官都分布在大家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方——中足和后足的跗节上。只要落到有树汁、糖水或任何液体的地方,黄缘蛱蝶都会主动地用中足和后足的跗节去触碰,至于为何不用前足跗节,是因为它们没有完全发育。
这点倒不难验证。我们可以先抓一只黄缘蛱蝶放入纸盒内,同时夹住它的翅膀不让它动,然后在接下来的三四天里既不给它吃的,也不给喝的。等该环节结束了,再用干棉签拨弄它的跗节,这时可以看到它的口器依然还是卷着的。可如果把蝴蝶放在浸湿的棉团上或用沾水的小毛刷浸湿它的中足或后足的跗节,那么它长长的口器就会慢慢舒展开来。
若是把这只蛱蝶放在可以够到水的地方,它就会伸出口器吮吸。很明显,这个家伙多半是因为闻到了水的味道才决定伸出口器的。大家应该会觉得“闻”这个字很奇怪,毕竟我前面一直在说它是用脚在闻的。等黄缘蛱蝶喝够了水,自然就把口器卷了回去。现在不管你用多少水去浸湿它的跗节,蝴蝶都不会再伸出口器了,因为它已经不想再喝水了。
甜蜜降落
由于连续几天没有进食,蝴蝶早已饥肠辘辘。这会儿把蘸了糖水的棉签放到它的跗节上,口器就又伸了出来。看来这只黄缘蛱蝶的确能分辨出糖水和清水。当然,用兑了蜂蜜或果酱的水来代替糖水也没问题,因为只要稍有点甜味,它就可以尝得出来。越是觉得饿,蝴蝶的味觉就愈加灵敏。黄缘蛱蝶跗节上的味觉器官要比人的舌头灵敏二百五十倍!
在优红蛱蝶身上也能做同样的实验。不过,只有少数蝴蝶的味觉器官会长在跗节上。例如,善于飞行的天蛾就不用落到花朵上去采蜜,这项工作在空中即可完成;它们的脚上没有味觉器官,因为压根儿就不需要,当然,也并不是所有蛱蝶科的蝴蝶都能用脚来区分固体和液体食物的味道。尽管豹蛱蝶需要落到花朵上采蜜,但它们的脚就尝不出味道,因为花蜜通常都藏在花冠的深处。夏天的时候,在林子旁边,特别是在林中泥泞的小路上可以看到体形较大的线蛱蝶和美丽的闪蛱蝶。黑色的线蛱蝶的翅膀边缘处长有一颗颗棕红色的小斑点,前翅那儿也有些白色的斑点分布。闪蛱蝶一般是黑褐色的,前翅长有白色斑点,后翅长有白色的带状条纹,而且雄蝶的外表大多具有紫色的光泽。以上两种蛱蝶的幼虫都生活在山杨树和白杨树上。无论线蛱蝶还是闪蛱蝶都不会落在花朵上,它们更愿意造访路边的泥巴或已经开始发酵的甜橡树汁,偶尔也会去白桦林或新鲜的粪肥堆那儿溜达。线蛱蝶一般在六月出现,而闪蛱蝶则要等到线蛱蝶已不太常出没的时候才会现身。目前还不知道它们的跗节上是否有味觉器官,它们可能只是根据气味来寻找橡树的,因为发酵了的橡树汁味道很浓,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嗅到,新鲜的粪堆也可以通过气味发现。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在它们的跗节上还真长有味觉器官呢!
这种猜想也不难验证。可以用胶合板或硬纸板为蝴蝶做一个简易支架,然后把它的翅膀夹在上头,再用毛刷或棉签触碰跗节、只伸出一半的口器以及其他部位。当然,在正式开始实验之前,得让那只被抓到的蝴蝶在饲养箱里饿上数日。此外,某些苍蝇的跗节上也有味觉器官。大家应该都见过金蝇,它们经常在晚上绕着屋里的电灯飞来飞去,惹人生厌。这种苍蝇的胸部是蓝色的,上面有一层微白的东西。红头金蝇头(或者说脸)的前部是橙黄色的,而黑头金蝇头的前部是黑色的。金蝇的前跗节上长有味觉器官,如果把这对跗节放在稀糖水中,它的口器就会伸展出来,准备享用美味。
夏夜的灯光似乎总能吸引各种虫子。虽然不是所有的昆虫都会上当,但不少飞蛾、小蚊蚋、屎壳郎和各式杂七杂八的甲虫都会一个劲儿地朝着老式煤油灯扑过去!在这些夜间过路者中当然也不会缺少寄生蜂的身影,不过并非所有种类的寄生蜂都会趋之若鹜。
说到寄生蜂的外表,就不得不聊一聊它们独特的产卵器。这种器官有时比它们的身子还要长一到两倍,以致很多人往往误以为这是寄生蜂的“尾巴”。那些不了解昆虫的人肯定会觉得寄生蜂是一种翅膀透明、身体狭长而且还拖着根长长“尾巴”的小虫子。事实上,这样的“长尾巴”并不是寄生蜂的典型特征,许多雌寄生蜂腹部的末端通常只带有一个短短的“尖锥”,甚至某些种类的雌寄生蜂压根儿没有什么“尾巴”。当然,所有的雄寄生蜂都是没有产卵器的。
下面要谈到的寄生蜂只有一根很短的产卵器。这是一种体长不到两厘米的棕黄色寄生蜂,名叫蚜茧蜂
。这种寄生蜂特别迷恋灯泡里发出的亮光。它们从打开的窗户飞进屋来,冲向电灯。一眨眼工夫,它们就不见了。可当你抬头看天花板时,一眼就能看到它们正待在那儿。
一次,我在莫斯科郊外遇见了几十只蚜茧蜂。它们大约在天黑后一小时便开始活动了。那时我在房间里看到有蚜茧蜂在窗外玻璃上爬,于是就出去把落在三扇窗户上的它们都抓了起来。随后我回到屋内继续看书,坐着的时候也还在盯着窗户。等它们再次聚集时,我马上又走出去抓。
晚上经常可以看到这些蚜茧蜂,它们数量庞大,值得研究一番。我把它们放在用纱布围住的简易木箱里。其中有一面是玻璃,当作门用。同时,这也是一个“观察窗”,通过它可以看到箱内发生的一切。饲养箱里暂时什么都没发生,蚜茧蜂沿着箱壁到处爬行,清洁着自己的触角和跗节。可在我准备投喂食物的时候,它们却明显变得兴奋起来。
在自然环境下,蚜茧蜂以花蜜为食,所以我打算用蜂蜜喂养它们。可蜂蜜太过黏稠,需要加水稀释。此外,最好不要把装有蜂蜜水的碟子放在饲养箱中,要不然寄生蜂会把自己弄脏,甚至一不小心被蜜水淹死。我把蜂蜜抹在一小块玻璃上,不用很多,两三小滴即可,接着再滴上几滴水,搅拌均匀。这样一来,蚜茧蜂们的大餐就准备好了!
我先把饲养箱的门转向自己,打开后将大餐放在箱底;关上门后,又把箱门转向窗户。
这时,蚜茧蜂为了寻找食物,便朝着有光的地方爬行。
过了一会儿,箱里的蚜茧蜂都凑到了蜜水周围。它们互相推搡着向食物挤去,偶尔有些蚜茧蜂还会爬到其他蜂身上并坐在那儿。
饱餐过后,蚜茧蜂将食物晾在一旁,开始清理身子。它们用跗节和胫节夹住触角进行擦拭,之后还用跗节打理自己的头部,最后再舔干净跗节。它们跟猫一样,时不时就要清洁身体。
蚜茧蜂尤其在意触角部位的清洁。我曾经计算过,在六个小时之内,它前后花了四十二分钟来“梳洗”。
大家对此不必感到惊讶。
因为它们的触角具有嗅觉和触觉功能。要是不慎弄脏了触角,那么蚜茧蜂的这两种感觉就不灵了,几乎如同丧失了与外界联系的器官。
我的房客们继续沿着箱壁四处爬行、进食、清洁自己。不过,我饲养它们的原因可不是只为了欣赏虫子饱餐后如何清洁身上的蜜水。如果是那样的话,养两三只寄生蜂就够了,而我这儿有几十只。
寄生蜂的幼虫是名副其实的寄生虫,它们多以昆虫作为宿主,有些则寄生在蜘蛛身上。蚜茧蜂的幼虫多寄生于蛾类幼虫,多采用体外寄生方式。由于只需把卵附着在毛毛虫
身上,因此雌蜂的产卵器不用太长。
飞天扫帚
既然已经捉到了不少蚜茧蜂,何不趁此好好观察一番呢?我主要是想看它们怎样在毛毛虫的身体上安置自己的后代,出生的孩子又如何长大。总之,我想记录下蚜茧蜂的整个发育过程。
要想实现这个计划,首先得准备好蚜茧蜂和毛毛虫。现在蚜茧蜂倒是挺多,缺的是蛾类幼虫。
隔壁的菜园里种了两垄卷心菜,那里有相当多的菜粉蝶幼虫。但蚜茧蜂对它们丝毫不感兴趣,它们要的是飞蛾的幼虫。
时间来到八月末,这时可别想轻易就找到合适的毛毛虫。因为在选择上存在各种各样的限制条件,比方说蝴蝶的幼虫、灯蛾的幼虫都不能用。大个头儿且拥有鹅绒触感的草纹枯叶蛾的棕黑色幼虫虽然不好找,但如果愿意花工夫,一天内抓上六只还是可以的。但问题是,它们鹅绒般的身体太过柔软,就连蚜茧蜂也瞧不上眼,所以不值得一试。
目前已知蚜茧蜂幼虫可以寄生在四十多种飞蛾的幼虫身上。可笑的是,我竟一只也逮不着。
于是我只得去寻找黄地老虎的幼虫。或许是飞行能力极弱的缘故,它们比较少见,可我也没说要抓很多。对我个人而言,因为难找,故而少见。
白天是看不到黄地老虎幼虫的,因为它们都躲在土里。我在杂草丛生的休耕地和秋播地周围的荒地上走来走去,想看看能否找到毛毛虫在夜里活动的痕迹。
我找了好几个钟头,直到傍晚,终于找到了六条毛毛虫。尽管不算多,但也够用。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很清楚哪里可以找到这些小虫子了。黄地老虎一次可产下数百粒卵,可在此前发现毛毛虫的那片杂草地上却仅看到了十来只。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到土块下面去寻找,只要把表层土刨开,即可发现黄地老虎幼虫日间的藏身之所。
我弄来了一个大饲养箱,顶部配有玻璃盖,两侧装上了玻璃墙作为观察窗。我在箱底铺上了精心筛分好的泥土,还给里面的一只幼虫准备了鲜嫩的生菜作为食物。
其余的地老虎幼虫则暂时住在另一个饲养箱里,因为今天没有时间制作别的食物,所以我也为它们准备了生菜,毕竟生菜本来就是一种不错的食材。
黄地老虎幼虫待在饲养箱里跟生活在野外没太大区别,它们白天藏在土里,晚上爬出来吃东西。只是在野地里,它们的食物略有不同。在这个时节,黄地老虎的幼虫通常以越冬作物的嫩芽为食,这也是它们被称为冬土蚕的原因。如果秋播地里的黄地老虎幼虫够多,那远远望去就能看到田边有一片片光秃秃的黑斑,因为这些虫子把地里的幼苗都给糟蹋了。要知道,黄地老虎的成虫并不会在秋播地上产卵,那些幼虫其实都是从旁边的田里爬来的。黄地老虎可谓一种不折不扣的有害蛾类。
傍晚,我开始观察它们。由于黄地老虎的幼虫夜里才出来活动,所以蚜茧蜂在白天找不到猎物。很明显,只有等到黄昏和夜晚,黄地老虎的幼虫从土中钻到地表时,它们才能发动攻击。
我打开箱门,让蚜茧蜂跟黄地老虎幼虫共处一室。
蚜茧蜂起初在箱子里飞了飞,便停下来,像往常那样清理身体。它先用跗节捋了捋一根触角,正准备清理另一根时,一条毛毛虫突然就从生菜底下钻了出来。
蚜茧蜂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家伙。我不知道它是看到的还是嗅到的,但这并不要紧。它一边舞动着又细又长的腿,一边甩晃着前伸的触角,不慌不忙地向猎物爬去;等来到近处后,便用触角弹了弹这只毛毛虫。
黄地老虎幼虫此刻觉得被冒犯了。它昂起头,挺直胸,猛地撞开了侵犯者,接着又顺势从嘴里喷射出一股带泡沫的绿水。
蚜茧蜂赶忙跑开,躲到一边开始清理身体。它清洁干净触角后,用跗节擦了擦眼睛,接着又舔了舔跗节,最后还用脚揩了揩肚子。就这样整理了几分钟后,蚜茧蜂再次向黄地老虎幼虫爬去。
它刚一碰到幼虫,后者便迅速蜷缩起来,而后用力一伸,立刻就将敌人甩了出去,同时又朝蚜茧蜂身上吐了团绿色的泡沫。蚜茧蜂再次铩羽而归,又开始闷头清理身子。
这种情形持续了好一阵子,可猎人最终还是得逞了,成功地跳到了猎物的背上,黄地老虎幼虫开始挣扎打滚儿。
这种画面看上去非常滑稽。毛毛虫飞快地扭来扭去,一会儿伏地趴着,一会儿又蹬脚朝天。蚜茧蜂也不停地调整着腿部姿势,试图摁住这只“大轮子”。
忽然间,黄地老虎幼虫彻底缩成一团,就此消停下来。蚜茧蜂趁机火速起身,把头转向幼虫的尾部,弓起躯干,然后用产卵器的尖端对着毛毛虫一通狠刺……
被蜇伤的黄地老虎幼虫开始痛苦地打起转来。
这时,蚜茧蜂从猎物的身上跳了下来,又一次撤到一旁打理起自己的身体。它的使命已经完成,现在可以安心歇息了。
我从箱子里把黄地老虎幼虫拿了出来,开始用放大镜观察它被刺伤的皮肤。
我在上面发现了三个卵,都产在黄地老虎幼虫躯体靠前的位置。这几个卵其实都已经孵化了,蚜茧蜂的幼虫还露出了小脑袋。
将刚才那只蚜茧蜂从饲养箱中取出后,我又把第二批实验蜂和幼虫送了进去。
结果出现了与刚才类似的场景。蚜茧蜂率先发起进攻,黄地老虎幼虫随之反击。猎人被绿色的泡沫打中后立马撤退并开始清洁身体,紧接着又再次出击。
然而,意外发生了。
一次例行撤退过后,蚜茧蜂一边清理身体,一边稍作休整。此时,心存侥幸的黄地老虎幼虫却意欲在敌人眼皮底下溜走。蚜茧蜂先是按兵不动,待时机成熟后便高高抬起身子,卷起腹部,将产卵器向前一伸,猛刺了一下毛毛虫。
整个捕猎过程一气呵成、有条不紊,堪称一场绝妙的侧翼进攻。
黄地老虎幼虫又开始打起滚来。蚜茧蜂再次上前,又刺了一下。
幼虫继续扭了一阵,安静了下来。直到现在,我总算明白第一只雌蜂当时快速蜇刺是出于何意。实际上,受攻击的幼虫那会儿蜷成一团并非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是因为累了,而是因为身体被刺麻了。
第二只黄地老虎幼虫已乖乖就范,蚜茧蜂爬到它身上后,把头转向其躯干尾端,伸出了腹部的螯针……
虽然黄地老虎幼虫很快就醒了,但无奈蚜茧蜂早已产好卵,清理身子去了。
我没有安排第三组进行观察的计划,而是想看看前两组实验蜂产下的卵。虫卵都已孵化,幼虫还从里面探出了小脑袋,它们的头上有两个锋利的钩,这是它们的颚。幼虫会利用这两个小钩死死咬住黄地老虎幼虫的外皮并心无旁骛地吸食养分,但倘若没有放大镜的帮助,人们几乎看不到这些小机灵鬼。
蚜茧蜂卵的末端有一根长柄。在雌蜂生产时,这根小玩意儿便会顺着输卵管刺进黄地老虎幼虫的表皮。如此一来,卵壳就被牢牢地粘在了幼虫身上,像是用线给缝上了一样。
那么蚜茧蜂的幼虫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卵壳呢?用的怎样的办法呢?当下又是如何在壳内生活的呢?
要解答第一个问题只需要时间。至于第二个问题,怕是要搭上几只可怜幼虫的性命。如果一次成功还行,不然,恐怕就得再牺牲两三只虫子。
可是真有必要去冒这个险吗?毕竟我也就只有这么些虫子。明晚实验能否成功还不好说。我准备在明晚前获得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台灯的光线不足以让我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白天,我又去捕捉黄地老虎幼虫。晚上,我又把“猎人”和它的“猎物”放到了同一个饲养箱内。
这一次,我找到了一只非常好斗的黄地老虎幼虫。也可能是这只蚜茧蜂不够迅猛。谁知道呢?
被激怒的黄地老虎幼虫不仅把蚜茧蜂挤在了一角,向它喷出绿色泡沫,还设法压住了它的脚,还好,最后蚜茧蜂勉强逃掉了。
黄地老虎幼虫在面临新的攻击时旋转得很厉害,以至于蚜茧蜂无法刺中它,麻痹攻击与退却蛰伏轮番进行,蚜茧蜂又跑去清洁身体了。这场争斗以蚜茧蜂将卵产在黄地老虎幼虫的尾部告终。但对蚜茧蜂卵来说,这不是一个好地方。
没有人教过蚜茧蜂,黄地老虎幼虫的哪个部位对它的卵和幼虫最安全。现在的情况对蚜茧蜂的卵和幼虫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在一开始,我就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卵针刺入只是一种短期刺激,卵最终进入皮肤是一种较长期的刺激。当幼虫破壳而出时,它就把钩状的下颚刺入了黄地老虎幼虫的皮肤,开始吸取营养。这种刺激不是一分钟、一小时或一天的事,而会持续很多天。
当然,黄地老虎幼虫也会把头伸向被幼虫颚部刺伤的地方,伸出爪子去抓,直到把它扯下来——死亡的卵和幼虫留在皮肤上本不会造成伤害,使黄地老虎幼虫感到难受的是幼虫下颚的啮咬和不断地吮吸。
黄地老虎幼虫无法消灭附着在头部后面的寄生幼虫,因为它根本无法够到那个地方。而产在黄地老虎幼虫身体后部的寄生蜂幼虫时时都有被消灭的危险。
适者生存的力量使雌蚜茧蜂养成了紧贴黄地老虎幼虫脑后产卵的习惯。
当然,蚜茧蜂并不是总能将卵产在正确的地方。雌蚜茧蜂在激烈的搏斗中可能会把黄地老虎幼虫的头尾弄混,把尾部错当作了头部。
研究那个犯了严重错误的雌蚜茧蜂似乎更有意义,于是,我把它放到单独的饲养箱中。
明天,当它遇到新的黄地老虎幼虫时,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呢?
我暂时还没有将新的“猎物”放进饲养箱的打算。今天,我已经不再想对蚜茧蜂和黄地老虎幼虫间的角力展开观察,而是开始观察受卵位置不当的黄地老虎幼虫。
它不安地爬着,扭过头,弓着身子。蚜茧蜂的卵一刺激它,它就不住地伸头。黄地老虎幼虫弓起身子,把头伸向身体的两侧和背部。它触碰着身体上皱褶的皮肤,一次次地绷紧身体,伸出下颚寻找不适之处。
只见,它用下颚咬住虫卵已经裂开的壳,撕开它,寄生蜂的幼虫受了伤。20分钟后,第二只幼虫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黄地老虎幼虫身上已经没有虫卵了,但它仍然很焦躁,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下来。
但我可不想牺牲额外的幼虫来了解它们在卵壳里的状态,因为之前已经攒下了不少正待销毁的蜂卵。
傍晚时分,我在为另一条黄地老虎幼虫挑选对手时,发现饲养箱底部多出了一些黑色颗粒,看上去很眼熟。
这又是什么东西呢?
使用放大镜进行观察前,我猜测那都是蚜茧蜂产下的卵。通过放大镜观察后,果真如我所料。
可它们是怎样落到箱底的呢?原因何在?道理其实很简单:蚜茧蜂的卵在体内成熟后,便会一粒接一粒地挪向产卵器的开口。等雌蜂找到黄地老虎幼虫时,就顺势在对方身上产下几粒卵,好为下一批正在发育的虫卵腾出空间。接着,蚜茧蜂会继续寻找新目标,待锁定后,迅速下卵。依次类推,直至把卵彻底产完。
一般来讲,要是找不到黄地老虎幼虫,蚜茧蜂便无处产卵。但另一方面,新成熟的卵又不能长时间待在体内,于是,雌蜂索性将它们从产卵器中排出,任其自生自灭。
掉在箱底的卵几乎都裂开了,有些卵里的幼虫也已经死了。
我拿来了一个扁平的玻璃小碟,往里面倒了点水,再放上一粒卵,然后将小碟拿到双目显微镜的载物台上。我用锋利的针头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卵壳,把外壳捣碎后就看到了蚜茧蜂幼虫的腹部及其末端。
幼虫身上长满了尖刺,且都朝向头部。这时如果去拉扯它们的头,那么众多小刺就会牢牢卡在卵壳上。
这样一来,我们就解决了第二个问题,即幼虫是如何安坐在卵壳里的。
卵柄在黄地老虎幼虫的皮肤上嵌得很结实。里面的幼虫不但能利用小刺挂在卵壳内壁,而且还会用前颚咬住黄地老虎幼虫的皮肤。
现在只剩第一个问题有待解答,但这需要耐心,我自然可以做到。我日复一日地观察着黄地老虎幼虫和蚜茧蜂的幼虫,期待能有结果。
接连三天,蚜茧蜂幼虫的口器都没离开过黄地老虎幼虫的皮肤,而且既非啃,亦非吃。它只是一边咬住毛毛虫的外皮,一边贪婪地吮吸着皮下的汁水。
黄地老虎幼虫浑身难受,变着法地打滚儿。它一会儿蜷成一团,一会儿又展开身子,还试图弯下身子去咬侵犯者藏匿的地方,想把这家伙扯下来。可蚜茧蜂刚好把卵产在了猎物的脑后,这就好比幼虫把家安在了黄地老虎幼虫的颈部。试想,谁有本事能用自己的下巴够着脖子呀!
三天过后,蚜茧蜂的幼虫已经蜕去了一层旧皮。
蜕皮后的幼虫在生活上依然我行我素,还是照样咬着黄地老虎幼虫的外皮,继续吮吸着汁液。
但不同的是,幼虫这次选择了另一处下口,且离之前的咬痕不远。在蜕皮的过程中,幼虫的口器也会跟着一起换皮。在旧皮脱落时,幼虫便会把口器从中抽出,就好像脱掉了一层保护套。完事后,它挨着旧皮重新找了块地方,咬下去后又开始吮吸起来,而刚才蜕下的旧皮则仍挂在黄地老虎幼虫身上。
现在,蚜茧蜂的幼虫在毛毛虫身上抓得更牢了,不光其腹部末端仍留在原先带刺的旧皮内,连旧皮上面的刺也同样牢牢地卡在卵壳的内壁上,而这些东西仍旧与那结实的卵柄缠在一起,口器的旧壳也在前边支撑着蜕下的旧皮。这么一来,幼虫目前的安身之所就有两处与黄地老虎幼虫的身体直接相连,此外,它自己也在用口器咬着寄主。
幼虫的侵犯令黄地老虎幼虫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两天后,幼虫经历了第二次蜕皮。紧接着又过了两天,开始了第三次。每逢蜕皮之际,幼虫都会从原来的皮囊中往外拱出部分身体,以方便自己在寄主身上换个地方下嘴。
第三次蜕皮后的幼虫长约八毫米,肉眼从远处可见。此时的毛毛虫几近失控,只会一个劲儿地抽搐,有时也会侧着身子躺上好长一段时间。可以看出,它现在非常虚弱,因为身体早被猎人给掏空了。
第四次蜕皮后,除卵壳以外,蚜茧蜂幼虫身上已有四套旧衣服,而藏在这些衣物底下的卵壳也几乎看不见了。
等到第二周的最后一天,寄生幼虫便不再折磨那只奄奄一息的黄地老虎幼虫,它开始作茧,伺机化蛹。这个时候的黄地老虎幼虫已经死亡。三周后,一只全新的寄生蜂破茧而出。
以上这则关于寄生蜂幼虫成长的故事只是我举出的个例,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幼虫都能以这种寻常的方式在黄地老虎幼虫身上发育生长。
再者,实验用的幼虫也不只限于黄地老虎幼虫,我还找到了甘蓝夜蛾和其他一些蛾类的幼虫。尽管我对它们提不起兴趣,可黑带二尾舟蛾幼虫与蚜茧蜂的邂逅却也极为有趣。
描述这种毛毛虫的外表并不容易。看看黑带二尾舟蛾幼虫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它们尾部的两根“鞭子”既可伸缩,又能摇摆。当这种幼虫突然支起前身并甩出“鞭子”时,还真挺吓人。
这也是令人惊恐的意外。由于这些幼虫是绿色的,背部为栗红色,两侧有白色斑点,所以在树枝上几乎不能发现它们。它们的尾巴缩起来,只有手柄状的身体是可见的。黑带二尾舟蛾幼虫沿着树枝或叶子蠕动……突然,它们旁若无人地扬起可怕的头,抬起并抽动显眼的尾巴……会吓你一大跳。
我路过柳树时发现了一只黑带二尾舟蛾的幼虫。刚想下手抓,不料这虫子马上就对我发出“恐吓”。但我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雏鸟,才不会被它的尾巴或模样唬住。最后,我还是把这只黑带二尾舟蛾的幼虫收入了自己的饲养箱中。
当晚,我把一只蚜茧蜂赶到了黑带二尾舟蛾幼虫身边。
于是,蚜茧蜂便开始攻击猎物,而对方也毫不示弱,千方百计地还击。
黑带二尾舟蛾幼虫不停地翻滚旋转,时不时抬起头和身子,猛烈地左右摇摆,晃动尾巴。蚜茧蜂前后躲闪,而后退到一边休整了一两分钟,顺便也清理一下身子。此时,黑带二尾舟蛾的幼虫也平静下来了,它缩回“尾巴”,俯下身子。紧接着,蚜茧蜂再次来袭,幼虫再次弓起身子,以示警告……
最终,蚜茧蜂还是得以在这只吓人的黑带二尾舟蛾幼虫身上产下了几粒卵。
小菜蛾幼虫以与黄地老虎幼虫相似的方式击退了寄生蜂,不过有三只没能成功。我几乎每天都能在饲养箱底发现寄生蜂的卵,其中一些是刚被产下的。一旦它们产在黄地老虎幼虫身上,这些幼虫就会开始发育。产卵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能够顺利孵化。
蚜茧蜂在黄地老虎幼虫身上产卵时,会借助卵柄把卵壳深深地扎入宿主的皮肤里,就如同用线把卵缝在了黄地老虎幼虫身上。这项工作太过精巧,我可学不来。试想,如何才能做到把卵柄刺进黄地老虎幼虫体内的同时,既不损伤虫卵,也不过分伤害黄地老虎幼虫呢?何况卵柄本身也得牢牢嵌进黄地老虎幼虫的皮肤里。
虽然不能用线缝,但我可以用粘的。我把蚜茧蜂刚掉落的一粒卵粘到了黄地老虎幼虫的皮肤上。按实验流程来处理的话,我需要把卵先粘在黄地老虎幼虫背部的侧面,因为那里是它用口器咬不到的地方。
操作十分成功!卵壳已经附在黄地老虎幼虫身上了,蚜茧蜂的幼虫已经开始吸食宿主的汁液,它逐渐变大、蜕皮……
我其实并没有把很多卵粘在蚜茧蜂惯常产卵的地方——黄地老虎幼虫的背部。这些卵大多分布在宿主身体上的不同位置,而观察它们的生长过程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我在黄地老虎幼虫躯体的中部和靠近尾部的地方都粘上了蜂卵。此外,在黄地老虎幼虫的背部、两侧、腹环的隆起处以及腹环之间的皱褶处也放了一些。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好好观察黄地老虎幼虫是如何清除自己身上的寄生虫的了。但在以上实验中,所有蚜茧蜂的幼虫几乎都被宿主给消灭了,唯有在两侧和背部前端的虫卵安然无恙,因为那几处是黄地老虎幼虫口器够不着的位置。
蚜茧蜂会攻击许多蛾类的幼虫,因此它并非黄地老虎的专属敌人。其他种类的寄生蜂同样会把黄地老虎的幼虫当成宿主,它们中有些习惯把卵产在黄地老虎幼虫的体表,而有些则直接就产在对方体内。尽管不同种类的寄生蜂各有各的活法,但它们都有消灭害虫的本领,个顶个是保卫庄稼的好帮手。
听说,有些工厂会专门养殖寄生蜂。说到这里,有一点非常重要,不要去森林里、野外打扰它们。当大家看到蚜茧蜂,或任何其他种类的寄生蜂时,请不要伤害它们。如果它在晚上向着灯光飞到你身边,请小心地抓住它们,打开窗户将它们放走。
在一堆榛子里总能发现一颗里面生虫子的。咬开后,味道苦涩,里面只剩被蛀空的果仁或一团潮湿的碎渣,有时甚至还可以看到里面的“住户”,通常都是一只头部发黄、没长脚的白色小虫。
一颗榛子如果生了虫,那么它的壳上可能会出现一个小洞,也可能没有。但不存在这样一种情况:榛果壳上既有小洞,壳里又有幼虫。
橡果也是如此,但跟榛子稍有不同。从榛子树上能摘到有虫眼的果实,可在橡树枝上却见不到,只能去地上寻找它们。
下面就是关于长虫子的榛子和带小孔的橡果的故事。
那就让我们从榛子说起吧。
初夏时节,一只甲虫从地底钻了出来。它个儿不大,身披一层浅棕红绒毛,上面有些许斑点。它的跗节很有劲儿,抓东西的时候就跟粘住了一样,但这却不是其引人注目的地方。它有一个长长的鼻子,比身子短不了多少,而且还很细,比马鬃略粗。这只甲虫就像擎着长矛一样把这根鼻子指向前方。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真的鼻子,甲虫是没有这种器官的。在放大镜下,它的大头一览无余。原来,在这根鼻状喙的最前端是一张嘴,那里还长着很小的颚以及甲虫类昆虫嘴边都有的东西,在鼻状喙的中间还有两根弯曲的触须,而它的眼睛就长在触须的根部。由于甲虫脑袋向前突出得过于夸张,所以从外表上看,的确就似长了根尖吻或象鼻。
这类甲虫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象鼻虫或象甲虫。象鼻虫种类繁多,约有三千五百种
。
象鼻虫在爬行时总摆出一副高雅的姿态,不慌不忙。不过,话说回来,它就算想急也急不来,因为“鼻子”太长,跑不起来。
太阳底下十分温暖,象鼻虫也晒暖和了,于是便张开鞘翅,伸出翅膀,舒展片刻后又收了回去,就像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在又黑、又闷、又潮的土中待了这么些天,如今能晒晒太阳也挺不错。
从一堆灌木丛挪到另一堆,从一片树叶跳到另一片,象鼻虫时而在爬,时而在飞。尽管它飞得并不好,但在灌木丛中行走,在树枝间飞来飞去的本事还是有的。
就这样,半个夏天过去了。
坚果屋大师
榛子成熟了。于是,象鼻虫搬到榛树上,在一颗颗榛子上爬来爬去。
榛子的外壳虽硬,但里头的果仁却很好吃。对象鼻虫的白色宝宝来说,这里称得上最佳住所,只是这种户型的房子没装门,进不去。
于是,象鼻虫便开始造门。要知道,在榛子壳上开扇门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象鼻虫先爬到一颗榛子上,然后又移到了另一颗上面。它用喙的末端触碰榛子壳,好像在探查什么——碰一碰,不行,转身走了;然后又到旁边的地方碰一碰,不合适,又走开了,接着再继续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你可能会觉得象鼻虫很挑剔,可它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地方给幼虫住下吧。那个榛子说不定是坏的,又或者,看上眼的“房子”被人捷足先登了。正因如此,以榛仁为食的象鼻虫才会在不同的榛子间爬来爬去,寻找宜居之所。
它找呀找呀,终于找到了,榛子也挑好了,门的位置也确定了。
光找到地方是不够的,还必须打个洞,然后再给榛子屋开个门。
那这扇门该怎么做呢?究竟要用到哪些工具呢?原来,象鼻虫喙的末端长有两片颚,其实就是两块甲壳质的薄片。尽管它们的尺寸非常小(必须盯着喙的末端才能看清),但质地却十分坚硬。因此,无论遇到什么糟糕的情况,象鼻虫都会用它们来啃咬榛子的外壳。事实上,即便面对刚长熟的榛子,象鼻虫颚的硬度也毫不逊色。
由于象鼻虫的颚位于喙尖,所以要想充分利用好这个工具,就不得不保持垂直向下的姿势。但问题在于,它的喙几乎跟身体一样长,因此,这确是个不小的挑战!
象鼻虫用脚把身子支了起来,在我们眼中,就像是踮起了脚。与此同时,它还把头努力朝下垂。由于喙本身就长在头前的一个突出部分,所以只要象鼻虫把头往下一压,喙尖自然而然就会指向低处。
随着象鼻虫把身体越抬越高,它喙尖的位置也越降越低。最后,它的颚终于碰到了榛子的外壳。
现在,这只专吃榛子的虫子就像是用屁股坐着,不仅后足牢牢地抓着榛子壳,同时,弯下的喙尖也抵在壳上。它的两只前足悬于空中,中足勉强站在榛子上。就这样,象鼻虫以一种吃力的姿势开始了钻眼工作。
象鼻虫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抓住榛子。它那根极富弹性的长喙仿佛一只被压变形的弹簧,随时都可能弹开。此时,后足一直在打滑,前足则因用力过度而止不住地颤抖。
颚的进展很慢,毕竟榛子外壳可不好啃。它的长喙有时朝右偏,有时又向左转,一直都在啃呀啃……
一个小时过去了,榛子壳上出现了一个小坑。接着,又过了两个小时,这个小坑明显变深了。最终,小坑变成了小洞。
门做好了!从现在起,象鼻虫的工作进度可以加快了,因为钻进榛子仁可比咬开榛子壳要容易多了。
象鼻虫造的这扇门其实很小,它自己都爬不进去,反正就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但这座屋子毕竟不是为它自己准备的,而是母亲给孩子准备的婴儿房。确切地说,这地方只能给一个宝宝居住。
将长喙从榛子中拔出来后,雌象鼻虫转身背对着壳上的小洞,接着,它将从腹部末端伸出的一根细管直穿小洞,一直插进榛子内部。
然后,一颗卵就顺着这根产卵管滑进了榛子屋。
未来的小房客业已入住榛子屋。于是,象鼻虫妈妈便开始寻找新的榛子。因为它还有很多卵待产,所以对这类公寓有着迫切的需求。
象鼻虫的工作并不总是一帆风顺,毕竟世事无常,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在使用长喙钻洞时,任何操作上的失误对象鼻虫而言都是致命的。
尽管不曾亲眼看见象鼻虫出现失误的场景,但我在树林和花园里的确发现过一些姿势奇怪的象鼻虫:长喙卡在榛子里,身子悬空,就好像被大头针给钉住了。
象鼻虫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这倒也不难猜。很可能是因为在钻壳过程中足底打滑,再加上它的跗节又没能抓牢榛子。于是,象鼻虫的长喙立马就被弹直了,身子也跟着被抛了出去……
这会儿,可怜的虫子开始拼命蹬腿,甩动触须。那它到底该怎样自救呢?如果想要拔出长喙的话,它就必须把腿支在榛子上。然而,不管悬在空中的象鼻虫如何摆动,它的腿始终都无法够到榛子。
在树林里发现的这种象鼻虫都是死了的,但我在家看到的却都是活着的,因为我一天要察看饲养笼好几次,所以一般都能及时救下它们。我习惯用镊子把象鼻虫的长喙从榛子里小心翼翼地拔出来。获救后,小虫子就开始整理身子,摆弄触须……
过了五至十分钟,象鼻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爬行。
象鼻虫的幼虫从卵中孵出来后,就一直被食物包围着。虽然它还没有脚,但只需稍稍动动身体,再张张嘴,食物就会自动来到嘴边。
幼虫一边吃一边长,可无论它怎么胡吃海塞,终究吃不完整个榛子仁,毕竟食物过于充足。大约一个月后,幼虫就长大了。这时,它开始在榛子里翻来覆去,接着又爬到榛子的底部,这个地方在外侧刚好被萼所覆盖,所以没那么硬。
可幼虫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又没有谁事先告诉它,榛子壳哪个部分比较柔软。尽管如此,它仍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需要费多少脑子。榛子里面虽说不上非常宽敞,但花萼覆盖住了很大一部分的榛子外壳;幼虫只需把头转向榛子屋的底部,然后再稍往前拱拱,一下就能找到那个地方。
现在,幼虫准备正式离开自己的住处,于是,开始啃起榛子壳来。
但待在榛子屋里有什么不好呢?坚固的榛子壳可以抵御敌人,再说严冬也即将来临。可幼虫却偏不按套路来,非要急着出来。
幼虫在壳上咬出了一个小圆孔。小孔里面比外面大一些,而且边缘光滑得就像被打磨过。小孔本身并不大,只比幼虫的小脑袋宽点儿。可问题是,虫子的头径只有躯干的三分之一,头可以伸过去,至于身体,那就不好说了。
或许大家都见过有虫眼的榛子,甚至还曾咬开过带虫的榛子。如果是这样,那可以试着回忆一下,是壳上的孔大还是榛子里的虫子大。如果你仔细观察过二者(前提是要在不同榛子之间作对比),那大概就能发现幼虫比小孔大得多。这只胖胖的虫子竟能从如此狭窄的小门里钻了出来。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幼虫拥有的出奇柔软的身体,就是答案。
幼虫先在壳上啃出了一个小孔,这样就可以把头伸出去,而且它的头上还披着一层坚硬的角质外壳,仿佛套上了一个坚固的护盔。
幼虫没有足。在它柔软洁白的身体上也看不到毛刺或小钩,所以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它固定在榛子的内壁,况且,它也用不着费这工夫,只要能啃出可以挤出自己脑袋的小孔就行。
幼虫把身体先弯曲,再挺直,然后又弯曲……它的颚由于用力的缘故一直张着。就这样,幼虫的上半身开始伸展。它柔软的身体蜷缩在狭窄的孔洞中,一点一点地往外挤。
此时,幼虫已经把头和胸挪到了榛子外面,紧接着,这两部分又重新鼓了起来,开始变粗……
最后再使把劲儿,幼虫终于自由了!
自然界中,动物爬进窄缝或小孔的情况并不罕见。老鼠可以挤进容得下其头部的任何缝隙。伶鼬、白鼬和黄鼬也拥有同样的本领,换言之,只要头能钻出去,柔软细长的身体也挤得过去。
其实,我们可以猜到榛子里面发生了什么。通过不停地弯曲挺直、收缩膨胀,拉长缩短自己的身体,幼虫把身体的前部变得又长又细,胸部也挤过了小孔,此时,它的一部分内脏被挤压,另一部分则被推到了身体的后部。
后来,它身体的中部也开始变细、变长,而已经挪到外面的身体却重新膨胀了起来,先前被挤压的内脏又回到了原位,而身体也有了足够的空间。这样一来,象鼻虫索性把身体末端的内脏都吸了回去,然后再一缩,便整个顺利地滑出了小孔。
一次,我幸运地看到一条幼虫正从榛子里挤出来。虽然过程不是很完整,但关键环节在……一连好几个小时我都在盯着榛子,等幼虫探出脑袋和一部分身体。待时机成熟,我立刻就把榛子移至事先准备好的夹盘上并锯开了它。
一个绝妙的场景映入眼帘。幼虫好像被从中间夹住了,头和膨胀的胸部在外侧,肥大的腹部在榛子内侧,看上去就像一个奇怪的数字“8”:上半部分几乎是一个圆形,下半部分则是宽而紧绷的中部,呈扁长的椭圆形。
幼虫从来不会在自己家门口多停留一秒。倒不是因为它自己着急,而是因为没有办法抓住榛子壳,所以掉了下去。
幼虫是从三四米高的地方掉下去的,对人类而言,就如同从一百五十层楼的屋顶上摔下来,而幼虫的体长也就一厘米左右。
幼虫没有摔死,甚至都没受伤。柔软而轻盈的身子从任何高度掉下来都不碍事。
幼虫落地后爬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合适挖洞的地方。虫子钻进去后便要准备越冬。翌春,幼虫开始化蛹。几周后,一只长着长鼻子的虫子从洞里爬了出来。
有时,榛子在幼虫离开之前就从树上掉落下来。那样一来,幼虫就用不着“跳楼”了,它可以从榛子壳直接滑到地面。
但不管怎样,幼虫是一定要离开榛子的。
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幼虫会化蛹,蛹会变成象鼻虫,象鼻虫是无法从榛子里爬出来的,何况它还没长出可以用来造门的工具,就算是用坚硬的颚也只能钻出一个极小的洞。不信可以试试——先用小钻头开一个洞,然后再看看穿着厚壳的象鼻虫能否挤出去。
所以说,只有幼虫才能从榛子里出来。
幼虫在春天才会化蛹。在榛子里过冬似乎比在地下更舒适,幼虫在榛子里受坚硬的外壳保护,倘若在地里,则只能无遮无挡地躺着。幼虫完全可以在榛子里越冬,只在春天化蛹之前钻出去。这办法似乎既实用,又简单。
简单是简单,但并非完美。事实上,无论如何幼虫也不能在榛子里过冬。因为,榛子一旦落到地上,很快就会变成危险场所。老鼠和田鼠都喜欢这种美食,獾和熊也不会拒绝。若榛子屋恰好引来了敌人,那幼虫可是会送命的。
好了,现在来说说栎实象鼻虫的故事。
在讲之前,应该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种以坚果为家的甲虫。它们是近亲,干的活儿也类似。前者的幼虫生活在榛子里,而后者的幼虫生活在栎实里。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被叫作榛实象鼻虫和栎实象鼻虫。当然,它们还有更长、更正式的学名。
榛实象鼻虫和栎实象鼻虫的生活方式没多大区别,且二者在外形上也非常相似,只是前者稍小一点儿。榛实象鼻虫的触须生有浓密的绒毛,但栎实象鼻虫触须上的绒毛则较为稀疏,触须本身也更细一些;此外,前者在鞘翅接缝的末端还长有直立的刚毛,而后者却没有。
我们不仅能在春、夏两季看到栎实象鼻虫,在秋天也可以。
那怎样才可以找到它呢?在森林里散步时,去栎树上找这种甲虫吗?要知道,树林里的栎树本就不多,况且也不是每棵栎树上都生活着栎实象鼻虫,即使有,数量也达不到成千上万的地步。因此,在观察栎实之前,首先要确定树上是否有这种象鼻虫。
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可以找到藏在树枝和树叶上的象鼻虫。我们只需在树下铺一块防水布或床单,然后猛烈地推一推树干、晃一晃树枝。不一会儿,毛毛虫、甲虫、蝽虫以及其他小动物都纷纷掉了下来。如果在这些虫子里一只栎实象鼻虫都没有,那就意味着它们不在这棵树上,需要去其他结了栎实的树上找。相比之下,寻找榛实象鼻虫可不用这样费劲,只要仔细观察带榛子的树枝就行。
栎实象鼻虫对栎实的挑剔程度不逊于榛实象鼻虫选择榛子。它们会从栎实的萼部到顶端仔细地察看一番。如果这个栎实合适,就开始钻孔。
在钻孔的过程中,它采取和榛实象鼻虫一样的姿势,也是慢条斯理地展开工作,有时还会同样因为弹起的长喙而被抛到空中,白白丢了性命。不过,它也有自己的特点。毕竟,栎实与榛子是不同的果子,既然房子不同,那么其中的生活也自然是另一番景象。再说,住在里面的房客也不是一类虫子,它们各有各的习性。
栎实象鼻虫钻透栎实外壳后,就会在上面留下一个小点,而且周围还有一圈褐色的环。通常在绿色的栎实上可以看到这种斑点,在已经变成褐色的栎实上同样可见。
要知道,这种象鼻虫可不会随便在栎实上找个地方就钻洞,它只在萼部(壳斗)附近打孔,所以我们应该在这个地方寻找斑点。有时,象鼻虫还会在萼部凿洞,但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然而,有长喙钻过的痕迹并不意味在栎实里已经有住户了。象鼻虫会钻洞,但不一定会在里面产卵。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象鼻虫有时只是想尝尝栎实而已,所以才在上面咬出一个洞。但有时也会出现其他情况,比方说栎实里有象鼻虫不喜欢的东西,于是它就索性放弃了。
那我们该如何去研究它工作时候的样子呢?
首先,我们需要剪下带有栎实的树枝,将它静置在水中数天,然后一周之内便可观察到象鼻虫是如何工作的。如果这个小家伙不喜欢这些栎实,那另换一批就是了。
栎实象鼻虫从不轻易在栎实外壳上钻洞。刚从卵里孵化出来的幼虫需要一种更为柔软的特殊食物,且在栎实的基部就能找到。因为在这里没有那种绵密的厚实物质,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多汁的细嫩纤维衬垫。此外,这里还是象鼻虫产卵的地方。
单纯在衬垫上打个小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象鼻虫还必须想办法让幼虫过得舒服些,因为这种纤维层会随着栎实果龄的增长而变粗糙。
象鼻虫通常不会在被寄生的栎实中产卵。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果实上的斑点就是一种判断的标识。当然,也不是说有斑点就一定代表栎实被其他虫子占了。象鼻虫可以在栎实上钻孔,但未必每次都往里面产卵。不管怎样,有洞的栎实终究会被淘汰。在给即将出生的宝宝挑选住所时,栎实象鼻虫遵循着十分严苛的标准。
由此可见,栎实象鼻虫可以辨别一个栎实是否被钻过眼。至于果子里面的纤维层合不合适、质地是否粗糙,那又该如何知晓呢?有一个办法可以,那就是尝味道。象鼻虫每次都是这样做的。
为了验证这一点,我们可以收集一些象鼻虫和栎实。观察后就会发现,有时钻完洞的象鼻虫不会把产卵器伸进去,意思就是它没有产卵。若是偶尔走神没盯紧,象鼻虫钻破了栎实,便无法得知它在里面有没有产卵。如果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技巧;就算栎实里真有虫卵,你也是等不到幼虫自己破壳爬出来的,所以必须进一步切开观察。
不过倒也不必为此感到焦虑。如果确实想培育幼虫,再等它们化为成虫的话,还有更简单的办法。夏末,我们可以去收集掉到地上的栎实,接着再仔细观察。斑点就是判定依据之一,果实的轻重则是另一个。总的来说,我们不用费什么工夫就能得到长大的幼虫。
外壳上的斑点是象鼻虫爬行通道的端口。可以先把栎实从壳斗中取出,之后再将头发或鬃毛小心地塞进孔中,尽量插到底。完成以上步骤后,再小心地将栎实切成薄片,直至小孔彻底暴露出来。那根提前插入孔洞的毛发主要用以保持在切割过程中不破坏通道的完整性。
我们最好多切几个栎实,切上十几个都行。剖开后,我们就能看到卵被产在纤维层旁边,而在那些没有卵的栎实里,纤维层就显得很粗糙。
因此,只有比较过带卵和不带卵两种栎实的纤维后才能了解具体情况。幼虫吃完柔软的纤维层后,便开始啃子叶。有时,它甚至会吃掉一整颗栎实,最后只留下空空的壳和一堆蛀屑。
有幼虫寄生的栎实没等到成熟就要掉落,但幼虫仍得继续在壳内生长。到了秋天,它就会咬出小孔爬出,再钻入土里,在二十至二十五厘米深的地方挖洞过冬,来年春天便开始化蛹,不久后又变成了象鼻虫。
但有时幼虫整个夏天都待在土中,等再越一次(甚至两次)冬后才化蛹。
栎实中不仅有栎实象鼻虫的幼虫,还可以找到小蠹蛾的幼虫。区分两种幼虫很容易:前者有腿,后者没有;栎实里的小蠹蛾幼虫是淡黄色或浅粉红色的,头是黑色的,而栎实象鼻虫的幼虫是橙红色的,头则是黄色的。
小蠹蛾不能在栎实内部产卵,因为它没有在栎实外壳上钻孔的本事。这种蛾只能把卵产在萼部,孵出的幼虫日后会自己钻进栎实内部。待蛾的幼虫长大后也可以咬出小孔,从里面爬出去。它们钻出的小孔不像栎实象鼻虫幼虫钻得那样圆,而是椭圆形的。
栎实象鼻虫会糟蹋栎实。被这种甲虫啃食的栎实不适合用来播种,而要分辨栎实是否被虫蛀过倒也不难,只需看看有无明显的虫眼即可。不到时候就掉落的栎实要么是有毛病的,要么就是被象鼻虫、蛾的幼虫寄生过。遇到这种栎实,我们都要收集起来并加以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