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9年七月,阳城 (今河南登封一带) 的地方官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他征调九百名壮丁送到渔阳 (今北京密云一带) 去防守边疆。地方官派官兵层层下去,直到乡闾 (二十五家为一闾;闾,也叫里) ,按门按户去抽壮丁。有钱的人出点财物,或者给乡长、闾长一点好处,还可以不去,穷人没有行贿的实力,只好给征了去。为这个,每回送到边疆上去防守的壮丁总是贫苦的农民。这次阳城的地方官派了两名军官押着九百名贫民壮丁到渔阳去。
军官从壮丁当中挑选了两个个儿高大、办事能干的人作为屯长,叫他们分别管理其余的人。那两个屯长一个叫陈胜,阳城人,是个雇农;一个叫吴广,阳夏 (阳夏,今河南太康一带) 人,是个贫民。陈胜和吴广本来并不相识,现在碰在一块儿,同病相怜,倒也意气相投,很快地做了朋友。他们只怕路上耽搁,误了日期,天天帮着军官督促着这一大批壮丁往北赶路。
他们走了几天,才到了大泽乡 (今安徽宿州一带) ,正赶上下大雨。大泽乡地势低,水淹了道,没法走。他们只好扎了营,暂时停留下来,准备天一晴再赶路。雨又偏偏下个不停,急得这队壮丁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们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家着急,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庄稼着急。这些顾虑现在已经谈不到了。他们着急的是误了日期,命就保不住。秦朝的法令是那么严,误了日期,就得砍头。走又走不成,逃又逃不了,他们只能愁眉苦脸地叹着气,私底下说些抱天怨地的话。
陈胜偷偷地跟吴广商量,说:“这儿离渔阳还有几千里地。就算雨马上就住,路上也不好走。算起来,怎么也赶不上日期。难道咱们就这么白白地去送死吗?”吴广说:“那怎么行?咱们逃走吧。”
陈胜摇摇头,说:“逃到哪儿去?给官府抓回去,也是个死。逃,是个死;不逃,也是个死。反正是个死,不如为大家死。推翻秦朝,打天下,为老百姓除害;夺不到天下再死,也比到渔阳去送死强。老百姓吃秦朝的苦头也吃够了。听说二世是个小儿子,顶坏,压根儿就轮不到他做皇帝。大公子扶苏才是应当登基的。他老劝他老子不可杀害好人,他老子这才叫他到外边去监督蒙恬。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好人。听说他给二世杀了,多冤哪!可是老百姓大多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还有,从前咱们楚国的大将项燕,他立过大功,又能爱护士兵,咱们楚人都知道他是条好汉。有的说他已经死了,有的说他逃走了。不管他是死是活,反正楚人都替他打抱不平。要是咱们借着公子扶苏或者楚将项燕的名头,号召天下,去打二世,这儿原来是楚国的地界,准会有很多的人出来帮助咱们的。”
吴广也是个有见识的好汉。他完全赞成陈胜的主张,情愿豁出性命跟着陈胜一块儿干。可是打天下是一件大事,怎么也不能莽撞。他们又不能够跟别的人去商量,就决定先去算个卦。
算卦先生一见两个高个儿气冲冲地跑进来,已经有些害怕了,听说是来问吉凶的,连忙低声下气地说:“请问两位问的是什么事?”陈胜、吴广不好说要造反,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我们要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算卦的也是个有心人,他说:“只要你们同心协力,事情是可以成功的。”算卦的又想摆脱自己的责任,就又加了一句:“如果能有鬼神相助,那就更好了。”
他们算卦回来,路上谈论着算卦先生的话:“如果能有鬼神相助,那就更好了。”陈胜说:“楚人大多相信鬼神,咱们不妨假托鬼神,人家准能相信咱们的。”吴广完全同意。他们又仔细商量了一些办法,决定分头干去。
第二天,陈胜叫两个心腹到街上去买鱼。伙夫剖鱼的时候,在一条大鱼的肚子里剖出了一块布帛。鱼肚子里有布帛,已经够新鲜的了,布帛上面还有三个红颜色的字,更叫人奇怪得了不得。有认得字的一念,是“陈胜王”三个字。一下子,好多人争着来看,果然是“陈胜王”。不一会儿,这个新闻就传开了。大伙儿跑到陈胜跟前报告这件怪事。
陈胜责备他们,说:“鱼肚子里哪儿能有布帛?你们别造谣生事。要是给军官听到了,我还有命吗?你们平日跟我很好,别害我啊!”众人给他这么一说,谁都不愿意叫陈胜为难,只好不再开口。可是在吃鱼的时候,还免不了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到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仨一群儿,俩一伙儿,躺在一块儿咬着耳朵还聊着鱼肚子里出的怪事。
大伙儿正瞎聊着,忽然听到外面好像有狐狸叫的声音。一下子谁都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是狐狸叫的声音。真怪,狐狸的叫声变成了背《三字经》那样的声音。细细听去,越来越清楚。第一句是“大楚兴”,第二句是“陈胜王”。大家不约而同地用手窝着耳朵沿,再仔细听去。那狐狸还是“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不停地叫着。其中有十几个大胆的壮丁也不管路湿,一块儿出去要看个明白,他们顺着声音走去,才听清楚那声音是从西北角一座破祠堂里出来的。三更半夜,荒郊破祠堂里,狐狸说着人话,多吓人哪,有的撒腿就跑,有的还想再走过去。也许那狐狸也听见有人过来,不再叫了。他们又是害怕又是纳闷儿,只好静悄悄地回来。过了一会儿,吴广也从外面回来了。他的胆儿格外大,单人儿出去,晚一步回来,什么都不怕。
鱼肚子里有“陈胜王”三个字,有眼睛的都看到了,祠堂里的狐仙叫唤着“陈胜王”,有耳朵的都听到了。只有那两个军官,天天喝酒、睡觉,要么就打人,别的什么也不管,队伍里的事情都交给两个屯长。两个屯长一见大伙儿这几天特别尊敬自己,也就更加待他们好。这么着,陈胜、吴广跟大伙儿打成了一片。
陈胜、吴广带着几个心腹去见军官。外面挤满了人。吴广对军官说:“今天下雨,明天下雨,我们怎么能到渔阳去呐?就算去了,也要误期。误了期,就要杀头。我们特意来跟你们商量:还是让我们回去种地吧。”这几句话真说到大伙儿的心坎里去了。可是其中一个军官瞪着眼睛骂吴广,说:“什么话!你敢违抗朝廷吗?谁要回去,先把他砍了!”外面的人听了,气呼呼地真想冲进去。吴广一点不害怕,说:“你敢?”另一个军官也不说话,拔出宝剑就向吴广砍去。吴广手疾眼快,一个飞腿把那把宝剑踢下来,连忙捡起,顺手把那个军官杀了。头一个军官也拔出宝剑来要跟吴广对打,陈胜早已把他藏在身上的菜刀拿在手里,跑上一步,把那个军官的脑袋劈下了一片。两个军官就这么都给杀了。陈胜把菜刀交给别人,自己拿起死军官的宝剑,割下两个军官的脑袋,提在手里出来了。
陈胜对众人大声地说:“弟兄们!男子汉大丈夫不能白白地到渔阳去送死,死,也得有个名堂。王侯将相难道都是天生的贵种吗?谁都是爹娘生的,我们就不能做王侯将相吗?”好几百人一齐大声地说:“对呀!我们听您的!”说也奇怪,天也听他的,连太阳都出来了。
陈胜叫弟兄们把两个军官的人头挂在竹竿上,再在营外搭个台,做了一面大旗,旗上写个“大楚兴”的“楚”字。大伙儿对天起誓,同心协力,替楚将项燕报仇。他们公推陈胜做首领,吴广老二。陈胜就自己称为将军,称吴广为都尉 (官衔,比将军低) 。九百条好汉一下子就把大泽乡占领了。
大泽乡的农民一听到陈胜、吴广出来反抗秦朝,都说:“老天爷有眼睛,这可有了盼头啦!”都拿出粮食来慰劳他们。青年子弟纷纷地拿着锄头、铁耙、扁担、木棍到陈胜、吴广的营里来投军。人数多了,就得分别编成队伍。每一个小队总得有面旗子作为领队的记号。可是一下子要这么多的刀枪,这么多的旗子,哪儿来呢?他们跟陈胜、吴广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土办法来。他们就用木头做刀,又砍了许多竹子,梢儿上留着枝子。这样的竹竿当作旗子,又轻便又顶用。陈胜、吴广带领着这么一支农民起义军“揭竿而起” (揭竿,举起竹竿) ,从大泽乡出发去攻打县城。
陈胜年轻的时候曾是雇农。有一天,陈胜走到田畔高地上休息,因失望而愤慨叹息了很久,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当中的谁富贵了,可不要忘记老朋友啊!”雇工们笑着回答说:“你不过是个被雇用耕地的人,哪来的富贵呢?”陈胜长叹一口气说道:“唉,燕雀怎么能知道鸿鹄的志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