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将龙且、副将周兰带领着二十万大军到了高密,齐王田广召集了散兵,出了高密城,到潍水东岸去迎接楚军。两路兵马就在那儿驻扎下来。韩信的兵马正向潍水西岸过去,他一听到龙且来了,就下令退兵,找个适当的地方把大军驻扎下来,按兵不动。他知道龙且是个出名的大将,不敢轻易跟他对敌。他连夜派人去向汉王报告,请他再调曹参、灌婴两支人马来。
曹参和灌婴带着两支人马赶到潍水来见韩信。韩信嘱咐他们说:“龙且是霸王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千万别小看他,跟他硬拼是要吃亏的。咱们必须看好了地形,把人马布置停当,再用计谋把他引到这边来,才能够把他打败。”曹参和灌婴自然听从韩信的吩咐,很小心地依照他的计划分头去做。
龙且一见韩信先是退兵,后来按兵不出,就认为韩信究竟胆小,不敢跟他交手。他当时就要渡过河去先杀韩信一阵再说。副将周兰劝他,说:“将军不可小看韩信。他帮着汉王收复三秦,平定魏、赵、燕。现在又打下了齐地七十多个城,声势十分浩大。这会儿他按兵不动,必定又在使什么诡计。汉兵老远地跑到这儿,希望快点打,作战的劲儿大。我们这儿的楚兵和齐兵离自己的家乡近,一出乱子,容易逃散。咱们不如一面坚守阵地,不跟汉兵作战,一面让齐王打发使者到齐地各城去劝告齐人反正。齐人要是听到了他们的大王在这儿,又有楚兵帮着他,他们必然会反抗外来的汉兵。汉兵霸占着齐人的土地,粮食就不容易得到。咱们只要坚持几个月,汉兵非退去不可。”
龙且笑着说:“韩信碰到的都是一些无名小卒,才让他侥幸成功。这回落在我手里,看这个钻胯下的不掉下脑袋来才怪呢!”
龙且没把韩信搁在眼里,只看他按兵不出就认为是胆小。哪儿知道韩信仔细侦察了地形,用了一万多个沙袋把潍水上游堵住,下游就没有多少水了。韩信带着一队人马从浅水上走到东岸来。龙且马上出去,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韩信的兵马打回去。龙且哈哈大笑,他对周兰说:“你看这个钻胯下的有多大的能耐?”他不顾周兰的劝告,立刻吩咐全军渡河,别让韩信逃远了。龙且的军队正在全面渡河的时候,上游的沙袋忽然全搬开了。大水哗哗地直冲下来,谁挡得住!俗语说,“骄兵必败”,就因为龙且太大意了,不但在水里的楚兵淹死不少,上了岸的也全部被消灭,就连龙且自己的脑袋也给人家砍了去。
韩信斩了龙且,接着就去追赶田广、田横。田广慢了一步,被汉兵拿住。韩信恨他用油锅炸了郦食其,就把他砍了。田横机灵,带着亲随的士兵,逃到嬴下(今山东莱芜一带),自立为齐王。韩信派灌婴去进攻嬴下,田横又打了败仗。这时候,彭越在梁地守中立。田横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带着亲信的几百个人投奔彭越,躲在他那儿。齐地就这么全都平定了。
韩信平定了齐地,回到临淄。他一见金碧辉煌的宫殿,心里就有些羡慕。他想:“怪道谁都想做王。就是住在这儿,也够体面了。”没想到他还没住下来,汉王的使者已经到了。汉王在成皋养好了伤,又回到广武。他一听到韩信平定了齐地,叫韩信马上到广武去给他解围。这可把韩信难住了。
那个不顾大局,只知道吃谁的饭就给谁卖力气的门客蒯彻见韩信愁眉不展的,就对他说:“齐是个大国,没有王就镇守不住。将军正该趁着这个机会请求汉王立将军为齐王。齐国有了王,名分一定,齐人就不敢再叛变了。然后再发大军跟着汉王共同去对付楚军,齐国这头才不至于出什么岔子。”韩信说:“我也这么想。”他就写了一封信给汉王,大意说:“齐人多诈,反复无常,而且南边近楚,难免不再发生叛乱。可不可以暂时让我做个假王 (就是暂时代理一下,而不是正式的齐王) ,镇守齐国?”当时他派人带着信去见汉王。
汉王看了韩信的信,差点连高鼻子都气歪了。他立刻叫张良和陈平过来看那封信,并且骂着说:“这小子真太没有道理了!”张良和陈平不约而同地暗地里拿脚尖踢了踢汉王的脚。汉王究竟有他的一招,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得罪韩信,就顺水推舟,擦了擦鼻子,故意又骂着说:“大丈夫平定诸侯,做王就该做真的,干吗要做假的呢?真是!”他立刻派张良准备王印到临淄去封韩信为齐王。
韩信得到了王印,满心喜欢,挺殷勤地招待着张良。张良临走的时候,劝他快点发兵去攻打霸王。韩信满口答应。
韩信做了齐王,天天练兵,准备到广武去。忽然卫士进来报告,说:“霸王派使者来见大王。”韩信一想:“我正要去攻打霸王,他干吗派使者来见我?别管他,见了再说。”
原来霸王一听到大将龙且给韩信杀了,才知道韩信的厉害。他打发大夫武涉去跟韩信讲和,愿意跟韩信、刘邦三分天下。武涉见了韩信,行过了大礼,把霸王叫他带去的礼物奉上。韩信说:“从前我跟大夫一块儿伺候着霸王,那时候,我们都是他的臣下。现在各人有各人的主人,楚、汉已经成了敌国,大夫怎么还送礼来?”武涉说:“大王统领大军,做了齐王,远远近近谁都尊敬。这些礼物是霸王送给大王的,一来表示敬意,二来请大王包涵霸王过去的不是。从此以后,两国通好,共享富贵。”
韩信说:“我做了齐王,已经心满意足了,还要求什么富贵?”武涉说:“大王听了我的话,齐王的地位才保得住。要不然,就算大王把楚国灭了,自己反倒不能再做齐王了。”韩信说:“为什么?”武涉十分郑重地对他说:“汉王为了对抗霸王,不得已才立大王为齐王,大王跟楚联合起来,三分天下,汉王和霸王都不敢跟大王为难。汉王原来是在霸王手下的,他做了汉中王,按理应当各守疆土,天下太平了。可是汉王忘恩负义,贪得无厌,他进攻霸王还不是要独吞天下吗?今天大王替他出力,我怕大王将来必定遭他的毒手。”
韩信笑着说:“汉王不比霸王,他能信任我。我在霸王手下,官职小,地位低,我说的话,霸王是不愿意听的。我这才投奔了汉王。汉王重用我,拜我为上将军,把几十万士兵交给了我。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我穿,省下自己的酒食给我吃,现在还立我为齐王。他这么信任我,我怎么也不能辜负他。我就是死了,对汉王的心决不改变。请大夫替我拜谢霸王,大夫带来的礼物绝不敢收。”武涉见韩信这么坚决,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
韩信送出了武涉,回来就碰见蒯彻。他叫蒯彻进来,跟他谈谈刚才他拒绝武涉的事。蒯彻说:“我近来学会了相面。”韩信觉得很奇怪,就说:“真的?先生也能相面了?”蒯彻说:“是啊,还准得很。我看您正面的相,不过封侯,反过来,一看您背面的相,啊,那可就贵不可言了。”
韩信一听这话里有话,就叫他进了里屋。蒯彻挺正经地说:“几年来,楚、汉相争,谁也灭不了谁。大王夹在中间,帮汉汉胜,帮楚楚胜。楚、汉两个王的命运都在您手里。大王不如哪一头也不帮,先跟他们三分天下,以后再看机会。拿大王的才能来说,谁比得上?现在大王坐镇齐国,齐是个大国,事实上,燕、赵都在您的手下。到了适当的时候,往西去,为天下百姓除害,使大家能过太平的日子。这么登高一呼,哪一个诸侯、哪一个豪杰会不出来响应?然后划分地界,分封诸侯,各国诸侯自然都来朝见齐国。这是霸主的大事业,成功不成功全在大王能不能下决心了。”
韩信把脑袋点了点,又摇了摇,说:“先生的话固然不错,事情也许能够成功。可是汉王待我这么好,我要背叛他,于心何忍?”蒯彻说:“当初张耳和陈馀两个朋友要好得连脑袋割下来都乐意,后来怎么样?意见不合,变成了仇敌,张耳还杀了陈馀。您跟汉王的交情不见得比张耳跟陈馀的交情更深,你们之间的猜疑可比他们之间的猜疑更大。您可不能不防备。古人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您的功劳太大,汉王没法赏您,您的威名只能叫汉王害怕。我真替大王担心。”韩信经他这么一说,也不免有点害怕。他说:“先生别说了,让我仔细想想吧。”
过了几天,蒯彻又对韩信说:“做大事要有决心。大王要再这么犹豫不决,恐怕后悔不及了。从前越国的大夫文种替勾践灭了吴国,把已经亡了的越国恢复过来。他这个功劳多么大啊,可是后来越王勾践怎么待他来着?要知道:事业是,失败容易成功难;时机是,失去容易抓住难。时间哪时间,一去不再来!”
韩信始终不愿意背叛汉王。他说:“人心都是肉做的。我相信汉王绝不会亏负我。”蒯彻这才知道韩信到底是心肠软,再跟他多说,就是把舌头说掉了,也没有用,还许把别人的棺材扛到自己的家里来。他就大笑起来,说:“哈哈,我是个疯子,我真发了疯了!”他又是笑又是唱,就这么疯疯癫癫地离开了韩信。
韩信知道蒯彻走了,也就算了,可是他心里老觉得不踏实,就暂时把军队驻扎下来,急得汉王嘴里不说,心里直想:“这小子太没有道理了!我在这儿受罪,天天儿盼着他来,封他做了齐王,他还不来,干什么呢?”他闷闷不乐地坐在内帐里,叫张良和陈平进去,对他们说:“齐王韩信到今天还没发兵来,项羽的兵马又不肯退,他还老吓唬着要杀害太公,怎么办?”张良说:“我们先想个办法把太公救回来。”
成语“兔死狗烹”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原意是指兔子死了,猎狗就会被人烹食,现比喻为统治者效劳的人在事成后被统治者抛弃或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