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我一杯羹

齐兵跟汉兵打了一阵，一时分不出输赢来。可是打到后来，齐兵越来越少了。田横趁着天黑，保护着齐王田广，杀出一条血路，向高密方面逃去。韩信用兵素来小心，不敢穷追。

齐王到了高密，接连派人向霸王求救兵。霸王打发大将龙且、副将周兰带领着楚军，号称二十万，去援助齐王，亲自到广武去对付汉王。广武是座山，当间有一条河，把广武山分成东西两边。汉营在西边，楚营在东边，彼此对立着。汉王只守不战，由敖仓运粮，源源不绝，要守多久，就能守多久。霸王没法把广武打下来，彭越还不断地进攻梁地，截断楚军的粮道。这么一来，霸王着急起来了。他对钟离昧他们说：“看情况，刘邦正在调动人马，也许要跟咱们大战一场。可是咱们粮草不够，不能老在这儿待着。你们有什么计策没有？”

钟离昧说：“刘邦的父亲押在这儿，一向没有多大用处。我说，明天大王出战，把太公放在宰猪的案子上，让刘邦瞧瞧。他投降，免太公一死；不投降，就把太公宰了，煮成肉羹。刘邦尽管铁石心肠，总有父子之情的。难道他还不肯请求大王讲和吗？”霸王说：“杀了太公是容易的，但是我怕给人家耻笑。”钟离昧说：“要叫刘邦退兵，恐怕只能这样了。”霸王点点头，说：“不妨试试看。”

第二天，霸王带着一队人马，把太公绑在马上，一直推到河边。早有人报告了汉王，汉王把张良、陈平召来，请他们想个办法。

张良说：“大王不必惊慌。项伯是您的亲家，难道他不会想办法救太公吗？”陈平更进一步，告诉他临时怎么回答霸王，霸王一定不会杀害太公的。汉王到底放不下心去，好像大难临头似的那么难受。

他正迷迷糊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忽然有人进来报告，说：“霸王请大王出去讲话。”汉王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到了河边。他瞧见太公在宰猪的案子上搁着，自己觉得有点头昏眼花，耳朵里嗡嗡地响着。他定一定神，就听见楚兵大声嚷嚷着：“刘邦快投降，免太公一死，如果不答应，就要把太公宰了煮成肉羹！”汉王鼓着勇气，也大声地嚷着说：“我跟霸王结为兄弟，我的老子就是你的老子。你要是把你的老子煮成肉羹，请分给我一杯尝尝味儿。”

霸王听了，冷笑着说：“真不是人养的。”回头对左右说：“杀了吧。”项伯连忙拦住他，说：“打天下的人往往顾不得家。大王杀了人家的父亲，不但对咱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反而给人家多了一个话把儿。咱们不如收兵回营，再想别的办法吧。”霸王本来并不一定要杀太公，汉王在楚兵和汉兵面前这么丢人现眼，已经够他受的了。拿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糟老头子来出气，那是小人干的勾当，霸王可不是那样的人。他就依了项伯，把太公押回去，仍然软禁在营里。

汉王闷闷不乐地回到内帐，一个人闭着眼睛坐着。张良和陈平也像做了缺德事儿似的耷拉着脑袋跟着进来。三个人谁也不敢看谁，谁也不便先开口，就那么憋着气坐在一起。末了，汉王叹了一口气，说：“嗐，够丢人啦！项羽要是真把太公害了，怎么办？谁知道他哪一天下毒手呢？”张良说：“我们慢慢儿想个办法把太公救回来。”

汉王连忙问：“先生有什么妙计？”张良说：“那要看情况，现在还说不上。”汉王又叹了一口气，眼睛盯着陈平，陈平低着头不言语。

第二天，汉王正在为难的时候，相国萧何从关中带着一队人马到了。他还带来了一个北方部族的大汉叫楼烦的，是个大力士，又是个射箭的能手。汉王当时就重用楼烦，叫他做了将军，还叫王陵、周勃他们跟他在一起，准备去跟楚军对敌。汉王正在这儿整顿人马的时候，霸王已经派使者来了。使者传达霸王的话，说：“连年打仗，天下不安，无非为了你我两个人相持不下。你敢不敢亲自出来跟我比个上下高低，免得天下百姓受累？”汉王回答使者说：“我愿意比文不比武，斗智不斗力。”

霸王听了使者的回话，气得什么似的，当时就派丁公、雍齿、桓楚、虞子期去挑战。汉王派楼烦、王陵、周勃等人出去在河边守着。楼烦刚到了汉营，正要显显本领，他就跑在头里，见人就射。楚将跟他们隔河对射，一点儿占不到便宜，都跑回去了。楚营里另外几个将士一见丁公他们逃回来，连忙出去想跟楼烦比个高低。楼烦拿起弓来，连着射了四箭，就射倒了三个将士，吓得楚军拔腿就跑。霸王一见，挂了火儿。他亲自出去对付楼烦。楼烦刚拉开弓想射霸王，霸王瞪着眼睛，大喝一声，好像半空中打个霹雳，连山谷都震动了。楼烦吓得两手发抖，箭都没法射了。他连连倒退十几步，回头就跑，一口气逃回营里，不停地上牙打着下牙。汉兵一见楼烦都跑了，也都跟着逃回去。

汉王听说霸王亲自出来，就吩咐将士们拼命去抵抗。霸王嚷着说：“叫刘邦出来！”汉王有将士们保卫着，再说当中还隔着一条河，胆儿就大了。他也想叫霸王在汉军和楚军面前丢人现眼，就出来对霸王说：“你要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就让我说完了话再打。”霸王说：“你有什么说的？说吧！”

汉王知道霸王的傻劲，料到他不会动手的，就说：“你有十大罪状，还敢跟我作对？你违背了怀王先进关的为王的命令，把我搁在汉中，这是第一项大罪；你杀害了卿子冠军，这是第二项大罪；你奉令去救赵，不回来报告，反倒强迫诸侯进关，这是第三项大罪；你烧毁秦国的宫殿，发掘始皇的大坟，盗取财宝，第四项大罪；秦王子婴已经投降了，你还把他杀了，第五项大罪；坑杀秦国投降的士兵二十万人，第六项大罪；你把好的土地封给自己的将军，把各国诸侯随意放逐摆布，第七项大罪；放逐义帝，自己建都彭城，霸占韩、梁的土地，第八项大罪；你派人扮作强盗，在江南杀害义帝，第九项大罪；还有，还有，你待人不公，立约失信，大逆不道，天地不容，这是第十项大罪。”

霸王等他说完了“十大罪状”，忍无可忍，他也不回答，就回过头去打个暗号，拿画戟向前一挥，楚将钟离昧带领着的弓箭手就一齐射箭。汉王正想回头，胸口上已经中了一箭，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将士们慌忙把他扶到营里，立刻叫医官给他敷上药。一会儿，全营的将军们和文官都到他跟前来慰问。汉王忍着胸口的疼痛，故意用手摸着脚，说：“贼兵射中了我的脚指头，好疼啊。”

汉王的胸口受了伤，他只好成天地躺着。尽管他说射中的是脚指头，可是将士们有知道的都挺担心，军营里更加议论纷纷，有的甚至说汉王怕活不成了。张良非常着急，他进了内帐，劝汉王勉强起来，到军营里去转一转。汉王叫医官用布帛给他扎住胸脯，挣扎着坐在车上，到军营各处巡视了一遍。士兵们见了，这才安定下来。汉王“巡视”以后，马上偷偷地回到成皋养伤去了。霸王派人一探听，才知道汉王不但没给射死，还居然可以在军营里巡视。霸王因为这边没能够把广武打下来，龙且那边又没有消息，粮草越来越少，这么拖下去总不是办法。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得到了龙且阵亡的报告。他第一次害怕起来了，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龙且是霸王手下的一等大将，他带去的兵马有二十万，怎么会给韩信打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