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毁王印

汉王倒不担心韩信不能打胜仗，只担心他不能按时回来。果然，韩信的报告又到了。说他平定了魏地以后，接着跟张耳一同进攻赵国去了。陈馀原来是赵国的相国，上次因为汉王依了他的要求，杀了“张耳”，他曾经发兵帮助汉王对抗霸王。不料汉王打了败仗，赵兵逃回去，都说张耳并没死，汉王送给陈馀的那颗脑袋是冒充的。陈馀一听到自己受了欺，就跟汉王绝交。这会儿，他听到韩信打到赵国来，就把兵马集中到井陉口 （今河北井陉） ，号称二十万。谋士李左车对陈馀说：“汉军远道而来，粮草转运困难，井陉山道弯弯曲曲，几百里全是小道。运粮队一定还在后面。请给我三万精兵，抄近道去截断他们的粮道，叫汉军粮草供应不上。这儿深沟高垒，坚守不战。这么一来，不到十天，咱们准能把韩信和张耳的脑袋砍下来。要不然，咱们准给他们逮了去。”陈馀是个书呆子，他像春秋时期的宋襄公一样，打仗要讲仁义，不使计欺诈敌人。他不听李左车的话，不让他半路上去截断别人的粮道。他们俩商议的话早给韩信那边探听去了。韩信这才大胆地通过狭窄的山道，到了离井陉口三十里地的地方，把大军驻扎下来。半夜里韩信传出命令，布置明天打仗的计划。

韩信挑了两千名骑兵，每人带着一面汉军的赤旗，叫他们抄近道到山腰里找个可以望得见赵军的地方藏着，还详细告诉他们怎么样作战。天刚亮，韩信和张耳带领一万精兵渡过河，在岸上扎了营，摆了阵势，叫“背水阵”。赵军见了，哈哈大笑，笑韩信不懂兵法，在这种地方扎营，一败就没有退路，非全军覆没不可。一会儿天色大亮了，韩信和张耳大张旗鼓地向赵营打过去，赵军开了营门，出去对敌。韩信、张耳打了好久，慢慢地支持不住了。汉军就扔了旗子，丢了鼓，往河边逃。赵军打了胜仗，全营的士兵都跑出去抢汉军的旗子和鼓，追赶汉军一直追到河边。背水阵里的将士没路可退，拼着性命抵住赵军。就在这个时候，山腰里藏着的两千名骑兵早已冲到赵营，拔去赵军的旗子，插上两千面赤旗。

赵军正跟背水阵的汉军死拼，回头一看，自己营里飘着的全是汉军的赤旗，这一吓，吓得魂儿都没了。士兵们四散逃跑。将军们不准他们逃跑，还把逃跑的人斩了，可是再杀多少人也拦不住逃兵。俗语说，兵败如山倒，赵军被汉军前后夹攻，一败涂地。汉军就在岸上杀了陈馀和赵王歇。韩信下令，活捉李左车，赏一千金。将士们果然逮住了李左车，把他绑到大营里来。韩信亲自给他松了绑，请他坐在上位，自己站在下面，把他当作老师，向他请教，说：“我打算往北去进攻燕国，往东去进攻齐国，怎么样才能够成功？”李左车说：“我是个俘虏，还能出什么主意呢？”韩信向他赔个礼，说：“请别这么说。要是成安君 （陈馀） 听了您的话，我早就给您逮住了。”两个人这么谈了一会儿，李左车服了。韩信把他当作自己的谋士，听了他的话，不去进攻燕国，派人好言好语地去劝告燕王臧荼。燕王臧荼害怕韩信，也投降了。这么着，韩信接连打下了魏国和赵国，收服了燕国。他请求汉王封张耳为赵王，汉王当然答应了。可是韩信一时还不能回来，因为赵国不愿奉张耳为赵王，各地不断地发生叛变。韩信还得想办法把整个赵国平定下来，然后才能够去进攻齐国。正在这个时候，有探子来报告，说霸王又在攻打荥阳。

这一次霸王发了十万兵马，一定要扫平荥阳。范增说：“刘邦占着荥阳，无非仗着敖仓的粮食。要是先把敖仓拿过来，或者先截断敖仓和荥阳之间的联络，荥阳就容易打下来了。”敖仓在荥阳西北，当初秦国在敖山上面，筑了城墙，里面全是储藏粮食的仓库，所以叫“敖仓”。韩信往北进攻的时候，汉王叫大将周勃、副将曹参守着敖仓，随时可以运粮食供应荥阳的军队。这回霸王听了范增的话，立刻派钟离昧带领一万精兵去截断汉兵运粮的道儿。钟离昧马到成功，汉兵的运粮队全部做了俘虏。周勃得到了消息，出去跟钟离昧对敌，又打了个败仗。钟离昧派人向霸王一报告，霸王就带领着大军一直向荥阳打过去。

汉王得到这个消息，急得饭也吃不下去，觉也睡不着。他忽然想起当初攻陈留的那档子事，郦食其这个人还挺有办法。汉王就叫郦食其进去，对他说：“荥阳城内粮食不够，运粮的要道已经被楚军截断，大将们都跟着韩信出去了，留下一个王陵，因为死了母亲，又正病着。先生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郦食其回答说：“霸王来势汹汹，咱们可别跟他硬拼。我想一面守住城，一面打发使者到各地去封六国的后代为王。大王封了六国的后代，六国的诸侯、臣下一定感激大王的恩德。他们拥戴大王，反对西楚，霸王自然孤立。从前商朝汤王灭了桀王，封了夏朝的后代；周武王灭了纣王，也封了殷朝的后代。商朝和周朝坐了几百年的天下。只有秦始皇吞并六国以后，把六国的后代都废了，秦朝也就很快地亡了。以前的事就是今天的教训，请大王合计合计。”

汉王完全同意，就对郦食其说：“好！快去刻印，烦先生带着王印去分封六国的后代。”郦食其出来，急急忙忙地吩咐刻印的官员，赶紧把六国的王印刻好，然后准备出发到六国去。

汉王这才安下心来，想消消停停地吃一顿好饭。张良进来了。他见汉王正在吃饭，就想退出去。汉王已经瞧见了，大声说：“先生来得正好，别走，我有一件事情告诉您。有人叫我封六国的后代，让他们去牵制楚军，您看好不好？”

汉王认为张良准会高兴得流出眼泪来的。他原来是韩国人，祖祖辈辈做韩国的相国，因为秦国灭了韩国，所以他才不顾死活地在博浪沙干了一下子。以后不论在楚营或者在汉营，总是念念不忘地要恢复父母之邦。他曾经请求项梁立韩公子成为韩王，他自己做了韩国的司徒。后来霸王杀了韩王成，张良从此把霸王恨透了，他才来归附汉王。赶到汉王封韩庶子信为韩王的时候，张良又要跟着韩王信回到本国去，因为汉王硬把他留在身边，他才没去成。可见张良一向是怀念着父母之邦的。这会儿汉王要正式分封六国的后代，韩国当然也就一块儿恢复了。张良还能不感激涕零吗？

哪儿知道这时候的张良已经不是做韩司徒时候的张良了，更不是当初博浪沙的张良了。这几年来，他看着各地刀兵不息，又造成了诸侯混战的局面，他就细细地想着：废除分封诸侯的制度，统一中原，原来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只是六国的贵族和大臣谁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地位和利益，总想恢复原来的局面，秦朝又不能很好地治理天下，以至于秦朝一亡，这个统一的局面又给弄得四分五裂了。张良希望天下能够统一，而不愿意再回到七国相争的旧路上去。现在他念念不忘的是怎么样去统一中原，倒不在乎一个韩国的恢复不恢复了。因此，他刚一听到汉王要封六国的后代，就一本正经地反问了一句：“谁替大王出的主意？要这么一来，大事可全完了！”汉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他就把郦食其的话说了一遍。张良顺手拿起一双筷子，一边用筷子在桌子上比画着天下大势，一边说：“郦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汤王封夏朝的后代，武王封殷朝的后代，跟今天情况不同。那时候，天下没有人能起来反对他们，他们乐得表示宽大。现在大王能不能消灭霸王未知？再说天下豪杰离开故乡，抛弃妻子，跟着大王东征西讨，无非希望能得到一些土地。要是大王封了六国的后代，还拿什么土地去封给功臣呢？他们一失望，各归各地去伺候本国的主人，大王依靠什么人去打天下？目前霸王还挺强，谁能保得住六国的诸侯不去归附他？大王怎么能管得住呢？”汉王听到这儿，来不及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连忙吐出来，骂着说：“书呆子！这么不懂事，差点坏了老子的大事！”他立刻吩咐人把已经刻好了的王印全都毁了。

汉王销毁了六国的王印，确实是一件有远见的行动，可是那也不能叫霸王退兵啊。霸王的前锋已经到了荥阳城下。汉王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愁眉苦脸，想不出办法来。汉王正在忧虑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陈平进来了。他劝汉王不必过于烦恼，还说只要多花些黄金，事情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