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英布

霸王郑重其事地打发使者和随从人员拿着信去请英布。过了几天，随从人员逃回来了。他们报告说：“九江王把大王的使者杀了。我们在外边，一见他翻了脸，只好逃回来。”

原来汉王在睢水打了败仗以后，张良给他出个主意，叫他把彭越和英布拉过来。彭越本来是帮助魏王豹的，后来虽然占领了大梁，究竟自己力量不够，一经张良派人去拉拢，他就不即不离地帮着汉王。九江王英布的实力比较雄厚，占领的地盘又好。他虽然是霸王的臣下，可是总想三分天下，自立为王。张良一听到他装病不发兵去帮助霸王，就看出这是个可钻的空子。他请汉王快拿主意。汉王就派能说会道的随何到九江去。

随何到了九江，英布已经知道他的来意，故意摆着架子，派个大夫去招待他，自己不跟随何见面。那个大夫问他：“先生到此，有何贵干？”随何说：“汉王打了败仗，暂时住在荥阳，休息一下。我是六安人，老想着本乡，多年没去上坟了。这次去扫墓，路过九江，久慕英王威名，特来拜访。英王不愿意相见，准是他把我当作汉王的使者了。不见也就算了。可是英王坐镇九江，似乎应该听听别人的意见，征求点儿人才，才称得起是英明之主。哪儿知道人家仰慕英王，前来拜访，他居然不露面。这叫天下人士知道了，不说我随何没有缘分，也许倒说英王骄傲自大。真正有才能的人，谁还肯到九江来？”

那个大夫把随何怎么仰慕英布的话告诉了他。英布听了，很舒服，就说：“既然他是慕名而来，倒不可不见。”当时就把随何当作贵宾看待，挺有礼貌地问他：“先生光临，有何见教？”随何说：“楚、汉相争，大王坐镇九江，本来不在人下，谁也管不了大王，为什么要受霸王的使唤呢？”英布说：“我是霸王的臣下，应当听从他啊。”随何故意显出惊奇的神气，说：“这我可不明白。大王和霸王都是诸侯，说不上谁是谁的臣下。如果大王认为自己是霸王的臣下，那么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来征伐大王。霸王进攻齐国，叫大王出兵，大王托病不去；汉王进攻彭城，大王并没去救；睢水大战多么紧要，大王反倒袖手旁观。做臣下的难道可以这样的吗？我怕霸王绝不会轻易放过大王。不知道大王是怎么打算的？”

英布一时回答不上来，呆呆地搓着自己的手心。随何接着说：“只要大王不承认是霸王的臣下，他准来攻打。如果大王能够把他的兵马在这儿拖住，汉王就能平定天下。那时候大王归附汉王，汉王还能不请大王镇守九江吗？如果大王还认为是霸王的臣下，霸王只要下一道命令叫大王去，大王就不得不去。要是大王不去，他一定来征伐。那时候，大王又去依靠谁呢？”英布站起来，唉声叹气地说：“先生的话固然不错，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请先生暂住几天，让我仔细考虑考虑吧。”

正在这个时候，霸王的使者到了。英布看了霸王的信，一想：“果然叫我去，这事可不好办。”随何瞧着他没有准主意，就大胆地对霸王的使者说：“九江王已经归附了汉王，你们怎么还敢把他当作项羽的臣下！”回头又对英布说：“项羽不怀好意，大王不可不备。大丈夫做事应当有决断。不如杀了项羽的使者，帮助汉王共同去征伐项羽。”英布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骑虎难下，就吩咐手下的人把霸王的使者杀了。随从使者的人员抱着脑袋慌忙地逃回去报告。霸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立刻派龙且和项伯去进攻九江。

英布不是龙且的对手，连着打了几回败仗，兵马死伤了一大半。末了英布不能支持，只好跟着随何到荥阳去投奔汉王。

汉王知道英布的架子很大，做了九江王，连霸王也没在他眼里。这种人有棱有角的，不折磨一下，将来准不能听使唤。他传出命令来，叫他们进去拜见。英布跟着随何到了大厅上，手下的人叫他们到内室里去。英布有点气愤了——怎么汉王不亲自出来迎接？他只好沉住气，低着头进了内室。抬头一瞧，差点气炸了肺。汉王歪歪斜斜地靠在床上，两个宫女正在给他洗脚。可是自己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只好把这口气硬咽在肚子里。他向前一步，行个礼，通了姓名。汉王点了点头，屁股扭动了一下，就算是还了礼了。英布也没听清楚汉王说了几句什么话，就赌着气告辞出来。随何跟着他，想安慰他几句。他还没开口，英布就指着随何说：“我不该听你的鬼话，莽莽撞撞地到这儿来。我也算是个王，想不到人家把我当作奴仆，我还有什么脸见人？”说着，拔出宝剑来就要自杀。随何连忙拦住他，说：“别急。汉王绝不会这么待您的，大概他喝醉了还没醒过来。您千万不要见怪。”英布收了宝剑，可是鼻子眼里还呼呼地响着。

随何正在劝英布的时候，来了两个招待的人，请英布到那个给他预备下的公馆里去歇歇。英布一走进公馆就愣住了。那公馆简直是个王宫，一切器具、摆设、帷子，等等，没有一件不是富丽堂皇的。还有服装辉煌的卫兵站在两旁，好像伺候大王一样。他想：“我原来不是奴仆，我还是个王。”这么一想，反倒怪起自己不该拔出宝剑来了。他正在得意的时候，张良、陈平等几个汉王跟前的红人儿都到了，请英布上坐，一个一个地拜见了他。接着就摆上酒席，说是给他接风的。不用说，英布是死心塌地服了汉王。

第二天，英布去拜谢汉王，汉王对他又恭敬又亲近，洗脚时候的那种傲慢劲儿完全没有了。汉王“打一巴掌揉三揉”的办法对英布完全适用。英布自告奋勇地要求去打霸王。汉王说：“霸王还挺强，不能轻易去惹他。请将军暂且带领一万人马去守成皋。将来一有机会好去进攻霸王。”英布同意，辞别了汉王到成皋去了。

汉王派英布去守成皋，还要派人去向关中催运军粮。正好萧何打发本族的许多兄弟子侄押着军粮运到了，还送来了不少关中的农民作为补充兵。汉王一见，真有说不出的高兴。那时候关中遭了大饥荒，一斛米要卖一万钱，老百姓已经到了饿死人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萧何还能够把军粮运到荥阳来，这实在太不容易了。关中的老百姓差不多全是反对霸王、拥护汉王的。他们听到汉王打了败仗，情愿出来帮他，连已经过了军役年龄的老头儿和还没到军役年龄的少年也赶来投军。汉王老在荥阳一带对付着霸王，把关中完全交给了萧何。俗语说，“人心难料，鸭肫难剥”。万一萧何壮大起来自立为王，那汉王不是井里打水往河里倒，白费力气吗？因此，他老是牵肠挂肚地派人到关中去慰问萧何。萧何也担心着自己的地位，故意挑选本族的兄弟子侄们派到汉王身边去，好叫他放心。汉王心中的一块石头果然落了地。可是他还有一块别的大石头压在心里：韩信打下了魏国，还要去进攻赵、燕、齐等地，“长线放远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万一霸王再来进攻荥阳，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