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兵发丧

汉王号召来的各路人马到洛阳会齐，声势相当浩大。他自己也很得意，认为这一回准能打下彭城。正在得意的时候，来了一个老头儿，责问他凭什么去攻打霸王。汉王给他问得一时答不上来，只好问他：“你是哪儿来的？来干什么？”那老头儿说：“我是新城的三老 （县或乡中管理教化的老年人） ，人家看我上了年纪，都叫我董公。我说，大王，以前天下人都恨秦国，把二世称为无道昏君，所以陈胜揭竿而起，天下响应。现在无道昏君已经没了，秦国也灭了，各国诸侯都守住自己的地界，按说不应该再打仗了。大王攻打霸王，也得有个名目。名正言顺，才能够叫人心服。”

汉王只知道打天下，没想到打天下还得有个名目这一花招。他用手背抹着高鼻子，又捋了捋下巴颏 （kē） 儿上的胡子，实在想不出什么名目来。看着董老头儿，好像他倒挺有把握似的，就很虚心地说：“请老先生指教。”董公说：“当初大王和项羽共同伺候义帝，你们都是他的臣下。后来义帝给人谋害了。这谋害义帝的罪名可大啦。可是人家还不敢说谋害义帝是谁主使的。要是大王把项羽暗杀义帝的事情传扬出去，同时吩咐全军举哀，穿孝三天，大王就说替义帝办丧事，号召诸侯为义帝报仇。这样，大王征伐项羽就有了名目了。”

汉王听了，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说：“好极了，好极了，老先生说得对。”当时就要请董老头儿做大官。董老头儿已经八十多了，不想做官，汉王送了他一份厚礼，恭恭敬敬地把他打发走了。

汉王就为义帝举哀，吩咐将士儿郎们穿三天孝。他发了个通告，说他愿意跟着各地诸侯同去征伐那个杀害义帝的人。

这个通告发了出去，没有多少日子，魏王豹、韩王信先到了；殷王司马卬和河南王申阳已经投降了汉王；常山王张耳就在身边。这些人当然都参加了。可是赵王的相国陈馀派人来说，要汉王杀了张耳，才肯发兵。汉王已经收留了张耳，正要重用他，怎么能杀他呢。他就在小兵当中挑了个面貌像张耳的人，把他的脑袋割下来，交给送信的人带回去。陈馀见了那颗人头，血肉模糊，也看不清楚。一来人头的确有几分像，二来陈馀也想不到汉王会骗他。他就发了一部分兵马给汉王，算是共同去征伐霸王。

这么着，汉王趁着霸王正忙着对付齐、梁的时候，就会合了各路兵马一共有五六十万人，准备向东打过去。虽然有了这许多兵马，可是韩信和张良说要想打败霸王还不是时候。他们认为这些人马是勉强凑起来的，有的诸侯是强迫来的，现在还不能跟霸王拼个高低。汉王不相信这些话，他觉得为义帝办了丧事，穿了孝，这么名正言顺的大军打不了胜仗才是怪事。不管怎么讲，进攻彭城是有把握的。韩信不愿意去，就留在后方，也大有用处。万一霸王趁着大军不在咸阳的时候，偷偷地打过来，这倒不能不防备。他就叫韩信去守咸阳，拜魏王豹为大将，带领大军去攻打彭城。彭越也带着三万人马来帮助汉王。

霸王的精锐部队都驻扎在城阳，彭城兵马不多，只有一个虞子期算是大将。要论打仗，这位霸王的大舅子有点差劲。九江王英布离彭城比较近，可是他守着自己的地盘，并没派救兵来。汉王不费多大的力气就把彭城占领了。他进了彭城，住在霸王的宫里。宫里有得是美女和珍宝，这些都是汉王的了。好在这一回樊哙和张良都没说什么，他乐得痛痛快快地先享一享福。汉王一高兴，将士们也有好处，他们就都有说有笑地大吃大喝起来，过着快活的日子。可是汉王还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他早听说霸王的妃子虞姬是个大美人儿，怎么宫里找不到她呢？哪儿知道虞子期一见汉王大军，好汉不吃眼前亏，早就保护着虞姬逃到城阳去了。

虞子期向霸王报告了彭城失守的事，霸王也没怪他，只是骂着汉王说：“忘恩负义的刘邦，竟敢夺我彭城！”他对大将龙且 （jū） 和钟离昧等人说：“你们在这儿攻打齐国，再叫九江王英布出兵相助，我亲自去要刘邦的狗命。”

他就带着项庄、桓楚、虞子期、季布等几个将军和三万精兵，猛虎似的沿路扑过去。中间也有几个城由汉兵守着，可是他们哪儿抵挡得住霸王呢？霸王的三万精兵很快地到了彭城。彭城里面的汉王和将士们正快活得连日子都忘了。他们天天喝酒、玩儿。赶到霸王的兵马半夜里到了城下，他们还在醉醺醺地做着好梦。直到小兵来报告，才把他们的酒吓醒了。霎时心慌意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是汉王有能耐，立刻出来召集众将官，叫他们调动大队人马。天一亮，他们就开了城门，出去对敌。

霸王的一支画戟没有人敢抵挡，不必说了，就是楚兵也都个个英勇，一个抵得上汉兵十个，把汉王为义帝办丧事的大军杀得七零八落，各自逃命。那个刚投降了汉王的司马卬一见霸王，已经害了臊。赶到霸王责备他为什么投降敌人，他就背书似的说：“因为你杀了义帝，所以我离开了你；因为汉王为义帝发丧，所以我归附了他。”霸王大喝一声：“啊？你说什么！”就像打雷似的把司马卬吓得从马上摔下来，又挨了霸王一戟，送了性命。

接着，汉王的第二队和第三队人马还想跟霸王对敌一下。那两个领队的将军也是刚投降汉王不久的，一个是河南王申阳，一个是常山王张耳。申阳还劝霸王像他一样地投降汉王。霸王用画戟回答了他，他从此不能再开口了。张耳眼快，一见申阳这么下场，赶紧向后逃跑。楚军追杀了一阵，远远地望见汉王，就拼命地赶上去。幸亏汉王有樊哙、周勃、卢绾他们保护着，总算没让霸王打着。霸王这一队打了胜仗，后面的项庄、桓楚、虞子期、季布等各领着大队人马，冲杀过去。汉兵大乱，自相践踏。

楚军正在追杀的紧要关头，横路里突然闪出来一队汉兵，领头的正是大将魏王豹。霸王见他来得正好，就跟他对打起来。魏王豹倒挺大胆的，一个劲儿地往霸王的身边钻。霸王的画戟太长，使不上了，就拿起铜鞭来，朝着魏王豹的脑袋打过去。魏王豹连忙躲开，胳膊上已经挨了一鞭。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急急地打着马屁股逃回去。

楚兵勇气百倍，见人就杀，汉兵心惊肉跳，有路就跑。这一下子汉兵就死伤了二十多万，其余的兵马逃到灵璧县 （今安徽灵璧一带） 东边，争前恐后地要渡过睢水 （睢suī） 去。不料楚兵赶到，把那些正要渡河的汉兵打得无路可逃。在岸上的连爬带滚地给挤到水里去，在船上的因为人太多，乱纷纷地反倒把船弄翻了不少。汉兵死在水里的大约有十几万人。十几万人掉在水里，起初还随着波浪漂浮着，后来连睢水也给堵住了。

那几个保护着汉王的大将也被楚军杀散，害得汉王只好跟着几百个小兵乱跑。过了一会儿，总算有一个刘泽带着一队败兵来见汉王。他是从彭城逃出来的。他向汉王说了个大概，汉王才知道留在彭城的司马欣和董翳已经投降了霸王，楚兵还把太公、吕氏和审食其都掳去了。汉王一想：“董公为义帝发丧的法宝怎么会不灵呢？唉，我后悔没听韩信和张良的话，弄到这步田地！”还没容他想到太公和吕氏怎么样，突然四面敲起鼓来，楚兵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下子楚兵好像打猎似的把汉王圈在当中，紧紧地围了三层。他叹了一口气，说：“今天我要死在这儿了！”看看手底下只剩下了几百个小兵，怎么逃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