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陈仓

汉营里几个主要的将军一听到汉王择日子要拜大将，一个个高兴得眉开眼笑，谁都认为自己能力强、功劳大，“不拜我为大将拜谁呢？”赶到汉王上了拜将台，拜的是韩信，全军都愣了。

汉王按照仪式拜韩信为大将以后，就问他：“丞相屡次推荐将军，将军准有妙计，请将军指教。”韩信谦让一下，说：“不敢。”接着他问：“大王往东进兵，是不是要跟霸王争天下？”汉王说：“是啊。”韩信又说：“大王自己估计估计跟霸王比，有没有像他那么勇、那么狠、那么强、那么好心眼儿？”汉王不言语。过了一会儿，说：“比不上他。”

韩信向汉王拜了拜，祝贺说：“我也觉得大王比不上他。可是我曾经在他手下做过事，知道他的能耐，也知道他的毛病。霸王吆喝一声，上千的人都会给他吓倒，多么勇，多么狠哪，可是他不能接受别人的意见，不能重用有本领的将军。他的勇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霸王待人，又恭敬又有爱心，说话挺温和，瞧见别人有病，他会掉眼泪，把自己吃的、喝的分给他，心眼儿多么好；可是人家立了大功，应当封爵位的，他不封，就说封了，他还拿着封爵位的印，左摩右摩，把印的四个角都摩光了，还舍不得交给人家。他的好心眼不过是婆婆妈妈的好心眼罢了。霸王的力量挺强，可是他犯了四个大错误，很容易会变成弱的。”

汉王连忙问：“哪四个大错误？”韩信接着说：“霸王分封诸侯，自己做了头儿，就该守在关中，他可偏拿彭城做都城，这是一个错误。违背了义帝‘先进关为王’的前约，不按功劳的大小分封诸侯，把好地方封给他所欢喜的人，这么不公平的做法，大家心中不服，这又是一个错误。把义帝轰到长沙去，别的诸侯见他这么办，也学他的样儿，把他们的主人轰走，自己抢夺地盘，这又是一个错误。霸王到过的地方，没有不遭到屠杀和破坏的，这又是一个错误。天下怨恨他的人多，老百姓都不亲近他，只是在他的暴力底下，怕他罢了。他虽然做了诸侯的首领，实在已经失了人心。所以我说，他的强很容易会变成弱。只要大王不犯他所犯的错误，信任天下有本领的人，怎么能不打胜仗？拿天下的城邑封给功臣，谁能不心服？士兵们都想回到东边去，大王率领他们，名正言顺地去征伐背约的人，敌人怎么能不逃散？再说霸王在新安坑杀了秦国投降的士兵二十多万，只有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个人没死。秦人的父兄恨这三个人恨到骨髓里去了。他还封他们为王，秦人能向着他们吗？大王您哪，进了武关，一点也不伤害老百姓；到了咸阳，废除了秦国残酷的法令，跟秦人约法三章，秦人哪一个不盼着大王留在关中？现在大王发兵往东边打过去，三秦只要发个通告出去就可以拿下来。”

汉王听了，高兴得什么似的。虽然还有几点不大相信，可是从心眼儿里佩服韩信，一切听从他的调度，只恨没早拜他为大将。

韩信就调配将士，编排队伍，操练兵马，宣布纪律，没花了多少日子，就训练成了一支挺整齐的军队。他跟汉王、萧何先商议定当以后，把东征的计划挺秘密地告诉了夏侯婴、曹参、周勃、樊哙、卢绾这几个人，嘱咐他们保守机密，分头干去。汉王和韩信率领着大军静悄悄地离开了南郑，叫丞相萧何留在那儿收税征粮，接济军饷。韩信吩咐樊哙、周勃他们带领一万人马去修栈道，限三个月完工。

樊哙、周勃他们督促一万士兵修栈道。栈道不修好，大军就过不去。可是烧毁的栈道接连有三百多里，高低不平，地势挺险。有的地方弯弯曲曲，要盘旋几层；有的地方上悬峭壁、下临深渊，没法站脚，无从动手；有的地方必须架桥；有的地方还得开山。一万人马修了十几天，已经摔死了几十个人，摔伤的更多，只不过修了短短的一段。限期又紧，口粮又少，士兵们个个抱怨。樊哙管不住小兵，自己也火儿了。他说：“这么大的工程，就是十万壮丁，修它一年，也没法完工。”士兵们听到监工的也这么说了，大伙儿千埋怨、万埋怨，干活儿就更没有劲儿了。

过了几天，上头又派来了三五个工头，还押来了一千名民夫。他们传达汉王的命令，说樊哙、周勃口出怨言，给予撤职处分，把他们调回去。新的工头确实比樊哙他们强，天天督促士兵按部就班地一路修过去。汉王拜韩信为大将，派樊哙修栈道都是兴兵东征的大事，修栈道更是轰动汉中的大工程。运木料、送粮草、拉民夫、惩办逃亡的士兵，吵吵嚷嚷，闹得鸡飞狗上屋。栈道还没修了多少，兴兵东征的警报早已到了关中。

雍王章邯一面派暗探去打听修栈道的情况，一面调兵遣将预先做了准备，去挡住东边的栈道口。他听了探子们的报告，才知道汉军的大将原来是钻裤裆的淮阴人韩信，汉王的将士们都不服气，修栈道的士兵和民夫天天有逃走的，别说三个月，就是一年两年也修不到自己这边来。栈道不修通，就算汉军长了翅膀也不容易飞到关中来，汉王可早就嚷着“东征”“东征”。真是雷声大、雨点小，把行军大事当作闹着玩儿。话虽如此，章邯是个有经验的将军，没有事也当有事看。他又派了一些兵马到西边地区，仔细巡查，守住关口、要道，以防万一。他还天天派人打听汉军的动静。

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急报，说：“汉王大军已经过了栈道，夺取了陈仓，向这边打过来了。”章邯还有点半信半疑，栈道并没修好，汉军就是长着翅膀也飞不过来啊！他哪儿知道当初韩信投奔汉王，压根儿就没走栈道，他是绕到陈仓走小道到南郑的。这会儿韩信用了一个计策，叫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章邯只知道派兵守住栈道那一溜，人家可不走那条道，偷偷地绕到陈仓，大军已经到了跟前。

章邯亲自带领军队赶到陈仓那边去抵御汉军，可是他哪儿挡得住归心如箭的汉军？章邯打了败仗，死伤了不少人马，急忙忙地逃回废邱 （雍王章邯的都城，在陕西省兴平市） 。他一面守住废丘，一面向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讨救兵。这两位宝贝恐怕汉军进来，自顾不暇，压根儿没敢发兵去救别人。韩信可早就侦察了废丘的地形，定下了攻城的计划。他不等待打下废丘，就先派樊哙、周勃、灌婴他们去进攻咸阳。赶到这边韩信引水灌城，占领了废丘，章邯自杀，那边樊哙他们也已经进了咸阳。

三秦的首领章邯一死，雍地、咸阳给汉军占领，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更加孤立。韩信早就说过，“秦人恨这三个人恨到了骨髓里”。三秦各县一见汉军到来，大多没打就投降了。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打了几阵败仗，也只好先后投降。不到三个月工夫，三秦变成了汉王刘邦的地盘。这可把霸王气得头顶冒烟。齐王田荣、赵王歇、代王陈馀的叛变已经够叫他生气，汉王刘邦又夺去了三秦，如果就此拉倒，以后这些人会更加无法无天。还有彭越这家伙仗着田荣的势力，也不断地扰乱梁地。项羽认为赵王歇、陈馀、彭越跟他作对全是由于田荣给他们撑腰，只要先把田荣除了，北边就可以平定。可是汉王刘邦那边也不能不去征伐，这么着，他又要去攻打刘邦，又得去攻打田荣，他自己总不能同时进攻两头。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他收到了张良给他的一封信，劝他去征伐田荣。

张良不是在韩国吗？怎么会替汉王说话呢？原来霸王不让韩王成跟着张良回去，把他带到了彭城。霸王因为韩王成从来没出过力，把他降了一级，改封为侯。也是韩王成不识时务，自己的命都在别人手里，他还大发牢骚。霸王说他不识好歹，就把他杀了，立前吴令郑昌为韩王，叫他挡住汉王那一头。郑昌可不是韩国王室的血统。在霸王看来，杀一个韩王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偏偏韩相国的子孙张良把他当作命根子。他在博浪沙向秦始皇行刺，并没有别的企图，就因为秦始皇灭了韩国，他单纯地要为韩王报仇。这会儿霸王杀了韩王成，他哭得死去活来，怎么也得替他报仇。张良就逃到汉王那边，替他出了个主意，写信给霸王，大意说：“汉王不守本分，固然不好，可是他只要收复三秦，在关中做王，依照怀王的前约就心满意足了。只是齐、梁、赵等地不及时平定，田荣他们必定来打西楚，到了那时候，天下将不堪收拾了。”

霸王和范增明知道这是张良替刘邦出的缓兵之计。可是平定了齐、梁、赵，单单关中一个地区，回头再去收拾也不太难；要是现在先去对付刘邦，那么，往后齐、梁、赵、代、燕就更没法收拾了。倒不如将计就计，卖个人情吧。他们就决定发兵去征伐田荣。

霸王通知魏王豹、殷王司马卬、韩王郑昌小心防备汉兵，又叫九江王英布发兵，一同去征伐齐王田荣。英布派他手底下的一个将军带着几千兵马去会霸王，说自己有病不能到远处去。霸王知道英布不愿意离开南边，心里有点怪他，就另外给他一道秘密的命令，嘱咐他去暗杀义帝。英布也认为义帝虽说挂个名儿，可是究竟还有个名义，让天下人借口说，霸王所封的王，因为没有义帝的命令，都不是正经八百的，九江王也只是个草头王罢了。义帝呢，又不愿意马上搬到长沙去，经过几次催促，他还慢吞吞地在路上磨着。英布没跟着霸王去进攻齐、梁，这会儿他可不能再不服从指挥了。他就吩咐一班心腹士兵，扮作强盗，追上义帝的船，在江面上把他杀了。

他们杀了义帝回来，在半道上遇到了英布的丈人衡山王吴芮和临江王共敖的士兵，他们也是受了秘密的命令去暗杀义帝的。他们知道这件事英布已经办了，就分头回去。英布派人回报了霸王，霸王去了一件心事，专心去打齐、梁。

就在这个时候，汉王拜韩庶子信 （韩襄王庶出的孙子，后人称为“韩王信”） 为韩太尉 （官名，专管军事，地位跟丞相相等） ，派郦商还有别的几个将军帮着韩庶子信去收复韩地。汉王还答应韩庶子信：只要他打下韩国，就封他为韩王。霸王所封的韩王郑昌和河南王申阳打了败仗，都投降了汉王。韩庶子信就做了韩王，那个原来的韩王郑昌反倒做了他的臣下。

汉王收复了三秦、韩地和河南以后，到了关外，安抚了当地的父老，又回到栎阳 （今陕西西安） ，拿它作为都城。他下了一道命令，把以前秦国的林园一律开放，让农民耕种，又派张良去劝魏王豹投降。魏王豹见汉军强大，就依了张良。这么一来，河内吃紧了，殷王司马卬赶紧打发使者去向霸王求救。可是霸王那边也正忙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