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羊倌

从陈胜起义以来，这是起义军最困难的时候了。陈胜、吴广、周文等几个主要的领袖已经死了，张耳、陈馀他们早已背叛了陈王，现在又立赵歇为赵王，齐国的田儋、燕国的韩广、魏国的魏咎这些原来六国的贵族各抢各的地盘，已经跟农民起义军分道扬镳。其他各地小股的起义军彼此孤立，力量分散。另一方面，秦将章邯、李由等兵精粮足，正在打击起义军，予以个别击破。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项梁在薛城召开会议，把起义军重新组织、整顿一下，准备再做斗争，在会议当中他说：“我打听到陈王确实死了，楚国不能没有王。因此，请各位共同来商议，公推一位楚王。”大伙儿叽叽喳喳地商量了一下，就说：“请将军决定吧。”有的干脆提议立项梁为楚王，项梁并没有答应。

正在为难的时候，卫士报告说：“有一位居巢 （居巢，今安徽巢湖一带） 人范老先生求见将军。”项梁就出来迎接，请他坐下。问他：“老先生远来，有何见教？”范增说：“我已经七十了，本来不想出来。因为将军家历来做我们楚国的大将，又听说将军虚心接待天下人士，我这才冒昧来见将军。我只来说几句话，说完了就回家去。”

在座的人都挺尊敬这位老先生。项梁恭恭敬敬地说：“请老先生多多指教。”范增说：“秦灭六国，其中受委屈最大的是咱们楚国。怀王死在秦国，楚人到今天还替他诉委屈。陈胜起兵，不立怀王的后代，自己做了王，难怪他长不了。现在将军在江东一起义，楚国的豪杰一窝蜂似的都护着将军，还不是因为将军家祖祖辈辈做楚国的大将，准能恢复楚国，立楚王的后人为王吗？将军能这么依从楚人的愿望，大公无私地替六国报仇，天下诸侯必然响应。秦虽说挺强，也没法抵抗将军。”

项梁说：“老先生说得对。我们这就派人去找怀王的子孙去吧。”大伙儿都认为能恢复旧六国贵族真是大公无私的好事情，就都留在薛城准备迎接新王。项梁留住范增，请他做谋士。范增见项梁这么诚恳，就不回家去了。

项梁派人到各处去找楚怀王的后代，可是哪儿找得到呢？秦灭了楚国以后，怀王的子孙死的死、逃的逃，哪儿还敢出头露面？还是钟离昧有见识，他认为城里是找不到的，还是到乡村里去打听吧。事情也真凑巧，还真给他在看羊的孩子里面找到了楚怀王的一个孙子，名字叫“心”，大家都管他叫“孙心”。还有一个奶妈子跟他一块儿躲在村子里，他们住在村子里八年了。这会儿孙心已经十三岁，替人家看羊也有好几年了。钟离昧仔细查问下来，有凭有据，果然是楚怀王的孙子。当时就替他换了衣服，把他送到薛城。虽说他是个十三岁的羊倌，究竟是楚怀王的亲骨肉，大伙儿就立他为楚王 （公元前208年，二世皇帝二年六月） ，拿盱眙 （xū yí，今江苏淮安） 作为都城。因为楚人还想念着楚怀王，他们就管他叫楚怀王。

十三岁的楚怀王怎么能掌握大权呢？总得有人替他出主意，可是出命令还得用他的名义。楚怀王就拜陈婴为上柱国，封项梁为武信君，英布为当阳君。其他像项羽、范增、蒲将军、季布、钟离昧、桓楚、于英等都有一定的职位。楚怀王封完了官，带着上柱国陈婴到都城盱眙去了。

张良趁着这个机会央告项梁，说：“将军满足了楚人的愿望，恢复了楚国，立了怀王，这是再好没有的事。现在楚、齐、赵、燕、魏都有了王，单单我们韩国还没有个主人。在韩国的公子当中，要数横阳君成最贤明，要是将军立他为韩王，他必定感激将军，亲楚抗秦。”

项梁就打发张良带着一千多人马去立韩成为韩王，拜张良为韩国的司徒，嘱咐他往西去收复韩地。韩司徒张良就跟沛公刘邦分手了。张良找到了韩王成，跟他一块儿进攻韩地。他们也夺到了几个城。赶到秦将章邯打到韩国，又把那些城夺了回去。韩王成跟张良只好带着项梁给他们的一千多人在颍川 （就是三国时的许昌，今河南许昌、平顶山一带） 一带来回打游击。

项梁打发张良去进攻韩地以后，就带领着大军往北去攻打亢父 （今山 东济宁一带） 。正在这个时候，魏相周市派使者来讨救兵，说秦将章邯打进魏国，魏王咎没法抵抗，他迫切地央告武信君项梁和齐王田儋派兵去救。齐王田儋亲自带兵去救魏国，项梁也派大将项它 （tuó） 到魏国去援助。哪儿知道项它的大军还没赶到，大将章邯已经打败了齐国和魏国的两路军队。齐王田儋和魏相周市都死在乱军之中。

魏王咎知道不能再抵抗章邯，就派使者到秦营里去说，请章邯下令不准屠杀魏人，他就献城投降。章邯写了回信，答应他决不杀害魏人。魏王咎看了回信，才放了心。他自己可不愿意投降，放火把自己烧死了。他的兄弟魏豹逃出来，在路上碰到了项它。项它觉得一时不能反攻，就带着魏豹去见项梁。

项梁见了魏豹和项它，打算亲自去进攻魏地。他还没出兵哪，齐将田荣派使者从齐国跑到项梁跟前，趴在地上，直哭。项梁问了齐国的使者，才知道田儋给章邯杀了以后，齐人立以前齐王建的兄弟田假为王，田角为相国，田间为将军。田儋的兄弟田荣认为以前的齐国早已灭了，现在的齐国是由田儋恢复过来的，田儋死了，应该由他的子弟继承王位，田假哪儿能做王呢？田荣就召集了田儋的将士逃到东阿 （今山东聊城一带） 。章邯追到东阿，一定要消灭田荣。田荣见东阿被围，没法抵抗章邯，就派使者向项梁求救。项梁立刻带着项羽去救东阿。

章邯出兵以来没碰到过真正的敌手。这会儿头一次遇到了项梁的军队，果然跟别的军队大不相同，他已经挺担心了。一碰到项羽，简直别想对敌，他就往西逃去。田荣出城跟楚军一块儿追杀了秦兵一阵儿。田荣见章邯已经走远了，就替自己打算，假意地说要去安抚东阿的老百姓，带着自己的人马回去了。只有项梁的大军继续去追赶章邯。

田荣回到东阿，接着打败了田假、田角、田间他们，立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自己做了齐相，兄弟田横做了将军。田假逃到项梁那儿，要求项梁去征伐田荣。项梁一心要打败章邯，哪儿有工夫去管田家的私事？他收留了田假，然后打发使者去请田荣出兵共同进攻秦国。

田荣可只要夺地盘，不想去打秦国。他要求项梁杀了田假才肯发兵。项梁认为田假迫得无路可走才来投奔他，他可不能把他杀了。田荣不来相助，也就算了。他就吩咐项羽和刘邦去进攻城阳 （今山东菏泽一带） ，项羽跑在前头，很快地把城阳夺过来。项羽、刘邦回来向项梁报告，项梁带领着他们穷追章邯，大破秦军。章邯逃到濮阳 （今河南濮阳） ，坚守不出。项梁一时打不进去，就自己去进攻定陶 （今山东定陶） ，接着派项羽、刘邦再往西向陈留进攻。

项羽跟刘邦一路打胜仗，一直打到雍丘 （今河南杞县） ，正碰到秦将李由前来对敌。李由是丞相李斯的儿子，也是秦国的一个大将。他可没碰到过项羽，这会儿勇气百倍地跟他对打起来。项羽见他来势汹汹，就靠边一让，顺手一戟，把他挑到马下。士兵们过去，好像切菜似的把他的脑袋切了下来。秦军一见死了大将，逃的逃，投降的投降。李由碰上了项羽，丧了命，对秦国来说，他总算是个阵亡的将士，哪儿知道二世不但没把他当烈士看，反倒定了他父亲李斯的罪，把李家一门全都杀了，这真是从哪儿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