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献帝还怕李傕、郭汜、张济率军追上来,就派太仆韩融到弘农去跟他们讲和。李傕率军已经抢到了不少宫女、财帛,自己的兵马也不多,再要往东去跟关东诸侯比个高低,没有这份力量了。他们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把扣在那边的一些大臣让韩融领了回去。
韩融带着这些官吏回到安邑,吃饭的人更多了。粮食早就不够,连稀粥都喝不上,只好拿些青菜、枣子什么的煮成薄汤灌灌肚子,这日子真不好过。别以为这批文官、武将、内侍、宫女流落在安邑多么苦,安邑要比长安强得多哪。长安几十万户口,给李傕、郭汜这么一捣乱,死的死、逃的逃,变成了一座空城。强健的四散逃去找活路,软弱的被人和狗吃了。此后两三年,整个关中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大伙儿正在吃糠菜和枣子过日子的时候,河内太守张杨从野王 (属河内郡,今河南沁阳一带) 带了些粮食来朝见汉献帝,还建议迁都到洛阳去,一批文官,像杨彪、董承等人虽然赞成,可是还得听听那些武将的意见。杨奉手下的骑都尉徐晃也劝杨奉回到洛阳去。杨奉倒也同意。可是李乐、韩暹等人反对,要他们的命也不走。他们已经占据了这个地盘,皇上在他们的保护之下,要是到了洛阳,他们未必能掌握大权。杨奉改变了主意,同意拿安邑作为京师。别的人可又不同意。文武百官争闹了一场,张杨袖子一甩,回野王去了。
就说汉献帝和大臣们都留在安邑,也得有各州郡的朝贡才能维持朝廷啊;就说没有朝贡,各地能送些救济粮来也是好的。难道全国这么多州郡的太守、刺史,就没有个能够保驾的人吗?那时候,关东牧守之中,名望最大的是袁绍、袁术哥儿俩,一个在冀州,一个在扬州,称得起地广、人多、兵力强。除了“二袁”以外,比较出名的还有三个人:第一个是杀了他的上级、占领着幽州的公孙瓒;第二个是打败了吕布、张邈,由兖州刺史升为兖州牧的曹操;第三个是联络袁绍、对抗袁术的荆州牧刘表。再就是远在东北的辽东太守公孙度、远在西南的刘焉的儿子益州牧刘璋。此外,刘备虽然做了徐州牧,还只能算是袁绍的部下;孙策刚在江东站住脚,也只能算是袁术的手下人。这许多牧守和将军之中,有的互相攻打,有的自顾不暇,要说有力量能给汉献帝保驾的恐怕还得数冀州牧袁绍了。
袁绍的谋士、广平人沮授 (沮jǔ) 抓住机会对袁绍说:“将军家辅助皇家,历代闻名。现在朝廷潦倒,宗庙残毁。为将军打算,赶快往西去迎接皇上,请他迁都到邺中来,借着天子的名义号令诸侯,谁不服从朝廷,就去征伐他,这是名正言顺的好事情,谁敢反对?将军千万别错过这个勤王的好机会呀!”
袁绍点了点头。师出有名,为什么不出兵呢?挟住皇上就可以向诸侯发号施令,那要比做个挂名的盟主强得多了。袁绍一点头,另外两个谋士马上起来反对。两个都是颍川人,一个叫郭图,一个叫淳于琼。他们认为沮授是个书呆子,为什么要挟着天子才去号令诸侯呢?为什么一定要捧个姓刘的做摆设呢?他们说:“汉朝早就完了,怎么也扶不起来。再说天下英雄都起来了,各人占领着州郡,招兵买马,带着上万士兵的将军有的是。这形势就好像当年的秦朝一样。秦丢了一只鹿 (鹿指天下或政权) ,谁先逮住,谁就做王。要是将军把天子接了来,那就什么也不能自己做主了。动不动,得上奏章,听诏书。服从了,就没有实权;不服从,徒然让别人说不是。这是自讨苦吃,沮授这个计策不好!”
沮授坚持着说:“勤王是名正言顺的,既合大义,又合时宜,有什么不好呢?要是咱们今天不赶快去,准有别人抢在头里。那多可惜呀!”
袁绍听了他们两派的议论,觉得都有道理,各有各的利害,一时决定不下。正在这个时候,袁绍听到东郡太守臧洪背叛了他,就认为镇压自己部下的叛变要比迎接天子重要得多。他马上发兵去打东郡。东郡是属冀州管的,臧洪的东郡太守这个地位也是袁绍给他的,自己人怎么会闹起来呢?
原来臧洪曾经在广陵太守张超手下做过事,两个人称得起是知己朋友。曹操围困雍邱进攻张超的时候,张超向臧洪求救。臧洪向袁绍请求救兵去支援张超,袁绍怎么也不答应。张超全家因此被灭了门。臧洪就跟袁绍断绝来往。袁绍马上发兵去征伐臧洪。可是几个月没能把东郡打下来。袁绍还有点喜爱臧洪的才能,特地叫臧洪的同乡广陵人陈琳写信去劝他认错,说袁绍还可以重用他,信上还说:“要是你不认错,不投降,你死了,名声也就没了。”臧洪不肯屈服,他给陈琳一封回信,里面有句话,说:“你说我死了,名声也就没了;我只能笑你活着就跟死了一样。”
陈琳把这封回信交给袁绍,袁绍知道臧洪要跟他拼死到底,就又发一支兵马加紧攻打。臧洪实在不能坚守下去,他打发使者从城头上吊下去,往南到徐州向吕布求救。吕布自己被曹操打败,投在刘备门下,住在小沛,自顾不暇,怎么能帮他呢?这么着,臧洪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末了,城池被攻破,自己也被掳去了。
袁绍大摆酒席,请了许多客人。他理着胡子很得意地对臧洪说:“你真太对不起我啦。今天你可服了吗?”臧洪向他吐了口唾沫,瞪了他一眼,高声地说:“袁家四世五公,受了朝廷大恩。现在皇室衰弱,你们袁家人不能设法扶助,反倒割据地盘,成心谋反,杀害忠良,厚颜无耻地还自以为得意。可惜我臧洪力量不足,不能除灭乱臣贼子,为国报仇。还说什么服不服?”
袁绍在许多客人面前被他骂得连脖子都红了,马上吩咐武士们把他推出去杀了。忽然有人起来反对,说:“将军首先起义兵,原本是为天下除暴。但现在却杀了忠义之士,上违天意,下违人心。再说臧洪不听命令,也是出于信义,将军应当包涵一下,怎么能仗着自己手里有刀就把不服你的人杀了呢?”袁绍一看,原来是以前东郡的大官陈容,他是臧洪的同乡。袁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叫人把陈容扶出去,对他说:“你跟臧洪不同,别再胡说八道了。”陈容不愿意屈服,他偏要争个理。他说:“做人要讲道理,讲道理的是君子,不讲道理的是小人。我情愿跟君子一块儿死,可不愿意跟小人一块儿活。”
袁绍沉不住气,把陈容也杀了。那些喝酒的人不由得叹息了一会儿。有的还偷偷地说:“一天当中杀了两个义士,未免太过分了。”
袁绍杀了臧洪和陈容,平了东郡,是不是就去帮助汉献帝呢?不,他打算再向幽州去夺地盘。幽州人士因为公孙瓒杀了刘虞,已经对公孙瓒不满意了,没想到他并吞了幽州以后,越来越骄傲自大,一点也不顾及老百姓。人家待他好的地方他忘了,待他不好的地方他可忘不了。因此,当地的豪强和人民都不愿意向着他。刘虞部下有个渔阳人叫鲜于辅 (姓鲜于,名辅) ,他暗地里联络了一部分幽州的兵马要替刘虞报仇。
鲜于辅看到燕人阎柔很有本领,而且跟住在那边的胡人也挺合得来,就推他为乌桓司马,叫他去招收那边的胡人和汉人。鲜于辅和阎柔居然召集了几万名胡人和汉人。他们有了这几万人马,就跟公孙瓒派来的渔阳太守邹丹打起来了。他们在潞北 (属渔阳郡,今北京通州) 大战一场,杀了邹丹和他的士兵四千多人。乌桓王也率领乌桓和鲜卑的七千多骑兵跟着鲜于辅往南来。他们听说刘虞的儿子刘和还在袁绍营里,就派使者到冀州要接他回去。袁绍正想兼并幽州,很高兴地同意了。他派大将麹义 (麹qū) 带领十万大军护送刘和到幽州去。
公孙瓒连忙调动大队兵马去抵抗,在鲍邱 (河名,在今河北三河和天津宝坻一带) 展开了大战,这一仗要比潞北那一仗厉害得多了。公孙瓒节节败退,士兵被打死的就有两万多,打伤的和逃亡的还不在内。公孙瓒逃到蓟城 (蓟jì) ,再也不敢出来了。这一来,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这些地方的人纷纷地起来,杀了当地的官吏,响应鲜于辅和刘和。
公孙瓒怕蓟城守不住,退到易城 (今河北雄县) ,把城墙加高加厚,护城河加宽加深。城里再造碉堡,都有五六丈高,上面是楼。最中间的一座楼特别高大,高达十丈,公孙瓒自己住在这里。他拿铁铸成门,铁门里不让任何人进去,连使唤的手下人都不用,伺候他的全是丫头和妇女。七岁以上的男孩子就不准进去。他住在楼上,文书来往都用绳子吊上吊下,又叫那班伺候他的妇女大嗓门说话,叫喊声能让几百步以外的人都听到才算顶事。公孙瓒叫这些妇女传达命令。以前的谋士、将军、宾客很少跟他见面。这么一来,他就没有亲信的人了。
有人问他为什么把自己这么孤立起来呢?他说:“我以前到边外轰走胡人,在孟津扫平黄巾。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我一有机会出动大军,就可以平定天下。到了今天,各地起兵,越打越乱,我才知道自己是没法安定天下的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将士和人民休养休养,努力耕种,免得遭受灾荒。因此,我筑了城墙和碉堡,储藏粮食三百万斛,足供好几年吃用。几年以后,等到粮食吃完了,天下形势可能有所改变。到那时候再作道理吧。”
公孙瓒实行只守不战的办法,粮食又足,倒弄得麹义和手下进退两难。过了些时候,粮草供应不上,麹义只好撤兵回去,反倒被公孙瓒追杀一阵,夺去了不少车辆。麹义向袁绍报告,说一时还不能消灭公孙瓒。袁绍只好下令暂时不再进兵。可是他下了决心,非把整个幽州拿下来不可。袁绍一心要夺取幽州,宁可把迎接汉献帝的打算搁在一边。
公孙瓒有几百万斛粮食,袁绍有几十万兵马,可是他们都不打算去帮助汉献帝。汉献帝流落在安邑,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刘虞,东汉末年政治家,汉室宗亲。曾任幽州刺史,在地方政绩卓著,颇有名望。他镇守幽州时为政宽仁,安抚百姓,深得人心。但由于与下属公孙瓒意见不合而产生矛盾,后出兵攻击公孙瓒,兵败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