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离合词的认识见仁见智。我们以《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以下简称《大纲》)词汇为考察基础,参考《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的标注,确定离合词考察范围。
我们考察《大纲》中的离合词。《大纲》对离合词的处理方法是“对于所谓的‘离合词’,一律算‘离’,不标注词性,如‘建交’‘打倒’‘推翻’”。由于人们对离合词的认定并不一致,我们再参考《现代汉语词典》对离合词的认定。《现代汉语词典》对离合词的标注方法是拼音中加“//”,如“洗澡xǐ//zǎo”。如果某词在《大纲》中未标注词性又在《现代汉语词典》的拼音中加“//”,为《大纲》和《现代汉语词典》一致认定的离合词,我们将这些词纳入考察范围,如“洗澡、睡觉、吃亏、跳舞”等。
但二者有不一致的地方,比如《现代汉语词典》注音上加“//”,但是《大纲》加注了词性。也就是说,《现代汉语词典》认定为离合词,而《大纲》没有认定其为离合词,如“编号、登记、定价、考试、留神、留心、留意、冒险、拍照、请愿、送行、随便、随意、谈天、同学、致辞、致电、抓紧”。也有《现代汉语词典》未加“//”,但《大纲》未标词性的述宾、述补等双音结构,即《大纲》认定其为离合词,但《现代汉语词典》并未将其视为离合词,如“定点、结果、据说、据悉、廉政、听说、与会、越冬”。还有《大纲》列为词条并未加词性(即《大纲》认定为离合词),但《现代汉语词典》中无此词条的,如“敬酒、吸烟(抽烟)、饮水、有害”。
我们的做法是,只要二者有一者认定为离合词,我们就纳入筛选范围。
还有一些《现代汉语词典》跟《大纲》都没有认定为离合词的双音结构,我们语感上认为这些结构可能产生离析,如“报销、出境、告别、集资、及格、慷慨、幽默、有意、有名、致敬、注册、注意”等,也纳入筛选范围。
以上做法主要是为了尽量取其最大值,全面甄别离合词。通过以上筛选,我们选定了《大纲》中的392个述宾、述补等双音结构作为初步考察甄别对象。
实际上,这392个可离析双音结构并非都是离合词,有一部分属于词组或短语。比如,《大纲》对一些常用结构也不标注词性。《大纲》指出“为了便于教学需要,对常用的动宾、动补结构,整体选入,不标注词性……”此外,《大纲》对离合词或常用结构的认定也值得商榷(如《大纲》认为“跳舞”属于常用结构)。因而,为了保证研究的严谨性,我们还要对离合词的范围进行界定。
经考察发现,392个双音结构大体可分为述补结构和述宾结构(《大纲》中没有出现主谓等其他结构)。述补结构共有30个,如“提高、看见、下去、遇见”,一般中间插入成分固定——只插入“得/不”,实际上是述补结构的可能式或结果式。述补双音结构的意义一般是前后两项意义的相加,这一部分结构更接近词组。邹立志、周建设(2007)指出,补充式(即述补式——笔者注)不宜看作离合词,因为加“得/不”是补充式的标志性特征,且不能扩展。齐沪扬(2000)也认为述补式应排除于离合词之外。我们同意他们的看法。
我们将研究的重点主要放在述宾结构上,这部分更加复杂。这部分可以分为两类:一类结构紧密,意义抽象,我们一般认为这些是词,如“洗澡、睡觉、吃亏”等;另一类结构松散,意义具体,基本上是前后两项意义的相加,这类结构接近词组或本身就是词组,如“干活、办事、送礼、降价”等。我们将前者称为凝合式双音结构,将后者称为组合式双音结构。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述宾双音结构家族内部并不统一,而是处于词与词组之间,构成连续统。
以上是理论上对述宾双音结构的划分,具体操作起来还有一定的难度。比如:结构紧密到什么程度是凝合式结构?松散到什么程度是组合式结构?具体到这些双音结构,哪些是凝合式结构,哪些是组合式结构,其鉴定恐怕应该有一个权威并可操作的标准。
《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对条目进行了词与语素的区分。词典“在区分词与非词的基础上给单字条目、多字条目标注词类”。“单字条目在现代汉语中成词的标注词类,不成词的语素和非语素字不做标注”[参见《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凡例第5条]。我们依据《现代汉语词典》确定如下标准:
(a)离析双音结构前项A(以下简称A)和后项B(以下简称B)二者的义项条目在《现代汉语词典》中都被认定为语素的话,那么该结构就是凝合式结构,如“及格、理发、注册、幽默、道歉”等。
(b)离析双音结构A和B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只有一者的义项条目被认定为语素的话,那么该结构也是凝合式结构,如“洗澡、冒险”等。
(c)离析双音结构A和B的义项条目在《现代汉语词典》中都被认定为词,但结构意义抽象,不是A义和B义的相加,该结构也是凝合式结构;否则,算作组合式结构。如“拐弯”在例(1)中是组合式,在例(2)中则为凝合式(本章例句如无特殊说明,均取自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1)瑞宣呆呆地看着他的后影,直到野求[拐了弯]。
(2)辣辣脑子[拐了一个弯],找老朱头弄了医院的证明。
类似的情况还有“握手、念书、上台、下台”等。
(d)离析双音结构A和B的义项条目在《现代汉语词典》中都被认定为词,其意义只是A和B意义的简单加合,那么,该结构就属组合式,如“订货、干活、办事、降价”等。
吕叔湘(1979)认为“有些组合只有单一的意义,难于把这个意义分割开来交给这个组合的成分,例如‘走路|洗澡|睡觉|吵架|打仗’等等,因此有人主张管这种组合叫离合词”。吕先生的见解非常精辟,实际上他所指的“这种组合”就是可以离析的“词”,也就是我们划分出来的凝合式述宾离合结构。因此,我们认为,凝合式述宾离合结构符合我们对离合词的认识,这些结构应该属于离合词。
经过分析甄别,392个双音结构中,有45个双音结构在CCL语料库中没有出现离析现象(44个述宾结构,1个述补结构),由于这些结构的离析率极低,不具备离合词的典型特征,我们不将其作为重点考察对象;还有29个述补结构也不宜看作离合词;组合式双音结构111个,如“干活、办事、送礼、降价”等,它们从意义上基本是A和B的简单相加,因此接近或属于词组。这样我们认定的离合词就只有凝合式述宾结构207个。请看下表:
表1 392个双音结构分类
应该特别指出的是,汉语中,词和词组(短语)构成一个连续统,无法也不可能截然分开,这是汉语的事实。词和词组(短语)界限的模糊性,不仅汉语是这样,其他语言也是如此。布龙菲尔德(1997)指出:“语言中有许多形式是处在黏附形式与词之间或词与短语之间的界线上,不可能把哪些形式可以放在绝对的位置上说,或哪些形式不可以,加以硬性的区别。这其中,短语和有些复合词最易当作边缘地带,因为它们的直接成分里没有黏附形式。”因此,我们以《大纲》为范围、参照《现代汉语词典》标准认定的离合词,其与词和组合式双音结构的界限也并非泾渭分明,而且我们认定的离合词内部也有典型与不典型之分。
不过,在科学研究上,以一个相对权威客观的标准,截取一个相对同质的范围为研究对象进行研究,是通行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