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动力学”是笔者对研究交际动力的理论的称呼。交际动力(communicative dynamism)这个术语是Jan Firbas(1921—2000)从1956年开始使用的。 1970年他撰写了《功能句子观理论中的交际动力概念》,比较详细地总结了他前些年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该文当年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一个研讨会上散发,第二年正式发行(参见Firbas,1974:19,注28)。1970年他还在第一届国际功能句子观理论研讨会上宣读了论文《功能句子观问题上的一些捷克斯洛伐克观点》,该文于1974年出版。1992年,他出版了《书面和口头交际中的功能句子观》,全面阐述了他的有关理论。
如上节所述,Mathesius的主位定义涉及两个方面:已知信息和谈论对象。但是,这两者有时候是不一致的。例如,Firbas(1974:24)认为An unknown man has asked him the way to the railway station的谈论对象是an unknown man,然而它在这里传递的信息既不是已知的,也不是显而易见的。另一方面,A girl broke a vase这样的句子因为没有已知信息,就会被认为是无主位的。为了解决这些问题,Firbas提出了他的交际动力学——按照句子成分对交际进展的推动作用,即它所承载的交际动力,来定义主位、述位。承载最低交际动力的是主位,承载最高交际动力的是述位。(同上:19,24)
他还提出了决定句子成分交际动力的三项因素:线性位置(linear position)、语义内容(semantic content)、语境依赖性(context dependency)。
线性位置是指句子成分在句子线性排列中的位置,是在句首、句中,还是句尾,就是Weil 最初所谓的体现意念运动的词序。一般来说,位于句首的交际动力较低,位于句尾的交际动力较高。语义内容是指句子成分的词性及其句法作用。做主语的成分一般交际动力较低,特别是当该成分是代词、专有名词、有定表达式时(Firbas,1992:7, 21,22)。带宾语的及物动词一般没有其宾语的交际动力高(Firbas, 1974:19)。语境依赖性是指其解读对语境的依赖程度。一般来说,有定表达式用于指称前文已经提到过的事物。它对语境的依赖程度较高,可预期性较高,其交际动力就相对较低。无定表达式则相反,它往往用于表达新信息,在语境中没有先行词,所以交际动力较高。(同上:18,19)一般来说,一个成分所传递的信息越容易从直接相关的语境中提取(retrievable),它对交际的进一步发展的推动作用就越少。可提取的信息是依赖语境的,不可提取的信息是语境独立的、不依赖语境的。因此,这个因素有时又被称为“可提取性”(Firbas,1987:30;1992:7,21)。
从他的实际分析看,这三项因素中,语境依赖性是最重要的,线性位置最不重要。 例如,在A girl came into the room这样的句子中,a girl指称一个在这个场景中新出现的人物,其中的不定冠词表明它是语境独立的,其解读不依赖上文,因此它在这个句子中承载最高交际动力,尽管它出现在句首。与此相反的是into the room这个状语。它表达已知信息,具有语境依赖性,因此承载最低的交际动力,对交际进展贡献最小,尽管它出现在句尾。换言之,这句话的句子各个成分的交际动力跟Into the room came a girl中的是一样的,尽管这两个句子的词序是正好相反的。(参见,Firbas,1974:18—19)
但是,如果由句子的主语—动词—宾语表示的施事—动作—目标格局是完全语境独立的,或是只通过施事/主语成分依赖语境的,如A/The girl broke a vase,那么,句子的宾语就是句子中交际动力最高的成分,其次是动词,最后才是主语。因为一个已知施事,甚至是未知施事,它的交际重要性都没有未知的动作及其未知的影响和结果大。(同上:19—20)这就是说,在完全语境独立的情况下,SVO这种语法化的词序跟交际动力的基本分布是一模一样的。(同上:35)
当然,一个名词性成分的语境依赖性的大小并不简单取决于它是由定冠词,还是由不定冠词引入。在An unknown man has asked him the way to the railway station这个句子中,Firbas就认为an unknown man承载的交际动力较小,属于主位部分。(Firbas,1974:24)他当时没有详细解释其理由,但是1992年的书对这个问题有较深入的讨论。
在讨论语境依赖性的第三章(Firbas,1992:21),他明确说,由定冠词引入的成分不一定就传递已知信息。他用的例子是来自Mansfield的 The Garden Party and Other Stories 的下面这句话:
Beryl stepped over the window, crossed the veranda, ran down the grass to the gate.He was there behind her.
从形式上看,the window,the veranda,the grass,the gate都是由定冠词引入的,而且这些事物上文也都提到过,在这个意义上,它们传递的应该是已知信息。但是,Firbas却认为它们在这里传递的是新信息,它们告诉读者Beryl要到什么地方去(the gate),以及她的行走路线(over the window, across the veranda, and down the grass)。
Firbas(同上:22)同时认为,专有名词跟普通名词一样,也不一定传递已知信息。
[ ...and a very gay figure walked down the path to the gate.] It was Alice, the servant girl, dressed for her afternoon out.
Alice是小说中读者已经熟悉的人物,但是,在这里它传递的是新信息,点出了正在出门的人物的身份。
接着,Firbas提出了我们上文引用过的观点:已知信息应该被狭义地理解成立即相关的语言和情景语境。换言之,他强调语境研究,强调根据句子的上下文综合确定句子成分的交际动力,而不是孤立地研究句子,只看词形或者词序。这样的研究,在我们看来,当然就是语篇研究。Firbas 1992年的书把小说作为其分析的语料也是一个很好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