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本章围绕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中的伦理身份、伦理两难、伦理选择、伦理困境几个关键术语，重点观照和研讨了19世纪美国浪漫主义文学时期的三位代表作家库柏、霍桑和麦尔维尔小说中的各种伦理问题。本章共分为三节，第一节讨论《领航人》中伦理两难及其历史隐喻，第二节考察了霍桑的小说的清教伦理问题，第三节研讨了麦尔维尔小说中人与自然的多维伦理关系。
美国小说先驱库柏在他的第一部海洋小说《领航人》中讨论了人物的伦理身份和伦理困境问题，其实是借机讨论19世纪前半叶美利坚民族身份建构的重大问题。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美国的合法性是受到广泛质疑的，美国身份和地位的合法性尤其受到宗主国英国的强力挑战。总之，《领航人》关于人物的伦理身份及其所导致的两难困境的探讨，本质上是关于美国建国前美利坚民族身份问题的艺术再现和历史隐喻。北美独立战争和第二次英美战争摧毁了英国同北美殖民地之间旧的母子和主仆之间的伦理关系，代之以新的独立、平等的国家间关系，北美殖民地混乱的伦理秩序因此得以重建。除了《领航人》以外，库柏还在《红海盗》《海妖》《海上与岸上》以及《最后的莫西干人》等作品中深入广泛地讨论伦理身份及其选择何种身份时所面临的伦理两难等问题。通过对这些伦理问题的讨论，我们或可窥见库柏的伦理思想。例如，库柏在《领航人》《最后的莫西干人》等作品中塑造了“领航人”、纳蒂·邦波等追求独立自主的人物形象，这既为以自由和权利为核心价值观的美利坚民族身份做了最好的脚注，也为美利坚民族树立了忠诚于家园和崇尚自由的崇高道德形象。不过，库柏对“领航人”琼斯的伦理身份则是矛盾的，因为他在小说中让“领航人”戴上神秘的面纱，并选择“不将秘密公开”。库柏在一定程度上为“领航人”设立了一个有别于历史“英雄人物”的伦理身份，库柏是否借此强调：如果一个人不分伦理，不辨善恶，分不清真正的民主和暴政，那此人就是一个没有伦理道德之人，最终必将遭受道德的审判？小说结尾处格里菲斯对领航人身份的质疑和否定，难道不正是库柏的道德立场的鲜明反映吗？
霍桑的小说《红字》则侧重探讨清教伦理，而对罪孽的忏悔和反思也是其众多小说的核心组成部分，其本质还是回归人物的伦理身份问题。透过文学伦理学批评的棱镜可以发现，在《红字》中，伦理身份问题始终都是缠绕在丁梅斯代尔心中的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而在这一死结上，还缠绕着能否隐瞒罪孽、能否私下忏悔和能否一走了之这几个“伦理结”（ethical knot），这些相互缠绕交织的“伦理结”只有通过公开忏悔才能完成。丁梅斯代尔的公开忏悔，既为他自己的伦理身份，也为珠儿和海丝特的伦理身份的确立奠定了重要基础。需要指出的是，现代读者和评论家大多对丁梅斯代尔持否定态度，而对海丝特赞赏有加，对她没有指责和批判，反而是肯定和歌颂，称她是传统道德的勇敢反叛者，显然，这是从道德批评的立场评价小说中的人物，而不是从文学伦理学批评的立场。文学伦理学批评则“倾向于在历史的客观环境中去分析、理解和阐释文学中的各种道德现象”
。海丝特向当时的伦理秩序挑战，蔑视公认的道德准则，对家庭和丈夫的背叛是有害的，因为她的不忠行为破坏了当时的伦理秩序和道德规则。因此，我们只有回归到当时的伦理现场并仔细揣摩作者的意图，才能理解为什么小说真正的主角是丁梅斯代尔而不是海丝特·白兰，为什么丁梅斯代尔最后选择了公开忏悔而不是隐瞒罪孽或一逃了之。不过，霍桑在描写海丝特的罪孽及其形象的矛盾措辞，即既把她描绘成圣母玛利亚又不断提醒读者她的罪孽，或许映射了霍桑内心矛盾的伦理取向。
赫尔曼·麦尔维尔的《白鲸》是一部深入探讨人与自然的多维伦理关系的经典作品。小说对“裴廓德号”捕鲸船上主要人物船长亚哈、大副斯达巴克和船员以实玛利的伦理行为进行了探究。亚哈在同白鲸的搏斗中，用动物界的丛林法则来处理和白鲸的冲突和矛盾，表现的是“优胜劣汰”的自然伦理观；斯达巴克看重站在以人类为中心的立场上来处理自然与人类的关系，体现的是自然为人类所用的经济伦理观念；以实玛利则将人类社会的仁爱扩展到了动物世界，形成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伦理观念。亚哈的毁灭和以斯达巴克为代表的“裴廓德号”的悲剧及以实玛利的生还，反映了麦尔维尔在处理人与自然关系时的伦理取向：在对待自然的态度问题上，人类需要的应该是以实玛利式的伦理关怀及在此基础上构建的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是构成人类和谐的生存空间的重要因素，是人类命运的终极式救赎。麦尔维尔的生态伦理取向，同另一位浪漫主义作家亨利·大卫·梭罗的《瓦尔登湖》中所映射的生态伦理思想是何其相似！
总之，透过文学伦理学批评的理论视域可以发现，伦理秩序和道德关系是浪漫主义时期的小说中关注的一个重要主题，19世纪的浪漫主义作家探讨美国特定历史时期的伦理规范和道德秩序，思考社会转型时期的家庭伦理、清教伦理、生态伦理等问题，这或许是作家乃至整个民族在民族自立和国家形塑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深入探究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民族与国家乃至国家之间多维伦理关系的真实写照和历史隐喻，作家们试图在伦理秩序和社会道德规范方面为美国发展和社会进步乃至人类文明发展提供各种可能的伦理经验和有益的道德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