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最强大的力量
——《西顿动物小说》序言

张煜　译

许多动物都和人类一样能哭会笑，有丰富的情感。恐怕不少人都听说过牛在被送进屠宰场时落泪、大象在其孩子被人误杀后报复人类的故事吧？不少观众可能也都看到过不久前中央电视台第二频道播出的一个节目：某海洋馆的驯兽员把一只误吞皮球的小海象弄到岸上做手术，留在水里的其余三只海象在听到自己同伴痛苦的叫声后不顾一切地爬上岸，去营救它……本书《西顿动物小说》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些有情有义、能哭会笑、像人类一样的动物的感人故事。

作者欧内斯特·汤普森·西顿（1860-1946）是著名的加拿大动物小说作家、野生动物画家和博物学家。他出生于英国，六岁时随父迁往加拿大。从少年时代起，他就迷恋大自然，整天在森林里徜徉，在大草原上追猎。他的动物故事就是根据这些经历和所见所闻写成的。他的第一部动物小说集《我眼中的野生动物》于1898年出版，不到三周，初版的三千册便销售一空，很快成为畅销书。接下来他又写了许多深受读者喜爱的动物故事，它们在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被译成多种文字，风靡世界，影响了整整几代人。西顿也因此被誉为“写实主义动物小说之父”。

西顿笔下的野生动物往往都具有人类的某些高贵品质。小说中的动物被称为“他”或“她”，清楚地表明，作者是把动物看成和人一样的生物。西顿一生共写下三十多本动物故事，本书从中精选了堪称动物小说经典的十二篇，并配有作者本人画的十余幅插图。

头三篇是狼的故事。在许多国人的眼中，狼生性残忍，危害人类，人们往往谈狼色变。但西顿给我们讲述的温尼伯狼却是人的朋友，而且它对人的忠诚度甚至超出一般的狗。这篇故事是西顿1882年乘坐火车时偶然看到一幕戏剧性场面后写成的。那只傲视群狗的狼幼小时曾被关养在一个酒吧后院，主人和顾客虐待它，让它吃尽了苦头，只有酒吧主人的小儿子吉姆对它呵护有加，孩子和狼之间建立了一种奇特的友谊。吉姆意外死亡后，温尼伯狼逃走了；但它没有走远，它特别依恋小吉姆下葬的那座教堂附近的森林，甚至夜晚还进城来。它咬死许多狗，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一个孩子，直到最后被猎人打死。作者在故事结尾发出感慨：“谁能窥察到那只狼的心理呢？……为什么他始终留在一个充满无穷无尽磨难的地方呢？……那么，只剩下一种义务束缚他了，那种任何动物都能够拥有的最强烈的要求——大地上最强大的力量。”

另一篇狼的故事《洛波——格伦堡之王》是西顿根据自己在格伦堡的所见所闻写成。狼王洛波身材高大，足智多谋。它蔑视猎人的毒饵和捕兽夹，从不上猎人的当。它率领狼群在草原上神出鬼没，袭击牛群，一次次逃过猎人的捕杀。最后猎人找到它的弱点，诱杀了它的爱侣母狼布兰卡，洛波才被猎人所擒。狼王不吃不喝，心碎而死。小说中的狼王洛波犹如一位悲剧英雄，带有传奇色彩。

西顿对狼情有独钟，素有“黑狼”的绰号。他欣赏狼的勇猛，一生中观察过许多狼，并栩栩如生地塑造出一只只狼的形象。这些狼性格各不相同，但都有血有肉，颇具感染力。

狼的故事之后是三篇狗的故事。第一篇中的主人公原型是西顿1882-1888年养的爱犬。作者以生动幽默的笔触描写了“这个精力旺盛的牧者”一次次可笑的牧牛经历。兵果对主人忠心耿耿，虽然后来主人把它送给了别人，但它和主人的感情依旧，在主人陷入危难的时刻它及时营救了他，而它自己在毒发身亡之前寻求的仍是主人的帮助。

另一篇狗的故事《乌利——一只黄狗的故事》或能给人以某些启迪。牧羊犬乌利被主人轻易抛弃了，但它却始终苦苦追寻主人的踪迹。它每天都在主人将其抛弃的渡轮上搜寻，不停地嗅嗅每一双走上跳板的腿。从早到晚，日复一日，整整两年的时间它大约嗅了几百万条腿。它尝尽世态炎凉，最终性格扭曲：它白天忠心护羊，夜晚却成为血腥狡诈的怪物。

本书后半部的六篇故事分别讲述的是：一只不慕虚荣、不恋富贵的贫民窟的猫；一只屡创飞行纪录、最终被偷猎者打死的信鸽；一只舐犊情深却亲手毒死自己幼崽的狐狸；高大威猛、天生一对美妙绝伦的羊角的公羊克拉格；由一头从小就招人喜爱的小熊成长为塔拉克山熊王的灰熊杰克；一匹不自由毋宁死的溜蹄野马。几乎在所有这十二篇故事中，作者都把其动物主人公描写成像人一样的英雄（他的一部著名小说集就取名为《动物英雄》）。在西顿的笔下，这些野生动物在其为生存而进行的斗争中饱经磨难，历尽坎坷，但它们始终都保持着某些人类具有的高贵品质：温尼伯狼对小吉姆的忠诚令人肃然起敬；狼王洛波智谋超群，具有非凡的美感；无论囚禁生活还是对死亡的恐惧，都压抑不住信鸽阿诺克斯对家的挚爱；了不起的溜蹄野马面对人的疯狂追逐，宁愿粉身碎骨，也绝不俯首屈服……

西顿的小说结尾大都是悲剧性的，其原因正如作家本人所说的那样：“这些故事是真实发生的，这也正是几乎所有故事都是悲剧性结尾的原因所在。”然而，这些动物英雄绝不是失败者。那只温尼伯狼留名青史，克拉格的羊角至今仍悬挂在宫廷的墙壁上。

早在一百多年前，西顿就向人类发出了保护野生动物的呼喊。他认为，野生动物和人类一样拥有生存的权利。他在自己第一部也是最广为人知的小说集《我眼中的野生动物》中介绍了自己所有的动物小说的寓意：“我们人类与动物亲如一家，人类身上至少体现了某些动物的东西，而动物在某种程度上也具有某些人性的东西。动物也有感情，也有需求，虽然这种感情和需求的程度与我们人类有所不同。毫无疑问，动物也有其自身的生存权利，人和动物应该和睦共处。”这种意识决定了西顿的动物小说的价值，决定了他的许多作品成为世界动物小说经典之作。

在西顿的笔下，动物的线索与人的线索交叉并进，动物的高贵情感时常打动着哪怕最冷酷的人类心灵。在西顿的世界里，动物并非作为人类的附属物而出现，相反，它们有着过人的智慧、高尚的情感以及丰富的生活。人类没有任何理由把自己凌驾于动物之上，在西顿的动物主人公面前，人类只能感到卑微与惭愧。

●欧内斯特·汤普森·西顿（Ernest Seton Thompson，1860-1946），出生在英国，六岁时和家人一起来到加拿大。他从小就热爱大自然，悉心观察、研究大自然中的飞禽走兽。他是博物学家、社会活动家和作家，动物小说体裁的开创者，被誉为“世界动物小说之父”。西顿有两种身份——画家和作家，它们都围绕着相同的主题——动物。他天生喜爱动物，年轻时就开始观察、调查野生鸟兽，所以将笔下的动物描绘得十分生动，充满生命的尊严。一个多世纪以来，他的作品一直是野生动物爱好者必读的经典。

●张煜，青岛科技大学副教授，英语专业硕士生导师。出版文学译著十部，主编、参编教材六部，在国内外各级期刊上发表与所研究方向相关的论文多篇。正在主持“西顿动物小说生态思想研究”项目。为该校精品课程“翻译理论与实践”课程组负责人。主要从事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及儿童文学翻译研究。

随便哪一种形式的誓约几乎都有人打破过，而一只真正忠心的狗，它的誓约却是海枯石烂、此心不渝的。

——劳伦兹（奥地利动物行为学家、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 9oNkh1K8tnW7dMEVs0W9q5TGLfS3I3AF6qx7OcY4MgPi9Gdwjd5iOtijy9qBIc6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