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成(2014)概括了汉字的六大特点,分别为:
(1)汉字和汉语基本适应,即1个字形记录1个音节和1个语素。这恰能和汉语缺乏形态变化的特性相吻合。
(2)汉字是形音义的统一体,脱离了汉字,则同音语素无法别义。
(3)汉字有较强的超时空性,可以方便现代人阅读古籍,也便于不同方言区之间的交流。
(4)汉字字数繁多,结构复杂,缺少完备的表音系统。尤其是在常用字中占很大比重的形声字,其音符表音度较差而数量众多,有效表音率低,只有1/4左右的形声字字音和音符读音完全一样。
(5)汉字用于机械处理和信息处理比较困难。
(6)汉字用于国际文化交流比较困难,使用拉丁字母的国家,进行字母交流十分方便(专名和科技术语方面尤其如此),而汉字的国际流通性较弱。
苏培成认为,前三个特点属于汉字的优点,后三点则属于缺点。然而,如果我们从外国人学习汉字而非纯粹宏观整体的角度观察,就需要依次重新审视以上特点,并归纳出其中构成学习难点的要素:
(1)汉字是适应汉语的文字体系,但是,汉字和字母文字、汉语和使用字母文字的语言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别,这并存的两种“差别”,无疑是增加而非减轻汉字学习难度的因素。
(2)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在初期当无法感受到汉字相对于汉语的适用性,而同音异义语素的广泛存在,对学习是一种挑战。
(3)汉字的超时空性具有很大的优势,但这种优势必须在宏观历时的环境中才能体现,而二语学习是相对微观共时的过程。
(4)汉字总数多;由笔画构成部件再构成整字的形式与拼音文字显著不同;汉字的笔画数多少不均;汉字的部件总量也很大;汉字的部件之间结构方式十分多样;汉字整字或义符的表意并无严格规律,也不自成一个有限的集合;汉字的音符表音效率低,音符总量大。以上无一不是与拼音文字差别巨大的特点,从认知心理学上分析,也无一不构成学习的难点。
(5)在互联网时代,汉字信息处理的难度,至少在用户层面已经被逐步克服,这反倒成为我们在教与学的过程中可以善加利用的有利因素。
(6)汉字不利于国际交流的特性同样构成学习的难点:大量非本国的专名(人名、地名等)以及大量的现代科技术语多使用直接音译的方法表示,译名用字往往比较冷僻,每个专名几乎都要求学习者掌握新的较不常用的汉字;而若采用意译,则虽可避免额外学习冷僻字,却会造成译名无法和拉丁字母表示的国际通用的名称直接对应,也间接加大了学习负担。
简单分析汉字的特点,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悲观的初步判断:汉字的这些特点无论在类型学上有多么宝贵的稀缺性和独特性,但只要是站在对外汉语汉字教学的实用性视角,那么就几乎都是增加非汉字圈学习者困难的因素。让我们不厌其烦地再次罗列汉字的学习难点:
(1)汉字和字母文字有着本质不同,对学习者来说是全新的文字体系,无法从学习其他外语的经验中获益。
(2)汉语有大量的同音异形异义字,这对非汉字圈学习者来说是全新的现象。
(3)汉字总数以千计,而拼音文字系统一般只有几十个字母。
(4)汉字结构形式独特且无明显规律。
(5)汉字笔画数多寡不均。
(6)汉字义符总量大,且无明显规律。
(7)汉字音符总量大,且表音效率低。
(8)汉字加大了学习专名和科技术语的难度。
对于这些难点是否真实存在,或者它们造成的难度“等级”究竟如何,在这里我们仅仅能够从逻辑或情理上推断。在本书的余下部分,我们的主要工作其实就是通过实证研究检验上述情况存在与否并尝试提出解决方案。从另一方面看,我们认为,无论是作为汉语学习者、汉语教师还是汉语教、学现象的研究者,都不应该回避这些切实存在的现象。汉字是一种伟大的文字系统,但我们无须(可能也无法)证明西方人对它的学习难度不高于中国人学习西方文字。我们要做的是发现非汉字圈学习者学习汉字的具体规律,并尽可能地通过教学手段的调整降低这种“难度”,或者说提高教、学的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