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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现代天津文化空间的形成与文人群体的集结

大凡移民城市都被称为“五方杂处”,但居民来源却不尽相同。北京的“杂处”,是以本地居民为核心,加上外乡的求官、求学者和底层人民,增添了这座城市的多元色彩 。上海的“杂处”,则以江浙民众为主体 ,并没脱离江南文化的底蕴。古代天津的“杂处”,主要以华北农民为主体,加上商业的南来北往,主要特点是“土著”稀少。《津门保甲图说》统计本地居民仅有740户,占全城总户数的2. 28% 。开埠至清末,天津人口急剧增长,从1860 年的20万左右增长到1911年的60余万,直到1928年112. 2万人 ,增长如此迅速显然不是一个城市正常人口繁衍的结果。近现代天津人口增长的主要原因一为天津工业、商业发展,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另一则因华北频发的战乱和灾荒,导致周边民众大量涌入。这些移民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而进入天津后也选择不同的城区居住,少数由军阀、政客、商人等有经济、文化实力组成的人群迁入租界,绝大部分华北农村的赤贫民众则在天津老城区周边安定下来,形成包围城市贫民窟 。在这种人口背景下,加上被河流分割的城区结构,导致天津很难以某一种地域色彩来描绘——说它有华北文明的特色,实则有“江南”身影;说它有运河城市特有的码头文化,但开埠后海运文化也十分亮眼。

现代天津的移民特点与物质空间相结合,形成了特有的文化空间。老城区继承了传统文化,虽然城墙被拆,但思想依然保守。传统文人成长、生活、工作于老城区,自然关注老城的点滴发展。作为新城的租界,则受西方文化影响较大,发展出各式新式传媒与娱乐。如《大公报》开办于法租界,后搬入日租界,“新记”接手后又搬回法租界;《益世报》先设于南市的荣业大街,但印刷等设施随后很快搬入意租界;《天津商报》《庸报》《北洋画报》均开办于法租界。报界文人充分利用租界的政治优势与稳定环境,同时也是因应租界的消费特点和文化需求,从而形成重要的文化空间。在老城与租界之外,则散布着河北新区里的新式教育与“南市”“三不管”这种具有代表性的贫民区。新式学堂是新文化人主要的活动空间,贫民区则受众多、分布广,以其“俗”文化影响着天津,成为城市的“底色”。三种不同城区的文化互相交织、互相影响,成为现代天津丰富而多元的文化空间。

城市的物质空间决定了城市意象的内容,但要产生重要影响却有赖于文人群体的努力。在凯文·林奇看来,城市意象的基础是个人感知,需要某一群体的理解与认同,并长期、反复地被一部分群体使用,最后才能形成“公众意象” 。所以本研究重点关注的将是群体性的认识和感知 ,使用“群体”而不用“团体”“群落”“派别”等,主要是考虑到天津的文人们较为松散,他们缺少明确的宣言、坚定的组织、固定的“同人”刊物,也没有创作出代表流派性质的作品,因此,用“群体”更能概括这些在社会层面上松散聚合的文人们。

按林奇的观点,群体要形成城市意象,还需要在城市里有熟悉而稳定的社会交往网络,应具备对城市物质世界的充分感性体验与对其历史的相关认知,并在此网络与认识之上形成对城市共有的“知识”与“情感”。以此标准看来,在天津,既能创造文化意象,又能为人们所广泛接受的,这样的群体只能是天津本地文人群体。然而要如何认识“本地”? 这里的“本地”不是指以“天津”籍贯为标准,挑选下来的文人群体。首先,城市的“土著”稀少,以此标准衡量,能入选者寥寥无几。再则,以往研究已显示以籍贯为标准的局限,如天津的现代文学研究 ,到底严复、梁启超要不要算是“天津文人”? 当代天津文学研究试图以“区域文学” 的设想突破籍贯的限制,但许多文人虽住在天津而能全国闻名,籍贯上却不属北方区域。因此,以籍贯为标准,将无法展开“天津文人”群体研究。这个问题,在民国时期修过天津方志的高凌雯就提出相应的看法:

《敬乡笔述》以旧志及《津门诗钞》《津门征献诗》皆收外籍,谓为借重于人,攻之甚力,作(遂闲堂张氏、于斯堂查氏考)。余尝签其上云:张氏由明宇迁天津,查氏由天行迁天津。鲁庵、莲坡辈,实皆生长兹土,无异乡人。籍贯之说,用以限制应试士子,防其侵冒,不妨从严。至于桑梓仪型,义主观感,苟其人久居里党,有事可传,虽不入籍亦当以乡人视之。况天津更无所谓土著耶?又云:铁云为莲坡子,莲坡宛平,而铁云天津,是父子异籍矣。春庭为憩亭孙,憩亭天津而春庭宛平,是又祖孙异籍矣。盖查氏分占两籍,实属一家,可不必如是龂龂也。

在高凌雯看来,只要是“久居里党、有事可传”即应该算为天津文人。这种认识确有见地,特别是近现代以来,移民城市与分割城区决定了天津文人不应以籍贯为标准来划分。只要是那些熟悉天津,在天津形成本地社会群体的“久居”者,对天津有所影响、有“事”“可传”者就应该被看成“天津文人”。当然,如果在“久居”与“有事”之上,还有认同感与归属感,那就更属“本地”了。

然而,因历史、地理、经济等原因影响,天津本地文人的集结时间较晚:“建卫四十三年始有举人,又十九年始有进士,自有明以迄清初,寥寥不数觏也。改县以后,文运日启,获第渐多。迨至光绪庚子以前,登乙榜者几占全省中额十分之二,甲榜者占全省中额四分之一。科名之盛,亦云极矣。” 另据《续天津县志》载,自乾隆至同治年间,天津有进士12 人、举人836 人、拔贡40人、贡生130 人、武进士52 人、武举258 人 。虽说“科名之盛,亦云极矣”,但是历朝历代都未曾出过科举状元,对一个自以为拥有“畿辅”之便的城市未免不太好看。随着清代天津的发展,以梅成栋、李云湄等人组成的“梅花诗社”,扎根天津,整理乡土文献,投身文化教育事业,努力传承天津诗歌传统,成为天津本地文人较早的一次集结。

进入近现代以后,本来人数很少的天津本地文人被大量外来人口所稀释,加上城市的现代化,导致直到清末民初天津文人才再次大规模集结,主要体现在两个事件上,一是1902年《大公报》的开办;另一则是1904年严修在天津创办私立中学堂,后转变成南开学校系列 。1902年,英敛之主持的《大公报》从参与立宪、强国、自治的角度切入到天津的制度建设上,在文化上努力“开风气,牖民智;挹彼欧西学术,启我同胞聪明” 。这些活动都显示了报人们开始对天津有自己的判断。必须承认初期大量开办的天津报纸更关注国家兴亡,而忽略天津 ,然而正是因为报人们关注国家与民族未来,文人才得以集结在新兴舆论工具周围,形成相当的文化力量,1920年代开始逐渐影响天津的城市文化。1904年,在严修与张伯苓的努力下,老城区里的私立学塾演变为南开学校,并很快形成了从小学到高等教育的完备教育体系,吸引众多天津文人的积极参与。南开学校是天津文人们在报纸之外,以学校为中心实现的另一个重要集结。这两个事件标志着天津文人群体因现代城市发展而集结,也因各自理想不同而分化,同时也标志着文人群体开始酝酿新的城市意象。

1928年的迁都,使天津文人又迎来一次重要的集结。失去首都地位的北京,在经济上“衰败”,文化上对华北诸城的影响力、控制力明显下降。而从经济上看,天津未随迁都而衰落,城市里出现一批具有较高知识、有消费能力的阶层,文化市场能量进一步受到人们的重视;政治上则因升格为“特别市” 后,首次与北京平起平坐。这些变化影响及文化上,一是增强了天津文人的文化自信,二是增强了天津的文化吸引力。据1931 年统计,天津31 种报纸里,有45%是1928年后创办的 。陈平原所说:“天津不仅是拱卫京师的大门,还是北方最重要的通商口岸、洋务中心,很长时间里,其工商业及消费水平均比北京高。至于文化建设方面,学校、报业、戏剧、曲艺等,也不比北京逊色。” 这段话所指的天津,实际上是专指1920 至1930 年代时的天津。这时期的天津重要性急剧上升,天津文人再一次大规模集结,传统文人利用城市市政更新而出现在舞台上,新文化人的话剧引起城市娱乐业的关注,报人们更是引导新阶层形成自己的独特审美标准,多种文化力量纷纷亮相,争夺在城市中的发言权与主导权。

现代天津的“面目”在不同的文化空间里被塑造,然而言说的权力始终掌握在文人群体手中。关键的问题在于哪个文人群体才能成为言说天津的主要群体?而为何选择这样的文人群体?判断的标准不在于籍贯,也不在于文化影响力,而在于是否具有“天津性”。 bqiQzknQ3ekQLHI5qj6laW9vW3JVYZ6IX/A926+MntxWmFrZqj2IRa3zX5imP3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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