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的文景之治,从文帝即位的公元前180年算起,到景帝去世的公元前141年为止。然而,文景之后,盛世并未结束,武帝即位后虽然改变了文景时期的政策,却把西汉的盛世推向高峰。武帝晚期虽然颇多失误,但国家元气未伤。经过昭帝和宣帝的调整,即“昭宣中兴”,保持了盛世的延续。元帝即位时,西汉的户口达到了汉代的最高点。因此,西汉盛世的终结,以宣元之际(前48)为界,前后延续了一百三十多年。
文景之治是由文帝和景帝得名的。而文景之治的出现,需要从汉初形势说起。
秦王朝的严刑酷法,横征暴敛,引起了天下大乱。秦亡以后,为争夺政权的楚汉相争,连年战火,又使民众陷入颠沛流离、委骨沟壑的悲惨境地。西汉王朝建立时,朝廷极为困窘。《汉书·食货志》载:“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天下既定,民亡盖藏,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皇帝连四匹颜色一样的马车都坐不上,将相只好以牛车代步。正是这种形势,迫使统治者不得不设法安定社会,恢复生产,使国家进入正常状态。
汉高祖刘邦从进入咸阳那一天起,就在谋士张良的策划下宣布了安定社会的基本方略,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 待到结束战争后,刘邦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约法省禁,轻田租,什五而税一”。稳定政局,恢复秩序。高祖死后的惠帝和吕后执政时期,继续执行休养生息政策,社会状况逐步好转。
汉文帝刘恒(前180—前157年在位),是高祖刘邦之子,惠帝刘盈的同父异母兄弟。本来,他是当不上皇帝的。高祖在世时,七岁的刘恒就被封为代王,统辖今山西北部,与他的母亲薄姬在代国的首府中都(今山西平遥附近)待了十七年之久。但是,惠帝死后,吕后执政,朝廷几乎成了吕氏的天下,引起了西汉开国元老的不满。吕后一死,掌管国政的丞相陈平和统辖军队的太尉周勃,消灭了吕氏势力,迎立远在外地的刘恒继承帝位。这种背景,对文帝的施政方针影响很大。作为长年在外的藩王,在朝廷一无威信,二无心腹,一大批跟随高祖打天下的元勋功臣还在台上,他们对这个年轻皇帝还不一定服气。他只有小心谨慎,以求地位的稳固。
文帝继位之时,中央政局尚在诸吕之乱后的动荡之中,地方上诸侯王势力十分强盛,社会经济也没有从战争创伤中彻底恢复过来,国家贫穷,库藏空虚,民生艰难,工商凋零,外部有北方的匈奴部族不断南下抢掠骚扰,多次威胁京畿关中。对此,文帝沉着应付,稳定政局,坚持与民休息的国策,奉行黄老之术,使经济逐渐恢复,财力不断上升,国库开始充裕,开了文景之治的先声。
景帝刘启(前157—前141年在位)继位以后,全面继承了文帝时期的各项政策。当时,随着社会经济的恢复发展,国内局势的稳定,调整中央与地方关系就成了当务之急。汉代实行郡国并行的地方体制,诸侯王国占据着广大地区,跨州连郡,据山铸钱,煮海成盐,富甲天下,骄奢抗命,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景帝采纳晁错的建议,采取削藩措施,结果招致了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个诸侯王国叛乱。他们“请诛晁错,以清君侧”,而当晁错被杀后依然叛乱不息,此即“七国之乱”。景帝起用大将周亚夫,用三个月时间平定了叛乱。此后,“诸侯王不得复治国,天子为置吏”,削弱了割据势力,保证了西汉王朝的稳定和治世的持续发展。
文景之治首先表现在经济的恢复和发展上。文帝深知农业在当时的重要性,在继位的第二年就下诏说:“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忧其然,故今兹亲率群臣农以劝之,其赐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 此后他多次颁布诏令,劝课农桑,鼓励发展生产。而且他多次亲自参加耕作,让皇后亲自养蚕,以作示范。为了减轻民间负担,文帝从十二年(前168)起,就把田租由高祖时的什五税一改为三十税一,第二年又干脆全免田租。直到景帝继位,才恢复了三十税一的标准。在减免田租的同时,文帝还把算赋(人头税)由原来的每人每年120钱减为40钱,把原来丁壮每年服徭役一月改为三年服徭役一月。另外,他还松弛山林川泽之禁,赈贷鳏寡孤独,救济穷困老弱,从而使社会经济全面恢复。景帝继承了文帝的经济政策,使经济得到进一步发展,国家财政有了根本好转,府库盈积,百姓生活水平有了显著提高,有“家给人足”之称。
文景之治的另一方面是政治比较清明。文帝即位后,为了选拔人才,开创了察举制度。著名的青年政治家晁错,就是“举贤良能直言极谏者”推荐上来的。文帝还鼓励大臣进谏议政。廷尉张释之数次依据法律顶撞皇帝,文帝不以为忤,反而能够始终委以重任,显示了一个开明君主的宽容风度。
文帝对法律也作了重大改革。他吸取秦亡的教训,在即位后废除了以言论治罪的“诽谤妖言法”和一人犯罪、株连家族的“相坐法”。齐人淳于意被判肉刑,其女缇萦请以身代,文帝大为感动,为此废除了摧残肢体的肉刑制度。这一时期的刑法宽简,在历史上是少有的。
关于文景之治的社会效果,各种史籍都有总结和介绍。《汉书·食货志》称:“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无)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牸牝者摈而不得会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汉书·文帝纪》称:“海内殷富,兴于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汉书·景帝纪》称:“汉兴,扫除烦苛,与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间,至于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后来历代王朝都以汉文帝为君主楷模。
图12 汉武帝像
正是文景时期的积累,为汉武帝把西汉王朝的盛世推向高峰创造了条件。武帝刘彻(前141—前87年在位)是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皇帝(图12),他即位后不久,开始改变文景以来的政策,由无为变成有为,由恪守变成进取,由推崇黄老变成独尊儒术,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历史辉煌。
在武帝时期,中央集权得到了进一步加强,形成了以皇帝为核心的“中外朝”体制,丞相的权力被削弱。皇宫内围绕皇帝以加官构成决策中枢,即中朝;宫外的三公九卿成为常规执行机构,即外朝。武帝还分全国为十三州,派遣刺史以“六条”监督郡国,加强了对地方的控制。财政上把铸钱(发行货币)权收归中央,盐铁实行官营,向西北边疆大量移民屯田,在中原大力兴修水利工程。特别是在边疆开拓方面,随着对外政策的改变,武帝派卫青、霍去病等大将全面出击匈奴,取得了巨大胜利;在河套、河西地区设立了朔方、五原、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六郡,控制了西域诸国,开辟了丝绸之路;派唐蒙通西南夷,出兵东瓯,将西汉王朝发展为一个幅员广阔的多民族国家。在长安城及其他地方,汉武帝大兴土木,一座座宫殿楼阁拔地而起,耸入云天。武帝时期的这些建树,都得益于文景之治的铺垫。
但在文景时期,治世的背后已经有了危机的阴影。文帝时期政治的宽厚,得益者首先是大官僚、大地主和大商人。例如,黄头郎邓通,因为文帝宠爱,不但得到无数赏赐,而且占有了蜀郡严道(今四川雅安西)的铜山铸钱,富可敌国,有“邓氏钱,半天下”之称。贾谊在《治安策》中就指出:当时的汉朝存在着王国过盛、匈奴侵侮、富民奢侈、百姓饥寒等政治、民族、社会问题,已经潜伏着乱世的迹象。“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汉书·食货志》在高度肯定文景之治后也说:“于是罔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并兼;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车服僭上亡限。物盛而衰,固其变也。”武帝时统治政策的改变,使文景之时的隐患开始显现。对外用兵,铺陈浪费,挥霍钱财,奢华无度,迅速花光了文景时期的积累。“兵连而不解,天下共其劳。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相奉,百姓抏敝以巧法,财赂衰耗而不澹。”特别是武帝晚年的政治失误,导致了“巫蛊之祸” ,几乎引起继位危机。不过,文景奠定的盛世,并没有被彻底摧毁。武帝以后的昭帝和宣帝,通过统治政策的调整,使西汉王朝继续保持稳定的势态,史称“昭宣中兴”。翦伯赞认为,“自昭宣以至元帝这半个世纪的时期中,是西汉的社会经济继续发展的时代” 。
汉昭帝刘弗陵(前87—前74年在位)继位时只有八岁,实际执政的是大将军霍光。霍光在一定程度上调整国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多次减轻租赋,停止对外用兵,使社会恢复了安定局面。汉宣帝刘询(前74—前49年在位)原名刘病已,是武帝戾太子的孙子,由于“巫蛊之祸”而被剥夺了宗室权利,以平民身份生活在民间,对于下层社会的疾苦有较多了解。因此,他当上皇帝后,政治比较清明,以知人善任著称,他所重用的丙吉、魏相、黄霸等名臣,都有较大的建树。另外,宣帝比较注重制度建设,强调治民先治吏,信赏必罚,史称这一时期“吏称其职,民安其业”。他有一句名言:“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这一时期,既不是单纯的“无为而治”,也不是单纯的“好大喜功”,而是糅合王霸之道,使西汉王朝的统治方略最终定型。
西汉的盛世,从文景之治开端,由武帝推到了高潮,在武帝之后,由昭帝和宣帝保持了一个较长的余韵。由于西汉王朝处于中国封建社会的上升期,这一盛世不仅维持时间较长,而且也给后代的统治者留下一个值得仿效的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