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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洪武四年辛亥科吴伯宗

洪武四年(一三七一)辛亥科,廷對之士一百二十人。狀元吴伯宗,榜眼郭翀,探花吴公達。

吴伯宗(一三三四—一三八四),名祏,以字行。江西撫州府金溪縣(今屬撫州市)人。洪武四年,明廷始開科取士,伯宗進士第一,年三十八,賜袍笏冠服,擢禮部員外郎,受命與學士宋濂等同修《大明日曆》。八年,坐事謫居鳳陽,未幾召還。十四年,除太常寺丞,辭不拜。十五年,除國子司業,復固辭。由是忤旨,貶陝西金縣教諭,至淮安召還,除翰林檢討。未幾,拜武英殿大學士。十七年夏,進文字不以時,謫居雲南,暴卒于途,年五十一。著有《南宫集》《使交集》《成均集》《玉堂集》等。詩文結集爲《榮進集》四卷。《明史》有傳。

吴伯宗廷試策見《榮進集》(有明嘉靖刻本及《四庫全書》本,二者有些許異文)。是年《登科録》僅收策問。

洪武四年辛亥二月十九日,上御奉天殿,策禮部會試中式舉人。制曰:蓋聞古先帝王之觀人,莫不敷奏以言,明試以功。漢之賢良,宋之制舉,得人爲盛。朕自臨御以來,屢詔有司搜羅賢俊。然而傑特猶若罕見,故又特延子大夫于廷而親策之,以庶幾於古先帝王之盛節焉。歷代之親策,往往以敬天勤民爲務,古先帝王之敬天勤民者,其孰爲可法歟?所謂敬天者,果惟於圜丘祭祀之際,致其精一者爲敬天歟?抑他有其道歟?所謂勤民者,宜莫如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者矣。其所以不遑暇食者,果何爲耶?豈勤於庶事之任耶?自昔而觀,宜莫急於明倫厚俗。倫何由而可明,俗何由而可厚耶?三代而下,惟東漢之士俗,趙宋之倫理,差少疵議,果何道而致然與?蓋必有可言者矣。宜著于篇,毋泛毋略。

(底本:《皇明進士登科考》卷二,美國國會圖書館藏。參校本:《洪武四年進士登科録》,影印明洪武刻本,天一閣選刊;《吴狀元榮進集》卷一,明嘉靖刻本,國家圖書館藏;《皇明貢舉考》卷二,《續修四庫全書》影印明萬曆刻本;《皇明歷科狀元全策》卷二,明萬曆十九年刻本,國家圖書館藏)

臣謹對:臣聞古先帝王之治天下,莫不以敬天勤民爲務,以明倫厚俗爲急,故汲汲於求賢者,凡以爲此也。欽惟陛下進臣等于廷,策臣以古先帝王之務,臣愚昧,何所通曉。然叨奉大對,敢不竭心盡知,上答聖問之萬一乎?謹俯伏以對。臣伏讀制策曰:「蓋謂古先帝王之觀人,莫不敷奏以言,明試以功。漢之賢良,宋之制舉,得人爲盛。朕自臨御以來,屢詔有司搜羅賢俊。然而傑特猶若罕見,故又詳延子大夫于廷而親策之,足以庶幾於古先帝王之盛節焉。」而亦有以見陛下求賢之切也。臣聞「言者心之聲也」,人藏其心,不可測度,即其言之得失,而心之邪正可見。然言之匪難,而行之惟難,固有能言而行不逮者矣。是以古先帝王之觀人,必敷奏以言而觀其藴,明試以功而考其成,然後有以得夫賢才之實焉。三代而後,若漢若宋,其取人之法,有賢良制舉,是有得於奏言試功之遺意。故在漢之時,若董仲舒《天人三策》,蔚爲醇儒;而宋之諸儒,彷彿三代,尤爲得人之盛,良以此也。

欽惟陛下以神武定區宇,以文德綏太平,屢降德音,廣求賢俊,而又設科目爲取士之方,詳延草茅之士,親策于廷。陛下求賢之心,可謂切矣,將見必有傑特之士出而爲邦家之用,而臣則不足以及此也。

伏讀制策曰:「歷代之親策,往往以敬天勤民爲務。古先帝王之敬天勤民者,其孰可爲法歟?所謂敬天者,果惟於圜丘祭祀之際,致其精一者爲敬天歟?抑它有其道歟?所謂勤民者,宜莫如自朝至于日昃不遑暇食者矣。其所以不遑暇食者,果何爲耶?豈勤於庶事之任耶?」臣有以見陛下深知爲君之道,而後有此言也。臣聞帝者莫盛於堯舜,王者莫盛於禹湯文武。稽之於經,若堯之欽明文思,舜之温恭允塞,兢兢業業而戒飭於時幾,同寅協恭而懋勉於政事,此唐堯虞舜之敬天勤民者也。陛下能法堯舜,則陛下即堯舜矣。敬德以先天下祗肅,以顧諟天之明命,克勤克儉而盡力乎溝洫,昧爽丕顯而子惠乎困窮,此夏禹商湯之敬天勤民者也。陛下能法禹湯,則陛下即禹湯矣。小心翼翼而視民如傷,敬事上帝而作民父母,此文武之敬天勤民者也。陛下能法文武,則陛下即文武矣。夫古先帝王之可爲法者,孰有過於堯舜禹湯文武者乎?

臣聞:「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君所以代天理民者也。古之帝王審知乎此,故位曰天位,職曰天職,禄曰天禄民曰天民,無一事不本於天,亦無一事不存乎敬。敦典庸禮,君之所以爲教也,而必推之於天叙天秩焉,是敬天之心見於施教者然也;命德討罪,君之所以爲政也,而必歸之於天命天討焉,是敬天之心形於施政者然也。一動一静,常若有天在前;一語一默,常若有天在中,以至天工之不敢廢,天職之不敢曠,何往而非敬天之事哉?若夫圜丘郊祀之際,以致其精一,是特敬天之一事,固不專在於是也。制策謂「抑它有其道」,可謂深達敬天之道矣,[非]陛下敬天之至 ,何以及此。

臣聞民生有饑食渴飲之欲,不能以自治,必賴君有以養之;有秉彝好德之性,不能以自遂,必賴君有以教之,君人者兼君師之任者也。是以古之帝王審知乎此,既爲之制其田里,教之樹蓄,使有以安其生;而設爲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使民有以遂其性。如文王之自朝至于日昃不遑暇食者,凡以此而已,故曰「即康功田功」。康功者,安民之功;而田功者,養民之功也。又曰「懷保小民」,曰「惠鮮鰥寡」,蓋欲使天下之民無一不得其安,無一不得其養而後已也。聖人之道一也,觀文王不遑暇食如此,則堯舜禹湯周武之心從可知矣。臣聞人主能以一心總天下之萬機,不能以一身兼天下之衆職。古先帝王之勤民者,非事事而親之,要在責成臣下而已。故曰「勞於求才,逸於任賢」,此之謂也。

欽惟陛下奉天承運,撫臨億兆,嚴恭寅畏,無頃刻不在於天;宵衣旰食,無頃刻不在於民。孜孜勉勉,勵精圖治之心,即堯舜禹湯文武之心也。而制策猶以古先帝王之孰爲可法爲問,臣有以知陛下不自滿足之心也。臣願陛下常存此心而不已焉,則唐虞三代之盛,豈難及哉?

臣伏讀制策曰:「自昔而觀,宜莫急於明倫厚俗。倫何由而可明,俗何由而可厚耶?三代而下,惟東漢之士俗,趙宋之倫理,差少疵議,果何道致然歟?蓋必有可言者矣。宜著于篇,毋泛毋略。」臣聞自昔帝王之爲治,莫急於明人倫,厚風俗。而人倫之所明,風俗之所厚者,皆由於崇學校以興教化而已。蓋教化行而人心正,則倫理明而風俗厚,此必然之理也。唐虞三代,無以議爲矣。若東漢之士俗,趙宋之倫理,卓然於三代之後,豈無其道而致然哉?臣聞漢光武初定天下,首訪求山林遺逸之士;明帝尊師重傅,臨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受學。是以養成一代人心風俗,皆知崇尚節義,耻於奔競,此漢之士俗所以爲美者,以其有教化也。臣聞宋太祖即位之後,偃息兵革,崇尚文治,雖疆宇之廣不及漢唐,而教化之美幾及三代。當時人君無不學,而所用無非儒,是以天下翕然以道學爲事。又有濂洛諸儒,出而接夫道統之傳,以爲學者之宗。斯宋之倫理所以爲美者,亦以其有教化也。

方今上自皇都,下逮府州若縣,亦既莫不有學,而陛下又躬行於上,日召儒臣講求治道,固已論之精而行之當矣。制策稱以「倫何由而可明,俗何由而可厚」爲問,臣以謂明倫厚俗,惟在於崇學校以興教化也。臣願陛下益重教官之選,嚴守令之責,使居學校者果能如胡安定之教於蘇湖;居府縣者,果能爲文翁之化於蜀郡,則人倫不患其不明,士俗不患其不厚,而唐虞三代之治無以異矣,又豈漢宋之可擬倫也哉?

臣愚不足以奉大對,謹竭其一得之愚,惟陛下裁擇。臣謹對。

(底本:《吴狀元榮進集》卷一,明嘉靖刻本。參校本:《榮進集》卷一,《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UV4AD9UbrXlF+idc/F95rYPbQJm91HUaKeKhINYfVBsDcftFFtBELdwLNXHpV0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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