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七年(一四四二)壬戌科,廷對之士一百五十一人(《正統七年進士登科録》《正統七年進士題名碑録》《欽定國子監志》《皇明貢舉考》《欽定續文獻通考》載一百四十九人),狀元劉儼,榜眼吕原,探花黄諫。
劉儼(一三九四—一四五七),字宣化,號時雨。江西吉安府吉水縣(今屬吉安市)人。狀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正統十二年二月,選入東閣進學作文。景泰二年(一四五一)二月,陞翰林院侍講。景泰三年四月,進右春坊大學士。與修《歷代君鑒》及《寰宇通志》。景泰七年五月,陞太常少卿兼侍讀學士。景泰七年,主順天鄉試,黜大學士陳循、王文子,幾致危禍。天順初,改掌翰林院事,未幾卒,贈禮部左侍郎,賜葬祭,謚「文介」。有《劉文介公集》傳世。《明史》有傳。
劉儼廷試策見《正統七年進士登科録》及《皇明歷科狀元全策》。
正統七年三月壬戌朔。丙子,上御奉天殿,策試舉人姚夔等一百五十一人,制曰:朕惟國家建官,共理天事,以安生民,必求真才實德用圖成績。論者咸謂培養貴有素,選舉貴有方,考課貴嚴明。今兹三者亦嘗修舉,而百官有司未能盡得人,何歟?三代以上,稽諸經可見,若漢唐宋願治之君,皆知以求賢爲務,而得人之盛獨稱虞周,何歟?期于濟濟多士,秉文之德;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用臻雍熙泰和之治,果何道以致之歟?朕祗承祖宗大統,以安民爲心,惓惓于兹久矣。諸生講明治道,出膺時用,必有定論,其直述以對,無騁夸辭,無摭陳言,朕將采而行之。
(底本:《明英宗實録》卷九〇。參校本:《正統七年進士登科録》,影印明正統刻本,天一閣選刊;《皇明進士登科考》
卷五;《皇明貢舉考》卷三;《皇明歷科狀元全策》卷四)
臣對:臣聞孔子曰:「爲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大哉︕人君之一身乎。其爲取人爲政之根本乎?故有志於帝王之盛治者,不可不求其人;有志於帝王之用人者,不可不修其身。其身既修,則所以培養人材於未用之先,選舉人材於將用之際,而考課於既用之後,無往而不宜矣。尚何患乎真材實德之不可得,而唐虞三代之不可及哉?
欽惟陛下聰明先物,睿知有臨。心二帝三王之要道,紹祖宗列聖之宏規。即位以來,孜孜求賢,以圖至治,其得人之盛,致治之美,蓋無以加矣。而尤發綸音,下明詔,首以國家用人之方,次及虞周得人之盛,下詢微賤以求定論。臣有以知陛下誠大有爲之君也。其所以復隆古之至治,開萬世之太平,端在此矣。臣敢不悉心以對?
竊惟天生斯民,不能自治,故必命之君;君撫斯民,不能獨治,故必任之臣。是臣之所以爲臣,非徒取其充位而已也備員而已也,食君之禄而已也。上而天事以之而共理,下而生民以之而共安,自非真材實德之士,鮮有不瘝官而曠職者矣。洪惟國朝,聖聖相承,丕圖治理。以養賢必本於學校也,内置國子監以教天下之英材,外設府州縣學以育民間之俊秀,既擇師儒以專其職,又命憲臣以董其綱,迄今七十餘年,教化之功愈久而愈盛,此其培養可謂有素矣。以用賢必資於科目也,或由進士舉,或由胄監選,或以賢良方正爲名,或以材德兼備爲科,取賢任材,類非一途,此其選舉可謂有方矣以至三年而一考,九年而通考,善良者陞之賞之,回邪者黜之罪之,其考課之法,又不可謂不嚴且明矣。然而,百官有司未盡得人者,豈用是三者而不效哉?亦以徒徇其名,而不求其實之過也。臣請稽諸古,揆諸今,爲陛下陳之。
夫唐虞三代之世,其培養之制,有小學以爲大學之根本,有大學以收小學之成功。自愛親敬長之事,以馴致夫明德新民之功,而天子公卿,躬行於上,言行政事,皆可師法,此其養之於學也。有其實,而非虚名之徇矣。其選舉之方,敷納以言,然後明庶以功 ;明庶以功,然後車服以庸,未嘗輕易以舉之。既宅三宅以任其事,又儲三俊以備其選,未嘗造次而用之。此其舉之於朝也,有其實,而非虚名之徇矣。至於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與夫歲終各正其治而廢置之,三歲大計其治而誅賞之,此其課試之者,又豈務虚名而不求其實哉?是以求之當時,濟濟多士,秉文之德,九德咸事,俊乂在官,信有如《詩》《書》之所言矣。然原其所以致此者,何莫不自聖人修身爲之本哉?
三代而下,若漢唐宋願治之君,固皆以得賢爲務。然考之於史,以言其教人,或尊師重傅,或大召名儒,六學之有領,三舍之有生,名則美矣,其視唐虞三代之躬行心得者爲何如?以言其舉人,賢良之有科,孝廉之有選,六科四事之辟,三經十科之制,名則嘉矣,其視唐虞三代之敷言奏功,克用宅俊者爲何若?至若考課之法,有尚書以典公卿,二千石曹尚書以典郡國,三銓之有法,循資之有格,又可與唐虞三代考績黜陟之典並論哉?是則漢唐宋養士取士之法,既皆不能如唐虞三代之本於修身以務其實,則其成人得人之效,又豈能比隆唐虞三代之盛哉?
今陛下期於得人,必曰秉文,曰九德;期於致治,必曰雍熙,[曰]泰和 。臣有以知陛下心堯舜禹湯文武之心矣。陛下既心乎堯舜禹湯文武之心,則其所以興學校,慎選舉,嚴考課,舍唐虞三代其何以爲法哉?臣伏覩陛下興學校以作成天下之士類,亦云至矣。然而,師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學,率從事於文藝之末,不務以德行爲本,故鮮有所成就。此臣願陛下修身以端教化之本,如唐虞三代之君,則即所謂「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陛下設選舉以網羅天下之賢俊,亦云廣矣。然舉賢良者或竊賢良之名,稱材德者或乏材德之實,故不能皆稱任使。此臣願陛下修身以爲知人之要,如唐虞三代之君,則即所謂允迪厥德,謨明弼諧矣。至於考課之法,所以勸善而懲怠。比年以來,典是任者,惟知體[陛下]寬厚之度 ,不務嚴黜陟之法,故勸[懲有所不至] 。此臣願陛下修身以正激勸之原,如唐虞三代之君,則即所謂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矣。陛下於是三者,誠能本之以修身,遠宗唐虞三代聖人之道,近守祖宗列聖之法,斟酌而行之,則内而朝廷,外而四方郡邑,舉皆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又何未盡得人之足慮哉?
陛下之策臣者,前既陳之矣,而於終篇又策之曰:「朕祗承祖宗大統,以安民爲心,惓惓于兹久矣。」臣又以見陛下視民如傷,求賢如渴之心也。然人之一心,操舍無定,久則易怠,要必貴於有常。天有常故不息,地有常故載厚,日月有常故久照。陛下中天地而立,並日月之明,必體其有常之運,以之修身,以之求賢,以之愛民。廣堂如是,深宫如是,大政大事如是,微言細行如是,則即伊尹所謂「常厥德,保厥位」矣。天下幸甚,生民幸甚︕
臣學不足以明治道,材不足以膺時用,惟因聖問所及,謹直述以對。若夫騁夸辭以取容,摭陳言之無益,則非臣之志也。惟陛下憫其愚而擇焉。臣謹對。
(底本:《正統七年進士登科録》。參校本:《皇明歷科狀元全策》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