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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谢朓和新体诗

齐梁陈三代是新体诗形成和发展的时期,什么叫新体诗呢?王闿运《八代诗选》卷一二至一四,专选自齐至隋百余年中讲究声律、对偶的作品,名曰新体诗。所谓新体,是就其形式而言。

对偶的诗句,在《诗经》里就已经有了,曹植以后诗人们更有意识地在诗中加以运用。中国的音韵学在三国时已滥觞,孙炎著《尔雅音义》,初步创立反切。此外还有一些韵书,如李登的《声类》、吕静的《韵集》、夏侯咏的《四声韵略》等。齐永明间周颙发现汉字有平上去入四种声调,始创《四声切韵》(已佚),同时著名诗人沈约又根据四声和双声叠韵来研究诗句中声、韵、调的配合,指出八种应避免的声律上的毛病,叫作“八病”,务求达到“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宋书·谢灵运传论》)。声律与对偶互助配合,就形成了具有格律的新体诗。这种新的诗体,因为是永明年间沈约等人开创的,所以又称永明体。《南史·陆厥传》:“(永明末)时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将平上去入四声,以此制韵,有平头、上尾、蜂腰、鹤膝。五字之中,音韵悉异,两句之内,角徵不同,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

在沈约等人的提倡之下,新体诗的作者很多,就《八代诗选》所录统计,齐六家三十八首,梁五十一家二百八十三首,陈十五家七十五首,魏二家二首,北齐六家十一首,周四家七十二首,隋十三家二十七首,南北朝合计约九十余人。其中成就较高的有谢朓、何逊、阴铿等。

谢朓(464—499),字玄晖,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附近)人。与谢灵运同族,有“小谢”之称。曾在随王萧子隆、竟陵王萧子良幕下。后任宣城太守,又有“谢宣城”之称。齐永元元年因事牵连,下狱死,年三十六。

谢朓在诗中对于黑暗的现实常常流露出畏惧和不满的情绪,如“常恐鹰隼击,时菊委严霜。寄言罻罗者,寥廓已高翔”(《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他的山水诗既吸取了谢灵运那种细致与逼真的长处,又摆脱了玄言的尾巴,避免了谢灵运晦涩、呆板的弊病,形成一种清新流丽的风格。如《晚登三山还望京邑》,写春江日暮景色:

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白日丽飞甍,参差皆可见。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去矣方滞淫,怀哉罢欢宴。佳期怅何许,泪下如流霰。有情知望乡,谁能鬒不变?

这首诗得到李白赞赏,李白《金陵城西楼月下吟》说:“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

谢朓写景的名句相当多,如“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江路西南永,归流东北骛,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桥》);“远树暧阡阡,生烟纷漠漠。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游东田》)。沈德潜曰:“玄晖灵心秀口,每诵名句,渊然泠然,觉笔墨之中,笔墨之外,另有一段深情妙理。”(《古诗源》卷一二)

谢朓有一些小诗,带着南朝民歌气息,语言精练,情味隽永。如《玉阶怨》:

夕殿下珠帘,流萤飞复息。

长夜缝罗衣,思君此何极?

《王孙游》:

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

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

谢朓诗歌的缺点,正如《诗品》所说,“微伤细密”,“善自发诗端,而末篇多踬,此意锐而才弱也”。

梁代诗人何逊(?—约518)的山水小诗和抒情小诗精巧清新,颇似谢朓。如《相送》:

客心已百念,孤游重千里,

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

此外,还有一些名句,如“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临行与故游夜别》),“岸花临水发,江燕绕樯飞”(《赠诸游旧》)。《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二引黄伯思《东观余论》曰:“集中若‘团团月隐洲’,‘轻燕逐飞花’,‘绕岸平沙合,连山远雾浮’,‘岸花临水发,江燕绕樯飞’,‘游鱼上急濑’,‘薄云岩际宿’等语,子美皆采为己句,但小异耳。故曰‘能诗何水曹’,信非虚赏。古人论诗,但爱逊‘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及‘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为佳。殊不知逊秀句若此者殊多。”

陈代诗人阴铿与何逊齐名,诗风清丽,也以写景见长。《江津送刘光禄不及》是其代表作:

依然临江渚,长望倚河津。鼓声随听绝,帆势与云邻。泊处空余鸟,离亭已散人。林寒正下叶,钓晚欲收纶。如何相背远,江汉与城闉。

杜甫《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解闷十二首》其七中也说:“颇学阴何苦用心。”可见杜甫对阴铿的赞赏。 CMF2u8oZEJ92+ok4mAiOY9I+C0SV7AEL3PShCUO/PDx9WbN56fRTr/rmrxpKuf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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