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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落洼物语》中“皇权没落”的伦理悖论

如果说《竹取物语》是“仙”,《伊势物语》是“雅”,那么《落洼物语》( )就是“俗”。与前两部作品不尽相同,《落洼物语》从诞生时起,受到的关注就不高。在镰仓时代成书的文学评论著作《无名草子》( )中,就丝毫没有提到《落洼物语》。而目前所知道的最早的相关研究,是江户时代的贺茂真渊所著。至于传本,虽然有诸多版本,但因欠缺的部分相同,应是出自同一母本。直到近代,日本对《落洼物语》的研究才渐渐多起来,对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也进行了再评价。根据现在的通说,《落洼物语》是现存最早的继子虐待物语,其最突出的特点是“劝善惩恶是正义”“提倡一夫一妻制”“大众风俗小说”这几点 [1] 。从随处可见的对汉籍的引用,可知作者有着深厚的汉学修养。自古以来就有作者是源顺(Minamoto no Shitagou)的说法,稻贺敬二(Keiji Inaga)更加将其发展,提出前三段是源顺,最后一段是清少纳言(Seisyounagon)所著的说法 ,而原国人(Kunihito Hara)则认为是以选子内亲王为中心的贺茂斋院文艺圈中人物所作 ,但目前都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过从作品推测,可知是殿上人 、受领 这个阶层的男性,并且因为在《枕草子》( )中已经出现“落洼少将”这种称呼,可知在一条天皇(Ichijyou tennou)时期已经成书,并且广泛流传 [2]

一、落洼的伦理身份:“王女”的没落

《落洼物语》的女主角是被称为“落洼之君”(Ochikubu no Kimi)的贵族小姐,她的母亲是出身皇族的女性,原文中写的是“ ”,解释为“具有皇室血脉,汉字写作‘皇家统’或‘王家统’,女源氏” [3] 。从落洼的年龄与继母的三女儿和四女儿相接近,可以推想中纳言应该是先与其继母结婚,在保持跟继母关系的同时,又跟落洼母亲保持夫妻关系,从而生下了她。虽然落洼的母亲具有皇室血脉,但应该不是天皇之女,不然即使是赐姓的皇女,也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何况中纳言本身并非最高级别的贵族。那么最有可能的是,落洼母亲为亲王之女,本身为女王,有没有被赐姓不得而知。因为其父亲去世得早,家道中落,因此给中纳言做了妾室,生下落洼之后就去世了。在第三卷中落洼母亲留给她的三条邸,极有可能是其外祖父的遗产。这样的人物设定,也影响了《源氏物语》。试想红鼻头的“末摘花”,也是亲王之女,在父亲死后过着凄惨的生活。想必在那个时代,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因为母亲早逝,无依无靠的落洼被父亲带回去跟继母一起生活。继母让她住在宅邸中一间低矮潮湿的房间,并且根据这个房间给她起名“落洼之君”。落洼名称的来历,不只指女主角居住的地方,还有对她的蔑视及性的侮辱 [4]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唯一一个对她好的只有侍女阿漕(Akoki。)阿漕本来是落洼母亲的侍女,在她母亲死后一直侍奉她。作为一名出身贵族的小姐,落洼却没有自己的乳母,不能说是造成她悲剧的主要原因。在平安时代,贵族女性的第一要务是多生孩子。因为哺乳期不容易受孕,所以母亲不会亲自喂养孩子,而是交给乳母。这种倾向是在平安中期以后出现的 [5] ,因此在早期的文学作品中,很少能看到乳母的身影,而到了中后期,就很多见了。《落洼物语》从成书时间来看,应该是乳母开始登场的时期,并且带刀(Tatewaki)的母亲作为男主人公道赖(Michiyori)的乳母,确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是落洼本人却没有配备乳母,正如吉海直人(Naoto Yoshikai)指出的,没有乳母比没有亲生母亲更加严重 [6] 。落洼的处境可想而知。而继母对她的虐待,除了给她住低矮的房屋之外,主要体现在让落洼做针线活上面。在中国,针线活叫做女红,作为女性的必备技能之一,即使大家闺秀也会从小学习,算不上虐待的内容。但是在日本,贵族女性没有做针线活的习惯,这些都是侍女的工作。因此继母用这种方式,来奴役落洼,贬低她的身份。

有趣的是,这种奴役反而凸显了落洼的才智。作者赋予落洼的女红能力,会让人联想到中国神话里的织女,从而赋予了落洼是神女的形象 [7] 。而且日本古代神话中就有这样的传统,神的孩子在人间接受历练(欺负,)最终离开这些欺负他的人们 。当然,落洼本身不是真正意义上神的孩子,但是她的这种女红能力,就像《宇津保物语》( )中的音乐能力一样,具有颠覆世界的力量 [8] 。那么为什么一个贵族小姐,会那么擅长女红呢?可以想象,这不会是她母亲教的。因为刚才也说过,在平安时代的日本,女红是侍女做的,出身皇族的落洼的母亲,本身不可能会,即使会也不可能教给她的女儿,让她做这种工作。但是很明显,落洼到了父亲和继母家的时候,没有人去特意教她,但她已经会了,就像无师自通一样。而继母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样的契机,知道了落洼会女红,开始了她的奴役生活。又或者,是继母命人教给了她,但她却比教的人做得还好,以至于继母看到落洼做的衣服之后,其他人做的再也看不上了。这种才能在原文中被称为“ ”,是聪慧的意思,是指天生具有的,而不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9] 。从故事的后续发展,我们可以知道,落洼还擅长和歌以及弹琴,这些都是平安时代物语女主角的必备条件 [10] ,而这些才能,是她母亲在她幼年时培养出来的。与落洼父亲年迈昏庸的中纳言不同,她的母亲出身皇族,虽然家道中落,但天资极佳,这些优秀的才能也都遗传给了落洼。

或许刚开始看《落洼物语》时,会觉得低贱懦弱的落洼配不上高贵风流的道赖。但实际上,落洼不但出身高贵,而且才能出众。在后面的故事中,与道赖结婚后,成为大臣家主母的落洼,也丝毫不胆怯。做事井井有条,应对方方面面都游刃有余,这不得不说确实是她本身器量很大,能力很强,能够与道赖结婚绝对不是仅凭运气。或者可以说,道赖要寻找的正是落洼这样的女性 [11] 。原文中说道赖认为落洼是「 [12] 之人,所以越发对她感兴趣了。由此可见,道赖作为摄关家的长子,以后大权在握的人物,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能够与她一起共同维护家族的女性,而不是单纯的花瓶。落洼表面上非常懦弱,但有时候在男性面前示弱,本身就是一种策略,可以激起对方的保护欲,从而成功上位。对于没有任何后盾的落洼来说,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能力,即便是阿漕,落洼有时候也不能完全信任。因此,落洼这个形象虽然有人评论说比较平面化 ,但实际上她心中可能另有一番天地。

落洼作为“王女” ,却从故事一开头就被置于悲惨的境地,可见在那个时代,天皇家的后裔生活的潦倒不在少数。这也在侧面反映了皇权的衰退,而另一方面,取而代之兴盛起来的,就是男主人公道赖所代表的摄关家势力。

二、道赖的伦理身份:“摄关家”的兴盛

道赖作为《落洼物语》的男主人公,大部分情况下是以官名称呼的,比如刚出场时的右近少将,后来升为中将,然后是中纳言,大纳言,左大臣,最后官至太政大臣。而道赖这个名字,在原文中仅仅出现过两次而已。以官职互相称呼在平安时代的朝廷是一种惯例,同样的情况在《源氏物语》中也存在。但是,与《源氏物语》中人物真名从始至终未曾出现不同的是,《落洼物语》中却出现了两次“道赖”的名字,其原因值得人思考。此外,落洼的父亲“源中纳言”的原名叫源忠赖(Minamoto no Tadayori,)但是“道赖”的姓氏却从始至终没有提及。从他的父亲官至太政大臣,以及道赖自己的官职升迁,可以看出是典型的“摄关家”的晋升路线,也就是说是藤原氏。不过奇怪的是,摄关家的极官 是摄政或者关白,并非太政大臣,对于成书时代的贵族来说,这属于常识性的内容,但《落洼物语》的作者却偏偏不这样描写,而是让道赖父子两代都官至“太政大臣”,这又代表了怎样的伦理价值观?

因为道赖的这个名字出现在原文中,所以日本学者对其原型人物做出了很多推测。比如塚原铁雄(Tetsuo Tsukahara)认为其原型就是历史上的山井大纳言藤原道赖(Fujiwara no Michiyori,)作品的主要目的是为早逝的道赖安魂 [13] 。但是,稻贺敬二对这一观点不认同,因为作品中的道赖非常强势蛮横,这样的作品是否真的有安魂的作用?稻贺认为《落洼物语》应早于现实中的道赖出现 [14] 。而长沼英二(Eiji Naganuma)则认为道赖的原型是藤原时平(Fujiwara no Tokihira,)因为他曾经抢过伯父国经的妻子,与道赖抢走落洼如出一辙,并且官职晋升也与作品中的道赖类似 [15] 。笔者认为长沼的说法有些生搬硬套,因为时平好色就能成为道赖的原型,有些说不过去。此外,国经与典药助(Tenyaku no Suke)的拟定也无法令人信服,官职晋升对于摄关家出身的贵公子,大体都类似,并不能作为证据证明两者的关系。因此笔者不认为道赖的原型是时平。日本平安时代的贵族有很多,但极少有重名的,因此作品中的道赖与现实中的道赖的重名,仅仅解释为巧合恐怕难以令人信服。笔者比较倾向于作品中的道赖原型是现实中的山井大纳言藤原道赖,但是作品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安魂。

历史上的藤原道赖是关白藤原道隆(Fujiwara no Michitaka)的庶长子,后继承了岳父藤原永赖(Fujiwara no Nagayori)的宅邸山井殿,因此被称为“山井大纳言”。在继承宅邸这点上,也与作品中的道赖相同。他历任右近卫少将,右近卫中将,左近卫中将,参议,权中纳言,最终在大纳言的官位上病逝,年仅25岁。这个官历与作品中的道赖也如出一辙,但是因为去世得早,自然没有像作品中那样做到太政大臣。而且,虽然道赖是其父亲道隆的长子,却不是嫡子,所以即便他能够长寿,也很难坐上太政大臣甚至摄关的位子。那么为什么选他来做故事的主人公呢?历史物语《大镜》( )中称赞道赖,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美男子,性格也非常潇洒豪放,比他的异母弟伊周(Tadachika)和隆家(Takaie)都要优秀得多 [16] 。《枕草子》 [17] 和《荣花物语》( [18] 中也称赞道赖容貌清丽,性格优雅。因此,出身高贵,又英俊潇洒的贵公子道赖,天生就具备物语男主角的特质。《落洼物语》的作者用他的名字,明显是要唤起读者的共鸣,而并非是对去世的道赖的慰藉。

对于道赖父子的极官都是“太政大臣”而不是“摄政”或者“关白”,可以推测物语作者仍然憧憬“延喜天历圣代”。平安时代从前期藤原良房的人臣摄政开始,基本代代都由藤原氏担任摄政或者关白,朝廷的人事任免全部由摄关来操纵,就连天皇都无法拒绝摄关的决定。当时的贵族们一方面迫于现实,不得不屈服于摄关家的权威,另一方面却又向往天皇亲政的政治形态。因此在醍醐天皇以及其子村上天皇的时代,趁摄关家势力衰减,没有设立摄关的职位,名义上是天皇亲政的体制。在后世被贵族们以年号命名,称之为“延喜天历圣代”,而多加传颂。《落洼物语》的成书年代,应是一条天皇时代之前,即圆融天皇时期,当时也有关白在任,但书中一方面极力称颂道赖一家的荣华富贵,另一方面却没有按照现实给他们摄关的职位,反而是给了很少有人担任的太政大臣的官职。这可以看出作者表面要依附于摄关家的权势,而内心却又崇尚皇权的矛盾心理。

作为大臣嫡子,未来朝政掌控者的道赖,并没有寻求与皇女的联姻,反而是找到了落洼这样一个不受宠的皇族末裔,一方面是出自他怜香惜玉的心理,而最重要的是他对落洼内在品质的认同——即上一小节提到的落洼实际上具有超凡的能力,并且思虑颇深,适合作为主母来协助道赖掌管大家族的事务。而摄关家这种务实的态度,也跟现实中相一致。最初藤原冬嗣为了提高自己的家格,让儿子良房迎娶了天皇之女。随着藤原氏摄关家地位的巩固,这些出身高贵的公子们不再拘泥于迎娶皇女,而是寻找对自己仕途或经济上有帮助的女性。比如藤原道隆娶的高阶贵子,是著名学者家族高阶氏的一员。而藤原道长的妻子源伦子是左大臣源雅信之女,还有摄关家的子弟迎娶了受领阶层的女儿,显然是为了得到经济上的支持。与日益保守固化,从而政治上和经济上都陷入困境的皇室子弟不同,摄关家的成员一直从自身需要考虑,灵活变换对各阶层的对应方式,因此日益兴盛壮大起来。

在《落洼物语》中,道赖一开始为了替落洼复仇,而千方百计地针对源中纳言一家人,但后面却又百般施恩于他们,使落洼最终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并继承了其财产。这种看似矛盾的情节描写,正符合了当时摄关家成员的特性。道赖这个人物形象,正代表了摄关家的兴盛。

三、“皇权没落”的伦理矛盾:“摄关政治”的实质

摄关政治是指摄关作为天皇的辅佐人掌握政治实权的一种政治形态,特别指律令制度形同虚设后的10世纪左右到院政开始的11世纪中期的政治 。表面上看,摄关政治架空了天皇的权力,藤原氏在天皇年幼时作为摄政,在天皇成年后作为关白,代替天皇处理朝廷事物。一条天皇时期可以看作摄关政治的鼎盛期,当时的左大臣藤原道长,虽然没有关白之名,却有着关白之实,他的私人日记也被后世称为《御堂关白记》( 。)道长的四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四位天皇,曾经有过一门三后的荣耀,即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都是道长之女。因此他在得意之时,也留下了历史上有名的“望月之歌”,形容自己的权势之盛。朝中大臣宁愿得罪天皇,也不敢得罪藤原道长。

在摄关鼎盛期成书的《落洼物语》中,也可以看出摄关家子弟道赖的肆无忌惮,以及作者对摄关家的称颂姿态。比如道赖强抢落洼父亲的宅邸,派表兄弟兵部少辅(白面驹)去戏弄落洼的异母姐妹等等。所有被欺压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即使告到天皇面前,也无济于事。而天皇在这部作品中的存在感非常弱,仅在末尾有三处提到。第一处是说天皇病重,将皇位传给道赖妹妹所生的皇子,而这皇子的兄弟当了太子。第二处是道赖的长子与新天皇是童年玩伴,两人关系亲密。第三处是道赖之父太政大臣以年老为由希望辞官致仕,但天皇不允许。太政大臣又动员他女儿——即天皇之母来替他向天皇申请,最终获得批准。道赖因此成为新太政大臣。

虽然《落洼物语》中没有出现摄政和关白的官职,但我们可以把太政大臣当作摄关来看待。道赖的父亲将女儿嫁给天皇,生出的皇子后来继承皇位,成为了新天皇。而道赖自己的女儿又嫁给了新天皇,成为新皇后。虽然书中没有提到,但以后的发展必然是生出皇子,成为下一任天皇。而这种将女儿嫁给天皇,生出皇子拥立为新天皇,以天皇外祖父身份担任摄政和关白,执行朝政的方法,才是摄关政治的权力来源。简单来说,摄关是以天皇母方的亲权为后盾,利用天皇权威操纵朝政的,因为律令制度下没有摄政和关白的职务,因此摄关的权限不是律令赋予的,而是附加在天皇权威之上的。如果天皇与摄关之间发生矛盾,那么天皇的母亲就会成为两者的缓冲地带。而且平安时代,孩子出生后都随母方生活,即使是天皇家也不例外。比如一条天皇在作为皇子的时候,因为其父亲圆融天皇与外祖父藤原兼家关系不睦,兼家不让皇子入宫跟天皇见面 [19] 。所以皇子自幼跟母亲、乳母,以及母方的亲属更加亲近,感情上也会更偏向他们。这样的倾向,在皇子成为天皇后也大多不会改变。摄关利用亲情,可以轻易操纵天皇的想法,从而达到控制朝廷的目的。

表面上看,摄关政治下,天皇被摄关架空,皇权逐渐没落,甚至出现了大臣们不参加天皇的宴会,而去追随摄关家的局面。 皇族们生活日益窘迫,像《落洼物语》中的女主角落洼,本是皇族后裔,却落得在家里当牛做马,甚至还不如一般仆人的地步。《源氏物语》中的末摘花,同样是亲王之女,但父亲去世后生活逐渐不能维持,最后靠着光源氏的怜悯才得以度日。这些作品中的皇族、王族形象,绝不是凭空想象,正是当时“皇权没落”这个伦理环境下的真实写照。但是另一方面,摄关权力的核心却还是根源于天皇的权力。如果没有与天皇的亲属关系,摄关政治从一开始就无法成立。并且担任摄关的,要天皇母方的长辈,比如外祖父,或者舅舅,而不能是天皇的平辈,如表兄弟关系,这在当时的贵族社会是一种常识 。所以具体来说,摄关权力是天皇母方的亲权赋予的。因此在摄关前期到中期,每一代摄关都符合天皇母方的长辈亲属这个条件。但是在摄关后期,摄关家的家格被确定之后,即使天皇的母亲不是摄关家出身,也不会影响摄关家族的人继续担任摄政和关白。因为摄关已经脱离了亲权,成为一种制度,但同时,摄关也失去了力量的源泉,不久之后,被天皇父权的代表“院政”所取代。

回到《落洼物语》这部作品中,重点是落洼受难及道赖为其复仇的过程,天皇似乎无足轻重。但仔细来看,天皇的三处出场却又别有深意。老天皇病重让位之后,道赖的父亲从左大臣升为太政大臣,作为新天皇的外祖父,掌握了朝廷实权。道赖的儿子从小与新天皇在一起,自然是下一代朝廷的重臣。道赖之父请求辞官时,天皇不允,这时依靠太后这个中介,最终如愿以偿,太政大臣的重任也交给了道赖,道赖成为新的掌权人。并且他已经将女儿嫁给天皇,只等生下皇子,就可保家族兴旺。从天皇出场的部分,能看出道赖一家与天皇家的密切关系,也能证明一出场只是左近卫少将的道赖,为何敢对比自己地位高很多的源中纳言一家如此欺压。

这样就出现了伦理矛盾,一方面摄关吸收皇权甚至压迫天皇,另一方面摄关的权力又依赖天皇的权力。这样的矛盾是因为天皇个人与皇权,在摄关来看是分开对待的。摄关要的是皇权本身,如果天皇个人意志与摄关有冲突,摄关就会想方设法将其赶下皇位,而换上其他易于控制的人做天皇。摄关尊崇皇权,却不尊重天皇本人。像圆融天皇与藤原兼家的争斗,三条天皇与藤原道长的矛盾,最终都以天皇退位而摄关家取胜告终。而为什么天皇本人会如此无力?这也源于天皇家与藤原氏摄关家代代联姻,当天皇登上皇位时,其父亲多已经去世,日本的亲王也没有实权,因此缺少父方的有力支援,而母方亲属都是摄关家的人,相当于天皇一人对抗摄关家这个庞大的家族,自然力不从心。而公卿贵族们也习惯于摄关家主持政权,极少有人会站在天皇一方,因此造成了前述的现象。《源氏物语》中,桐壶帝将光源氏降下臣籍,作为天皇的辅佐,也是出于这样的想法。而到了院政期,天皇退位后成为上皇,利用现任天皇父亲的身份,以及曾经做过天皇的权威,纠集起一些对摄关家不满的贵族,从而赢得了主导权,从根本上压制了摄关家的权力,并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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