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文艺复兴以来,在世界性的现代化进程中,欧美一些民族国家率先走出了自己的现代社会发展道路。这条道路的大体路径是:在经济上依靠工业革命的进步,并在私有制自由竞争的基础上形成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管理方式,并导致了社会物质文明的快速发展。资本主义物质文明的快速发展,尤其是科学技术的巨大进步,创造了大量的社会财富。在政治上则建立起了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少数人压迫无产阶级及其广大的劳动者的现代社会制度。在文化上则以资产阶级的人性论和人道主义为核心,形成了一整套资本主义的思想文化体系,并试图以此来调试日益增长的社会矛盾。诚然,在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阶段,资产阶级“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 [6] 。这正如著名学者许倬云先生所说:“自从欧洲启蒙运动以来,西方文明的发展方向,是依仗着自由主义、民主政治、市场经济、工业生产和现代科技这几根支柱,支撑了西方文明继长增高。近百年来,虽然西方文明的中心不断在迁移,但总的发展方向却是有相当的动力。西方文明维持了自己的霸权,也将整个世界迅速地带向不断进步的方向。” [7] 因此,现代很多西方的理论家们常常自诩这是人类社会走向现代化进程的唯一道路和普遍模式。西方世界总是对这一道路以及这一制度充满着自豪感和优越感。
但几乎就在资本主义现代化的道路发展起来的同时,换言之,就在资本主义物质文明高速发展中,这一制度的一些本质性的缺陷就已开始显现。资本主义制度的本质是少数人剥削多数人的制度,其经济形态中私有制的根本弊端使社会财富日益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特别是20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周期性危机使世界历史发展的脚步受阻。再加上20世纪所发生的两次世界大战,资本扩张性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资产阶级的侵略本性所造成的争夺,更给这个开拓性文明体系造成了巨大的消耗。同样,资本主义内在矛盾和冲突也扩展到全球的思想文化领域,在传统的基础上形成了新的资本主义文明形态。对这一点作出深刻揭示的是马克斯·韦伯(Max Weber)。韦伯认为,现代文明与基督新教的出现有着密切的关系。基督新教是在传统的基督教文明中产生发展起来的。在新教伦理中,神的恩赐和庇佑诚然将许多个别的人连接成一个社会整体,这正好适应了资本主义的大规模生产的要求。可是,事物总是有着两面性。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与不同文化的广泛接触,独一真神观念遭到质疑,神又消失了,个人主义、个性自由等意识更为强盛。在这种情况下,人与人之间没有了天然的互相的情感联系,因此也就没有了彼此的关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质上成为物质利益下相互提防和伤害的关系。到了今日,我们可以看到,个人主义已经发展到难以修补的地步:人有充分的自由,但人与人之间则彼此不再信任,尤其是对别人几乎可以没有责任。这一情况,造成了社会、甚至家庭的解体,夫妇、亲子之间缺少亲密的相许。“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社会将只有满足欲望的掠夺,而没有彼此扶持的互助,这是西方文明正面临的重大缺失” [8] 。
就在资本主义的现代化道路出现了很多问题,很多固有的矛盾难以解决的时候,诚如马克思所言,完成世界历史发展的任务必然由社会主义来担任,社会主义成为世界历史发展和人类进步的必然方向。自从马克思主义诞生以来,人类历史用新的实践证明了马克思的科学判断,世界历史进入了非西方民族国家不断地开辟新的道路和发展路径的时代。近百年来,在中国的现代化道路的探索过程中,主要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走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发展之路。这是一条与西方资本主义发展道路性质完全不同、路径完全不同、效果也全然不同的崭新道路。这条道路不仅使积贫积弱的旧中国很快变成了初步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新中国,中华民族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且在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当代中国共产党人又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道路”实现了对传统社会主义发展道路“模式”的转换,从而赋予世界历史新内涵。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提出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使得中国的现代化道路达到了新的高度并有力地推动了世界历史发展的进程。
应该指出,中国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道路是中国人民对人类世界作出的最伟大的贡献之一。中国提供的这条新道路具有鲜明的特征。
首先,1840年以来的中国,经历了由被动卷入到主动进入世界历史现代化的艰难进程。中国现代化道路的初起发端于19世纪后期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的土壤上。当时的中国社会经济落后,社会动荡,政治腐败,文化衰微,尤其是不具备西方世界那样经过几次工业革命的洗礼所形成的资本主义自我生长的条件。这是和我国的现代化道路与西方现代化道路在起点上的明显不同之处。正是西方思想文化和科学知识涌入,加上民族处在危亡之中的严酷现实,使得中国社会中传统思想观念开始变革。在现代的知识体系和科学民主思想形成的同时,马克思主义的传入、传播和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促使了中国独具特色的现代化道路的探索开始起步。尤其是在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第一代中国共产党人集体的领导下,中国迈出了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坚实的第一步。也可以说,正是在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代领导集体的带领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一次理论成果的指导下,中华民族实现了国家独立,开始独立自主地建设伟大社会主义国家的征程,开辟了与西方国家完全不同的社会主义道路从而实现社会转型并融入世界历史的新进程。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来,当代中国共产党人,开启了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实现了社会主义发展模式的转换。从此中国社会步入了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新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阶段,再一次开启“非资本主义道路”走向世界历史的“新道路”时期。以邓小平同志为核心的党的第二代领导集体,主动引领中国走向现代世界。今天,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正带领中国人民进入世界舞台的中央。因此,有学者认为,实现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实际上就是推进世界历史进程的伟大实践,就是融入世界历史、推动世界历史发展的新历程。由此也可以说,中国的现代化道路,是立足于中国特殊国情的基础上形成的,是依据中国的具体情况而不断发展的。
其次,中国的现代化道路是以民主革命和民族解放的政治诉求为主要任务,逐渐发展到以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政治解放、经济解放和文化解放为根本目的,并在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社会主义制度下以实现“共同富裕”为目标的道路。这一点,和西方的现代化道路也有着明显的不同。前面我们说过,资本主义是建立在财产私有制基础上的,因此,它的现代化道路也是以私有化作为根基的。而中国的现代化建设的道路,是以“共同富裕”和“全面小康”以及为中国社会的全面繁荣富强为基本出发点的。正是这一根本点的不同,导致了中国现代化道路和欧美现代化道路的不同性质和不同面貌。这也就是作为中国现代化领导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要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其根本宗旨的原因。我们在这里仅举一个现象就可以说明两种道路不同的性质和不同的效果。众所周知,在现代化进程中,转移农村人口,使其进入城市文明之中,是现代化发展的必然趋势。但是,我们看到,在这个进程中,西方的发展道路和中国的发展道路相比而言,弊端极大。西方的农村城市化最早是从英国文艺复兴时期开始的。在14、15世纪农奴制解体过程中,由于私有制,英国新兴的资产阶级和新贵族通过暴力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强占农民份地及公有地,剥夺农民的土地使用权和所有权,限制或取消原有的共同耕地权和畜牧权,把强占的土地圈占起来,变成私有的大牧场、大农场。这就是英国历史上的“圈地运动”。圈地运动摧毁了封建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建立起资本主义的大农业,把封建的土地所有制转变成资本主义的土地所有制,并且进行彻底的改造。到18世纪末19世纪初,自耕农大量减少,几近消失。这种资本主义大农业为英国资本主义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原料,大量廉价的粮食及肉类,有力地推动了英国资本主义的发展。但是,其弊端在于,随着圈地运动中农村公用土地的消失、土地私有权的最终确立以及农业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普遍建立,农业生产者和生产资料进一步分离。这样,一大批农民变成为城市中第二、三产业劳动力的重要来源。换言之,它造成了大量的农民失去土地并变成了无产者,从而导致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矛盾的加剧,并造就了无产阶级这个资产阶级的掘墓人。除了英国外,法国等欧洲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也大致如此。不仅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就是那些不发达或欠发达的国家,如墨西哥、埃及、印度等,走的也是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结果导致大量失地农民涌入城市,成为城市流浪者并造成了贫民窟围城的现象。而中国现代化道路的优势在于,我们实行的是公有制和为全体人民谋福利的现代化道路,改革开放以来,大约有四五亿农村人口进入城市,虽然也出现了一些局部的、个别的问题,但没有引起大的社会动荡,也没有造成更大的贫富差距。这不能不说我们所选择的以公有制和共同富裕为核心内涵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更有优势。这个特征用一句话来讲,就是中国的现代化道路,是以全体中国人民的共同富裕为基本价值取向的。
再者,中国的现代化道路又是以先进文化为支撑的道路。纵观当代资本主义世界,一个醒目的现象是:物质文明的高度发展与精神文化建设的相对滞后之间的矛盾极为突出。由于高福利社会缺少相应的精神文明支撑所带来的各种弊端,成为当前一些发达国家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主要问题。以私有制为核心所形成的价值观,使得社会财富积聚在少数人手中,贫富差距成千上万倍的扩大,导致了社会各种不满情绪的酝酿、集聚和爆发。不仅如此,在社会地位上,现代社会物质文明的快速发展,常常导致人们所处的社会地位、经济地位不断变动,使人们缺少安定感,感到前途迷惘。甚至在广大的知识分子中间,也长时期弥漫着各种病态、变态和悲观绝望的思想情绪——我们所说的西方现代派文学和后现代主义文学就是这种情绪的典型体现。一句话,在这些作品中,缺少正能量的传递,更多的是负能量的表达。尽管这样的文学对认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特征,有着巨大的价值和深度,但是由于缺少正能量的传递,也使得人们看不到前途和亮色。
我国的现代化道路,从一开始就具备自觉的文化建设意识。五四新文化运动显示出了新文化建设的自觉。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后,便以当代最先进的科学理论,即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厚重基础上,汲取外来文化的优秀成分,开始建立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文化,有力地推动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尤其是在今天,我国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协调发展,给中国现代化道路提供了强大的思想文化支撑和保障。试想,在一个具有近十四亿人口的国家,若没有一个把全中国各民族聚集起来的统一思想,那么,就不可能有“万众一心”“同心协力”的思想文化基础,就不可能尽快地实现现代化发展的要求。虽然我国在现代的思想文化建设中,还存在着一些问题,也还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上层建筑极大地适应了中国社会经济基础发展。
综上所述,中国独特的现代化道路,是立足于中国国情和中国特殊的情况而不断发展的道路;是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全体中国人民共同富裕的道路;是以先进文化为支撑和保障的道路。三者相互依存、相互促进,构成了中国现代化道路的基本内涵和基本逻辑。现当代中国社会的高速发展和全面崛起的实践证明,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是继西方世界的现代化之路之后,又一种全新的现代社会发展的道路,是一种今天更具有普遍性价值和意义的道路。尤其是近四十年来,中国的道路更加波澜壮阔,更加成就辉煌,更加为世界各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所瞩目。
既然中国现代化道路不是简单地重走近代以来西方世界历史进程的发展道路,而是百年来中国几代人立足中国国情,不断探索、创新发展的产物,那么,其中就蕴含着独特的中国智慧和中国经验。因此,深入总结这一现代化发展道路的历史经验,并给予理论上的说明与总结,就成为今天我国学术界的重要任务之一。当前,中国学术界的很多学科领域,都在进行着这方面的深入研究,并从不同学科的角度,对这一问题给予了专业性的回答。那么,伴随着我国对中国特色的现代化道路探索,外来的文化和文学,尤其是欧美的文化和文学,曾经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因此,我们也需要认真总结欧美文学进入中国后的发展演进过程以及经验教训,从而为对这一道路自信做出我们的贡献。这一方面是中国国力强大后的一种文化软实力的必然诉求,同时也是我们对外来文化的一种理论自觉。同样,我们也必须看到,欧美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走在了我国前面,他们对人类历史进程也贡献了很多智慧和思想。他们的这些智慧和思想,在传入中国后,是怎样被我们接受的,又经历了哪些“误读”和改变,这些思想和智慧对中国现代化道路的形成,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尤其是在今天又将会给我们提供什么样的思想文化方面的借鉴,也需要我们从专业领域进行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