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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于《潜虚》今本中分判温公原作与后人续作之尝试

上面我们既已考证出《潜虚》全本可认定是张行成所续,以及其所续之内容仅限于《行》《变》《解》之文句,故本节尝试分辨《潜虚》材料真伪之工作亦在此范围内进行。由于《潜虚》阙本皆已不传,所遗存者仅为林希逸《精语》中摘录的寥寥数语,故通过阙本与全本文字校勘的方式严格分辨温公原作与补者续作已无希望。而唯一可行的思路便是借助朱子当初发现全本之赝的方法——考察《潜虚》的用韵。就此朱子于《书〈潜虚图〉后》一文中说:

读至《刚行》,遂释然曰:“此赝本也。”人问何以知之,予曰:本书所有句皆协韵,如《易》《彖》、《文》、《象》,《玄》《首》、《赞》、《测》,其今有而昔无者,《行》《变》尚协,而《解》独不韵,此盖不知‘也’字处末,则上字为韵之例尔。此人好作伪书,而尚不识其体制,固为可笑。然亦幸其如此,不然,则几何而不遂至于逼真也耶? [62]

朱子敏锐地发现,《潜虚》及其准拟之《太玄》《周易》,其文辞皆为用韵之文。如《易》之《彖传》、爻辞多为一《彖》、一爻文句内部叶韵 [63] ,《象》(解释爻辞的《小象传》)则为一卦六爻之《象》共同叶韵 [64] 。《太玄》以《首》拟《彖传》 [65] ,以《赞》拟爻辞,以《测》拟《象传》,叶韵方式皆与之同。 [66] 因此温公原作之《潜虚》中对应的《行》《变》《解》三图文字皆当有韵。观林氏《潜虚精语》中保存的阙本之《行》辞六、《变》辞六十六 [67] ,无一不韵者,也证实了这一点。而补作之人似不明此用韵体例,全本《潜虚·行图》自《刚行》开始便多有不押韵处,故朱子读至此遂释然判其为续补之伪。验之今本《潜虚》,《刚》之前的《元》《裒》《柔》文辞皆韵,确实是从《刚行》开始出现不用韵的现象,与朱子所见无异。可见,理论上讲,如果我们在参校今传《潜虚》各版本的基础上用朱子法判断《行》《变》《解》是否押韵,筛除其不韵者,便可达到保留原作、去伪存真的目的。不过,这种方法之可行性究竟如何,是否有其局限,尚需更细致的检讨。

首先,对于《行》辞,以押韵法分判真伪,其作用便不大。因朱子明言,全本中后人续补之辞的特征是“《行》《变》尚协,而《解》独不韵”,这说明作伪者并非全然不知用韵之例,其所造《行》《变》之辞仍皆有韵,这样单纯以用韵判断便真伪难辨了。况且温公原作《行》辞,并非句句用韵,有前句韵而末句不韵者 [68] ,这样即使作伪者在本来用韵之《行》辞中混入不韵之文,亦无从判断究竟是否属于温公原作部分用韵之例。考察今本《潜虚》全部《行》辞,绝大多数都至少部分有韵,不过确有数《行》之辞全然无韵者 [69] ,这大概是因为续补者对用韵体例坚持不够彻底所致,此等不韵者皆可断定为伪作。另外,前文提到卢文弨发现宋抄本《湛》《林》之《行》辞中皆有一段与前文不连属者,此不连属之段落皆无韵,很可能是后人注释窜入正文所致,或即是张行成《潜虚衍义》之逸文。 [70] 既然《行》辞真伪基本不能以押韵法判定,那么目前能够确保为温公真作的《行》辞便仅有《潜虚精语》所引的六条了 [71]

对于《变》辞,情况亦与《行》辞类似。今本《潜虚》三百六十四《变》中《变》辞押韵者达三百五十一条之多,远超林希逸《精语》统计的阙本原有《变》辞之数,可见作伪者亦熟知《变》辞当韵之体例,单纯以韵读判断必难分真伪。少数不韵之《变》辞,其作伪痕迹倒是颇为明显,如《虑》上《变》:“孔子从心,不踰矩”,直接套用《论语》之文;《禋》初《变》:“圣人知幽明之故,死生之说,鬼神之情状”,也是拼凑《系辞》语句所得;既无设象、也无占断,全然不似拟《易》文字。大概是造伪时韵脚难觅,只能拿经典成句凑数。类似情况皆可直接判定为伪作。

既然《行》《变》之辞皆难以用韵读分判,那么《潜虚》全本中有望以押韵法区分真伪的部分,便唯有《解》辞了。实际上,朱子所谓作伪之人之“不识其体制”,主要说的也是他不熟悉《解》辞及其准拟的《易》之《小象》、《玄》之《测》押韵的体制,亦即“‘也’字处末,则上字为韵之例”。按《解》辞模仿《象》《测》,皆以“也”字结句,其韵实落在倒数第二字处,音韵学上称为“富韵” [72] 。大概作伪者是认为“也”字在句末即可作为同字押韵的韵脚,因此完全没有用“也”字之前一字押韵的意识。今本《潜虚》三百六四条《解》辞中,不韵者过半,无疑佐证了这一点。而按照朱子校勘张氏《潜虚》全本的结果,阙本原有之《变》辞数略多于《解》辞,表明温公原作中凡有《解》辞者必已与《变》辞相配,这样有韵之《解》辞其对应的《变》辞亦必为真,如此便可同时检出《变》《解》之真伪,可谓一举而两得。

考察今本《潜虚》留存的押韵《解》辞之韵脚特征,多为一韵到底,也有中途换韵者。 [73] 无论哪种情况,其用韵皆连续无交杂,以此特征可对各《行》之《解》辞用韵加以判断。其中一《行》七句《解》辞全有韵者颇少,多数为三句、四句、五句叶韵,余《解》不与之叶。林氏《精语》中记载阙本《变》辞的状况也说:“有七变皆有词者,有七变皆无辞者,有一行一变者,二变者,三、四变者” [74] ,可见《变》辞本不全,与之相配之《解》辞亦当不全,今本之全而落韵者皆可断为伪作。

但是,在《解》辞中应用上述方法,其局限性也非常显著。首先,依朱子校勘,温公原作当有一百七十六《变》、一百五十二《解》,表明有二十四《变》是无《解》辞相配的。而全本《潜虚》既将全部《解》辞补全,此等无《解》之《变》必定已配上了不韵伪作之《解》辞,若仅凭《解》辞之叶韵筛选《变》辞之真者,必然会遗漏这部分内容。而以《精语》摘引之阙本六十六《变》文对照今本,其所配《解》辞有韵者五十一条,无韵者十五条,此十五条或可充原本《变》辞无《解》之数,但其数量仍不足二十四,终无可考。其次,判断《解》辞是否有韵,数量至少要在两句以上方可,而如林氏《精语》提及的阙本中“一行一变”只配一条《解》辞的情况,押韵法将无从甄别。

除上述可能造成遗漏的情形外,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情况需加考量。如作伪之人虽无《解》辞押韵的意识,但其续补之文句却仍可能偶然有韵。如《暱行》之《解》辞,其三、四、六《解》本以多、柯、它、何押歌戈部韵,但初与五之《解》辞倒数第二字分别为从、同,为东钟部叶韵。这显然不属中途换韵之例(因两韵相互交杂不连续),唯一的解释便是此《行》《解》辞除三、四、六外皆为续补,而续补时偶然出现了两句《解》辞叶韵的现象。这样看来,如果某一《行》仅有两句《解》辞叶韵、它《解》皆不叶,将不能排除这仅仅是续补者偶然所作的可能;而如果一《行》中多组《解》辞两两叶韵且其韵各不相同,也将无从甄别何者为温公真作、何者为补者偶成。 [75] 因此,遇到类似的仅有两句《解》辞叶韵的情况皆只能存疑。当然,三句以上《解》辞之叶韵则不必考虑这种复杂性,因为无意识中写出三句以上韵句的概率显然是相当低的。

尽管存在局限性,但押韵法毕竟是目前唯一有望鉴别今本《潜虚》真伪的方法。考察《潜虚》韵读的主要音韵学依据,自然是为反映宋代中古音韵特征的《广韵》,但实际考察过程中发现,《潜虚》之用韵其实并不严格依据《广韵》韵部。温公(可能包括其续补者)对音韵学颇有研究,故《潜虚》在少数情况下会用上古音韵部叶韵。 [76] 温公本人为晋地人,续补者张行成为四川人,两人均曾在朝为官,故《潜虚》的用韵更多时候会受到当时中原官话及地域方言的影响,出现不同韵部混押的情形,如相近韵摄(曾梗、江宕等)之间的同用 [77] ,止、蟹两韵摄部分韵部之合流 [78] ,-n、-ng二尾之混押 [79] ,不同韵尾入声字之混押 [80] ,上声、去声字之通叶 [81] ,等等。 [82] 这些复杂的用韵状况,在判断《潜虚》之用韵时也是务必加以考虑的。

综合以上各种因素,本书考察《潜虚》韵读得出的结果为:《行》辞至少部分押韵者五十一,全无韵者四;《变》辞有韵者三百五十一,单句无韵者四 [83] ,不韵者八,存疑者一 [84] ;《解》辞有韵者一百五十五,无韵者一百七十三,存疑者三十六。 [85] 又《变》辞为《精语》所引,而对应《解》辞不韵者十五。《解》辞有韵者对应《变》辞皆韵,故可甄别为温公原作之《潜虚》《变》辞者共计一百七十,《解》辞一百五十五。《变》辞之总数较朱子、林希逸阙六,《解》辞之数复较朱子多三,且有《变》无《解》之数亦不能相合,故其中必有舛误。盖《潜虚》用韵之宽严尺度实难把握,韵读判断之差在所难免,且如前所述押韵法又多有局限,因而本书所做之《潜虚》真伪鉴别只能为一初步尝试,尚不可作为定论。本人非汉语专业出身,对音韵了解实浅,今仍将此不成熟之成果尽列于本书附录,以待教于方家。 [86] ckDh47hvgeQvAGYDil4d9owieiKDPuxhy1KfwJssKCKwYquSypBvBHIN4eYVNb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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