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都可以看到自然界的各种变化:旭日东升,夕阳西下,天有阴晴,月有圆缺,春花怒放,秋叶归根,莺歌燕舞,流水潺潺。自然界更有许多变化是我们用眼睛看不到的。宇宙在膨胀,大陆在漂移,粒子在自旋,通过介子的交换,质子变中子,中子变质子,等等。万物皆变,生生不息。
自然界的变化呈现一定的方向,进化是其基本的方法,是和谐的表现。
“方向”是描述运动变化的一个概念,指自然运动会自发向某种状态变化。方向性是自然运动规律性的一个基本表现。
“方向”一词来源于日常生活用语,是空间方位的概念,通常指的是空间方向,如东南西北。我们在这儿所说的“方向”,超出了空间位置的范畴,是自然运动的“指向”——朝某种方向变化。方向概念强调的不是起点,而是终点。自然运动最后总要达到某种状态;至于起点是什么状态显得并不重要。在这点上,方向性概念同目的性概念颇为相似。自然界的变化并没有预定的目的,更没有什么上帝安排的目的。但自然变化一般都会有一种趋势,总要朝某一种状态变化,好像在追求一个目标。如果这是一种“目的”,那么这也是自然界自行选择的结果。
既然方向概念不局限于空间方位,那就应当对方向作广义的理解。例如现代宇宙学有一条基本假设:各向同性,即宇宙空间在各个方向上是完全相同的。但目前我们所观测到的宇宙在膨胀,这本身就是一种变化的方向。自然变化在一种意义上没有明显的方向性,在另一种意义上却有鲜明的方向。
方向性是自然变化的一种内在的本质属性。如果所有事物的变化始终都杂乱取向,一直都像花粉的布朗运动,那么整个自然的变化就毫无规则可言。如果运动没有一定的方向性,运动就不可能发生。 14世纪中叶,法国哲学家布里丹讲了一个故事:一只毛驴看到它左右两边有两捆相同的草,两捆草同它的距离也相等。这只毛驴没有能力决定它究竟应当吃哪一捆草,左右为难,最后竟饿死在这两捆草之间。这只毛驴的吃草行为缺乏方向性,竟使这种行为无法发生。现代物理学提示我们,布里丹毛驴的困境同对称有关。空间是对称的,在所有方向上都完全相同。因此,一个孤立的粒子如果没有受到任何外界作用,就不可能运动。它不可能选择任何方向,就不可能朝任何方向运动。
对称是物理学的一个重要概念,杨振宁说“对称性支配相互作用” 。 对称指物体的形状或运动经过一定变换而保持的不变性。如几何图形的形状,同其镜中图像的形状相同,就称镜像对称。镜像对称同方向有密切关系。正方形每转动90°保持不变,等边三角形每转动120°保持不变,正圆无论转动什么角度都保持不变。结构越简单,对称性越高。空的空间是最简单的结构,所以它转动时不会有任何改变。空的空间在所有的方向上都相同。物理学中的内特尔定理指出,如果运动规律在某一变换下具有不变性,必然相应地存在着一个守恒定律。空间各向同性可直接推导出角动量守恒定律。如果有一个空间方向同其他方向不同,那就是空间对称的破缺。对称性的破缺就使运动变化具有方向性。
时间也有方向性,时间箭头总是从现在指向未来。时间的不可逆性是自然界变化不可逆性的反映。所谓可逆,指自然系统经过变化以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而不引起环境的任何变化。可逆性概念强调的是回到原来的状态,至于经过什么样的过程并不重要。如果系统经过变化后,引起了环境的变化,再也不能完全复原到原来的状态,那就是不可逆性。
长期以来,科学家都认为自然界在本质上是可逆的。对于牛顿力学方程来说,时间取正值或负值都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应用牛顿力学可以从现在推导未来,也可以从现在追溯过去。克劳西斯指出,气体的扩散,热量从高温物体流向低温物体,机械运动向热运动转化都是自发的过程,实际上是不可逆过程。能量守恒与转化定律所描述的宇宙是可逆的,熵增原理所描述的宇宙则是不可逆的。 1930年,普朗克把自然界运动变化分为两大类:可逆过程和不可逆过程。可逆过程在时间上是对称的(时间反演对称),属“存在物理学”范畴;不可逆过程(时间反演不对称)属于“演化物理学”。
普里高津认为,在传统物理学中,时间是静态的、对称的、可逆的,现代科学则要重新出现时间箭头。他认为不可逆性是有序之源。他说:“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就读了许多哲学著作,在阅读柏格森的《创造进化论》时所感到的魔力至今记忆犹新。尤其是他评注的这样一句话:‘我们越是深入地分析时间的自然性质,我们就会越加懂得时间的延续就意味着发明,就意味着新形式的创造,就意味着一切新鲜事物连续不断地产生。’这句话对我来说似乎包含着一个虽然还难以确定,但是却具有重要作用的启示。”“时间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运动参数,而是在非平衡世界中内部进化的度量。”
可逆与不可逆是相互联系的。可逆是相对的,不可逆是绝对的。严格说来,自然界所发生的所有实际过程都是不可逆的,可逆过程是有条件的,常常是理想化过程。自然界从总体上来看不可逆,但又存在着局部的可逆。不可逆是可逆的前提与基础。自然界的变化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过程。从一个角度看,是波浪式前进的过程;从另一个角度看,又显示出循环的特征。
自然界的演化具有众多的方向。美国物理学家费因曼根据他对量子力学不确定原理的理解,认为宇宙有多种历史。从理论上讲,粒子从A运动到B不是像牛顿力学所说的只有一条路径,而是有许多可能的途径。霍金说:“宇宙应该拥有所有可能的历史,每种历史各有其概率。宇宙必须有这样的一种历史,伯利兹囊括了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所有金牌,虽然也许其概率很小。”
在诸多的可能方向中,经过一段变化后,就会出现一个主导方向,即概率最大的方向。费因曼认为,粒子的运动虽然有无数可能的途径,但只有一条路径是重要的,这条轨道正是在牛顿经典运动定律中出现的那一个。在费因曼模型中,保证了除了一个路径外所有路径的贡献在求和时都抵消了。这个运动方向实现的概率是如此之高,以致人们常误以为运动只有一个方向。
自然界的变化既有确定性,又有不确定性。有一个主导方向,这是确定性;有无限个可能方向,这是不确定性。确定性来自不确定性。最初运动也许是杂乱取向,后来逐渐形成了一个优势方向,便开始出现了有序结构。例如,磁性是由磁体中微小的环形电流形成的,每个分子都是一个小磁体。物体未被磁化时,分子磁体各指东西,相互抵消,所以不表现为磁性。在磁化体中,分子磁体有序排列,就产生了磁的作用。
恩格斯说,从麦粒到麦株再到麦粒,这是大麦变化的“惯常行程”,也就是大麦变化的方向。但麦粒不是必定要成为麦株的。这说明自然物变化的主导方向一般是由其内在本质(内因)决定的,在一定条件下具有必然性。而运动从主导方向转向非主导方向,常常是外部环境(外因)作用的结果,偶然性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关于人工自然的一讲中,我们将说到正是由于自然运动具有许许多多可能的方向,可能出现许许多多不同的状态,这才为我们人类改造自然的活动提供了一望无边的广阔舞台。
自然界具有层次性,所以自然变化的方向也有层次性。有整体的方向,也有局部的方向;有过程的总方向,也有各个阶段的方向。总之,有大方向也有小方向。大小方向有时一致,有时不一致。各个小方向也常常互不相同,这正是自然发展曲折性的表现。因果链条是由许多环节构成的,每个环节都有一定的功能和效果,各个环节的作用方向可能一致,也可能不一致,甚至完全相反。例如山猫和野兔构成一个生态系统,野兔吃草,山猫食兔。山猫与野兔数量的变化形成如下因果链条:山猫增多 野兔减少 山猫减少 野兔增多。所以我们对大小方向都应当有所认识。
一般说来,大方向决定小方向,小方向服从大方向。要素可以有自己的小方向,但又遵守系统的大方向。前进的道路是弯曲的,每个弯曲都有自己的小方向。大弯曲里有小弯曲,所以小方向里还有更小的方向。这些小方向又互相抵消,所以许多小方向的综合,便形成了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