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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人的创造活动

自然界的原有状态即天然状态,只能使人类像动物一样地生活,人类不会满足这种状态。列宁说:“世界不会满足人,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 改变就是创造。创造是人的自觉活动,通过这种活动使世界出现了新东西,以满足自己的需要。创造来自需要与缺乏的矛盾。人需要某种东西,世界上没有,人就把它创造出来。

“创造”与“创新”是两个相近的概念。 “创新”有两层意思:“创”指人的活动,“新”指新的东西,是活动的效果。由于我们在界定“创造”时,已包含出新的内容,所以“创造”与“创新”并无大的区别。在学术上,“创新”最早是经济学家熊彼特提出的概念,当时这是个经济学概念。现在这个概念已经泛化了,有科技创新、制度创新、教育创新、理论创新等。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可以把“创造”看作一个哲学概念。

创新是相对于守旧而言的。“新”与“旧”是相对的概念,所以创新也是相对的。在这个层次、意义上是创新,在别的层次、意义上,就不一定是创新。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人类的创新只能达到一定的水平。创新具有层次性,即人只能在一定的条件下,一定的层次上创新,而不能在所有的层次上创新。

有人说自然界也会创造,因为自然界也会推陈出新,甚至新陈代谢。例如,自然界原来没有生命,后来有了,这就是创造。当然,如果我们把自然的进化(即出新的演化)也说成是创造,也并非绝对不可。但这样一来,就会影响我们对人类创造的本质与价值的认识。人类创造与自然演化都会出新,但二者有本质区别。自然演化并无事先的设计,人的创造则是设计的实现。同一种自然规律在不同的条件下,会发生多种可能的变化。自然变化都是在经常出现的条件下所发生的变化,这种变化出现的几率高,具有很大的普遍性。如水从高处往低处流,热量从高温物体传到低温物体,就是自然界的“惯常变化”。人可以通过自己的行为模仿自然界的这些变化,如人工降雨。更重要的是人类可以对自然规律起作用的条件进行选择,甚至制造条件。所以人类可以通过自己的活动使自然界发生一般不容易(甚至不可能)发生的变化,如抽水机把水从低处抽向高处,空调造成室内外的温差。所以人类创造的新的物质形态和新的运动形态(如大炮和炮弹的发射)是在自然条件下不可能出现的。关于这个道理,我在“人工自然观”一讲中,还会作比较详细的讨论。如果我们把人的创造与自然演化看作是同一种活动,就有可能把我们的创造活动扭曲为对自然的等待。再说,自然出新的速度十分缓慢,人类创新的速度则非常之快,二者不可同日而语。达尔文指出,物种通过自然选择所发生的进化是个十分缓慢的过程。他曾引用过别人的一句话:“自然界在变异里是奢侈的,但在革新里是吝啬的。” 这话的意思是说,自然界虽然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但要产生新的东西却很不容易。所以,“变异是一种长久持续的、缓慢的过程。” 而人工选择在几年的时间里就可以培育出一个新的物种。所以自然选择是进化,而人工选择是创造。如果我们硬要把自然选择和人工选择都说成是创造,这岂不是贬低了人类创造活动的意义吗?

从哲学的角度讲,人是宇宙中惟一的“创造源”。世上没有“造物主” ,如果有,那不是上帝,只能是人。人是宇宙中惟一能进行创造的动物。人从动物来,又要远离动物而去,靠的是什么?创造。

“劳动创造了人” ,这就是说:“人创造了自己。”在人类起源问题上,没有创造,就没有人。人既是创造者,又是自己的创造物;既是创造主体,又是创造客体;既是自己的原因,又是自己的结果。创造是人类的生命,人是自己的第一个创造。

人类出现以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都是创造。文化是人与动物相区别的一切的总和。人是有文化的动物,人无文化就无异于动物。所有的文化都是人的创造。马克思说:“如果我的生活不是我自己的创造,那么我的生活就必定在自身之外有这样一个根源。因此,创造是一个很难从人民意识中排除的观念。” 创造的概念有其生活的来源。我们所说的生产、劳动、工作、实践,其实质都是创造。

笛卡儿有句名言:“我思故我在。”此话固然有理,因为惟有人才能思考。但这话只讲了半个真理。人为什么要思考?人不是为思考而思考,思考的目的是为了创造,所以应当说:“我创造故我在。”

惟有创造才是人的本质,惟有创造才是人的使命。

人为什么能创造?

我们说过,人的本质是物质与精神的统一体,动物只能自发地、被动地、消极地适应自然界,惟有人才能自觉地、主动地、积极地创造世界。这是因为惟有人具有使物质变精神,使精神变物质的能力,而所有的创造活动都是物质与精神相互转化的过程。创造可以分为两大类:物质创造和精神创造。物质创造是精神变物质的过程,精神创造是物质变精神的过程。动物只有物质生命没有精神生命,所以动物只能使物质变物质,却不能使物质变精神,也不能使精神变物质。创造是有目的、有意识、有设计的活动,也就是有精神作用的活动。因此,单纯的物质变物质的活动,就只能是自然的演化。

人之所以成为人,就是因为人能创造。弗兰克林说人是会制造和应用工具的动物,而制造和应用工具就是创造。离开了创造,无法理解人,无法理解人类文明,也无法理解人生活的世界。

创造应当是哲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但迄今为止,创造恰恰是哲学研究的薄弱部分。唯心主义会讲创造,那是上帝的创造、绝对精神的创造,不是人类现实的,按照客观规律进行的创造活动。大约是为了同神学与唯心主义相区分,唯物主义者很少讲创造。从古代到近代,哲学的基本问题有两个方面,第一方面是本体论问题。恩格斯说:“这个问题以尖锐的形式针对着教会提了出来:世界是神创造的呢,还是从来就有的?” 显然,在本体论问题上不能讲创造,否则就会导致神创论。哲学基本问题的第二方面,即思维与存在是否有同一性的问题,从古代到近代的哲学家一般都把它理解为思维能否反映存在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的不同回答,就分为可知论和不可知论。哲学的基本问题就是这两个方面,谈到世界可以认识就停止了。从古代到近代的哲学研究状况基本就是如此,所以恩格斯当年对哲学基本问题的概括,是符合当时哲学研究的实际情况的。可是,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批评旧唯物主义的局限性时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如果哲学只告诉我们如何认识世界,而不告诉我们如何改造世界,创造世界,那哲学就严重地脱离了实际。改造和创造世界的问题,是比认识世界更为基本的问题。

作为哲学范畴的物质概念,其内涵是客观实在,是在我们感觉之外并能被我们的感觉所反映的存在。这个概念同从古代到近代的哲学基本问题是一致的,在本体论上是完全正确的。但这种本体论的物质观不能代替我们对人造物的研究。人造物并不是神创造的,也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人创造出来的。所以本体论的物质概念同人类的创造无关。

自然观是哲学的基础。长期以来自然观主要是研究天然自然,即人类出现以前的自然、同人类活动无关的自然。在这种“无人”的自然观中,当然也不会有人类的创造活动。

在哲学上同创造的概念最接近的是实践。实践是人类能动的变革活动,包含有创造的含义,但“实践”与“创造”这两个概念细分还是有区别的,就像“运动”与“发展”有些区别一样。“运动”未揭示事物变化的方向——发展,“实践”也未揭示人的活动的方向——创新。实践也可分为重复性实践和创造性实践两种。哲学教科书一般都把实践当作认识论的基本范畴,着重叙述实践与认识的关系。相对于认识而言的实践,主要指的是人们的实际行动。讲实践是认识的源泉、动力和检验真理的标准,就是讲知识创造的问题,但未直接涉及到人类更为广泛的创造活动。所以现有的认识论还不完全就是我们所需要研究的创造论。 08XyN0j6NZ/QYzsGTnEIjPGGV1yt+XVcyDDzIAs+0AZibi6/186LwAZIDZ2jt4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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