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誓言与规范

前面说到，医学伦理讨论的一个重要目的在于对医生一方的强势地位进行约束（当然，这是道德的约束，我们这里只谈道德，不谈法律和制度，尽管它们也对医生的行为具有约束作用）。那么，这样的约束是怎样进行的？它们又具有多大的效力呢？这些思考贯穿着大多数与临床相关的医学伦理问题，通过对它们的了解，你也将掌握分析这些伦理问题的基本工具。

关于这些约束，我们首先遇到的是医学誓言。每一个医学生都会记得，在课堂上，老师曾经向他们讲授过“希波克拉底誓言”，他们自己甚至也曾经宣读过这个誓言。对于医学职业以外的大多数人而言，这个誓言在他们那里同样并不陌生，也是人们谈到这个职业时都会浮现在脑海里的东西。这个誓言就是临床医学职业的道德规范，是对医生这个职业的一种道德约束。作为一种行为准则或要求，这些规范也是培养医务人员医学道德品质的具体标准。

抽象地看，这种规范反映了一定社会对医务人员提出的医学道德要求。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它具有一定的稳定性，也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古往今来，不同的社会都有自己的这种规范，甚至可以说是“戒条”。在我们国家，明代医生李挻在《医学入门》中提出了“习医规格”；龚廷贤在《万病回春》中提出了“医家十要”；陈实功在《外科正宗》中提出了“医家五戒十要”。在国外，除了广为人知的《希波克拉底誓词》之外，还有前苏联的《苏联医师誓言》、印度的《印度医师誓言》、英国的《南丁格尔誓言》，等等。

简单明了的誓言具有强烈的道德号召力和感染力。对于初入医学殿堂的年轻人来说，当他们在宣读这样的誓言并且同时了解到无数前辈们为医学事业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时，一种神圣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会油然而生，成为触发他们为人类、为社会大众的健康付出辛勤汗水的动力。这种誓言也是一种共鸣。因为每一个选择医生作为自己职业的人都已经选择了对大众的健康承诺。当他们读到这样的誓言，看到那些具有共同承诺的人如何在为理想而劳动时，他们受到了鼓舞，感到自己并不孤单，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誓言成了启明灯，誓言唤起了心中的理想。作为一种激励，它也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约制：遇到困难时，告诉你不要放弃；受到诱惑时，提醒你不要随波逐流。

然而在今天，这种誓言似乎被抛弃了。在我们所生活的这片土地上，我们几乎每一天都会看到这种理想被践踏，这种神圣被亵渎。我们有时候也深深地疑惑：那些失职的医生，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在回应人们的求助时你首先想到的是金钱？为什么在面对期待的眼光时你是如此冷漠？为什么当你肩负如此重要的责任时常常草率行事？为什么当人们等待你给出尊重和爱时你却在刺伤别人的心？确实，当一个人不再年轻时，理想会渐渐变得模糊，当我们看惯了人间百态时，神圣的东西会渐渐远去。然而在这里，这个借口无论如何回答不了上面那些问题，因为这里需要回答的不是为什么信念在老去，而是为什么信念被抛弃的问题。

和所有读者一样，对于医学临床的那些不道德行为，我们也感到震惊和愤怒，作为从事医学工作的人，我们还感到羞愧和不安。我们也想回答，为什么曾经神圣的誓言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苍白。但是请读者们暂时平静下来。就像前面提到的，在面对医学伦理问题时，我们希望读者能够用理性的思考来给出你的回答，我们也乐意为你提供理性思考的工具。在这里，我们同样希望你不要被情感所左右，不要只是谴责医生，只是怀疑誓言的神圣。

读者应该会同意：如果在一个社会中，你不时看到科学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也在做出有违职业道德之举，看到本应服务大众的政府工作者们也在背弃他们对公众的承诺，那么显然，仅仅谴责医生就是没有道理的。也许你会说，医生这个职业肩负着个人的生命和健康这样无可比拟的责任，所以医生职业道德的丧失尤其应该受到谴责。但是不要忘记，教育工作者对国家的未来，科学工作者对国家的富强，政府工作者对国家的运转又担负着多么重要的职责。所以，如果你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那么值得思考的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仅仅是医生这个职业吗？毫无疑问，我们今天就生活在这样的社会中，因此在这里，我们首先需要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而不是为什么医生的职业道德在下降的问题。

答案很简单，出问题的不是医生这个职业，而是医生所生活的这个社会。问题在于：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准在下降。我们都不是圣人，特雷莎修女也只有一个，要求医生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保持职业操守可能是过于苛刻的，尽管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不是在逃避谴责，而只是想要提醒读者，你应该在更为广阔的背景下思考医生职业道德下降的问题。同样，我们还想告诉读者，如果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那么作为这个社会的一员，你有责任参与这种思考，而不是仅仅给出你的义愤。有哲人曾经说过，助长邪恶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恶人作恶的时候你袖手旁观。所以，请你加入思考的行列。面对这样沉重的问题，某个人、某些人的思考都是无力的，所有关心社会命运的人都应该来思考它。实际上，这也是本书的另一个期望。我们希望你在阅读本书之后，将会开始和我们一道思考一些问题。在这里，我们无法、也无力提供答案，而是尽可能清晰地将问题展现在你的面前，邀请你和我们一道思考，并且向你提供所需的思考工具。

那好，让我们在结束本话题之前看一看，曾经激励一个医学工作者努力，又在今天被践踏的誓言究竟都说了什么，或许它将帮助你回答上面的问题。

《希波克拉底誓言》：

仰赖医神阿波罗·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敬谨宣誓愿以自身能力及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凡授我艺者敬之如父母，作为终身同业伴侣，彼有急需我接济之。视彼儿女，犹我兄弟，如欲受业，当免费并无条件传授之。凡我所知无论口授书传俱传之吾子，吾师之子及发誓遵守此约之生徒，此外不传他人。

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得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予他人，并不作该项之指导，虽有人请求亦不与之。尤不为妇人施堕胎手术。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凡患结石者，我不施手术，此则有待于专家为之。

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作诱奸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尚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实共亟之。

《医学生誓言》（试行，1991年国家教委）：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学道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的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的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9GNldGWeGn0e2eQMBV6FTdWFKncPoFkT/Mm0RhaOb1tV5ugoxOca9TSBaKH7TP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