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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见窗外一片皎然,以为天已破晓。披衣起坐,极目云山,不料竟是一天朗月,看了一下表针,刚到凌晨3点。在淡青色的天幕上,这里那里,闪烁着几点疏星,冰轮般的满月挂在西南方的鞍形山脊之上,幽辉粼粼,照得群山峡谷分外凝重、分外庄严、分外神秘。西藏高原上的苍茫大地,正熟睡在沉酣、甜美的梦境之中,一切都显得静谧、苍凉、浩渺。
睡魔已经遁去,脑子里浮现出老杜的“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的名句。索性步出门外,在万籁俱寂之中,好好地受用一番雪域高原的夏令月色。水,也是有的,雅隆河就静卧在我们的身边。如果是在江南,风花五月,正是红映帘栊、绿到天边的芳菲时节,大概无论如何也不能同“雪域”联系在一起;可在这里,冰峰雪岭就在人们的目力所及之处,仿佛举足能上、挥手可扪。山舞银蛇,月映金川,空明、澄澈中总透着几分萧瑟,几许寒凉。这里地势高耸,海拔三千六七百米,大气层透明度高,没有污染,月光格外明亮。我一边在庭前漫步,一边随意地翻开手掌,端详着十指上细细的螺纹,竟然箕斗分明,纤毫毕现,更不要说看报上的文字了。
在广袤无垠的神州大地上,西藏高原最具特殊的魅力。它神奇的自然环境和特异的高原风光,它特色鲜明的社会历史、民族风情,它独树一帜的雪域文明,对于外部世界有着永久的诱惑力。特别是传奇的史事、特殊的风习,以及浓烈而神秘的宗教文化氛围,随时随地都能引发人们雄奇的想象和缥缈的情思,自觉不自觉地沉酣在形上思维和梦幻意识里。
有人说,藏民族具有高超的形象思维能力。一点不假。你随便接触到一座峰峦、一脉河川、一泓湖泊,都会感受到人化自然的鲜明印迹。在它们身上,世世代代的藏族人民倾注了生命的汁液,构思了无数优美动人的故事。一踏上这片土地,就会感到仿佛置身于超现实的世界,游弋在神话传说的海洋里。海拔的高差,稀薄的大气,群山的阻隔,特殊的人文环境,不利于这个民族同外边世界的广泛接触和交融互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它的发展进程;但另一方面,却也使它避开了外间人为的袭扰,较多地保持了自己完整的生命文化形态。
对于一个旅行家、探险家或者历史学家、民俗学家来说,如果他还未曾到过中国的西藏,那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桩憾事、一堂重大的缺课。而若考察西藏,自然要去那些摩天雪岭、峡谷冰川,要去看看神山、圣湖,去跳一场“果谐”与“锅庄”;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忽略了雅隆河流域这雪域文明的摇篮,否则就无从认知西藏的文明史和吐蕃王朝的兴亡史。
天色已经大明,天边的皓月悄悄地减了光色,遁身山后,而悠悠北去的雅隆河却亮出它那清丽的倩影。微风起处,河面上浮动起细细的涟漪。我蹲下身去,双手捧起清波,咕嘟嘟地猛劲儿喝上两口,顿觉遍体生凉,沁入心脾。藏族佛典上说,秋天的雅隆河水有八种神效:甘甜、凉爽、绵软、轻盈、清冽、不腐败、不损喉、不伤腹。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赶上秋天,也许是因为我一时仓促,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么多种神功奇效并没有一一感受出来。但是,清冽、净洁却是千真万确的。如同许多民族的发生、发展都同一条或大或小的河流相关联一样,藏民族的起源也同这条河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正是雅隆河以其乳汁一般的一线清流,孕育了藏民族的祖先,润滋了古代吐蕃王朝的兴王故地;正是在雅隆河畔,整个西藏的文明史掀开了辉煌的首页。
用过了富有民族风味的藏式早餐,我们驱车来到地处雅鲁藏布江南岸、雅隆河口的山南地区首府泽当镇。当地的藏族同胞,勤劳勇敢,朴实纯真,能歌善舞,热情好客。他们把世世代代生活在民族历史文化的源头引为荣幸,听说我们是来“采风”的,便主动地导引我们参拜了西藏四大神山之一的贡布山。他们说,听先辈人讲古,这座山之所以“神”,因为它是由四位神灵抬着的——东面马王,西面神像,北面孔雀,南面灵龟,它们用神力把贡布山托在半空,所以,这座山不同凡响,站在山上,能够同时看到仙境和人间。
仙境总是虚无缥缈的。我们没有灵根夙慧,既看不到神山四灵,也感受不到它同其他普通的山峦有什么差异,只是看到山腰间有三个仙洞。可惜,由于高山缺氧,一个洞也爬不上去,只能在气喘吁吁之下望山兴叹了。藏文史籍记载,这里为西藏古代人类的发祥地,是人类始祖居住的地方。神话传说,三座仙洞里分别住着公猴王、神魔女和普贤菩萨,当年由菩萨做媒,猴王与神女结婚,从此繁衍了后代。而山前的平坝子,便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泽当,藏语意为游戏的平坝。据说,住着猴王的山洞,方圆有三米左右,岩洞深处的壁上雕有猴子像,形态活泼,亲切可爱。至今保存完好,一年四季香火不绝。
藏族朋友介绍说,据远古传闻,在天的中心之上,住着天神之子弃端己,他的儿子聂赤下界到人间,降临于雪山高耸的中央、清水奔流的源头、净洁无尘的雅隆河谷,在六牦牛部为王,做了传说中的吐蕃第一代赞普。神话传说是一种流行于上古时代的民间故事,所叙述的虽然是超乎人类能力以上的神迹,但其中往往含杂着史实,是原始人生活、思想有趣的反映,可以从中窥察人类生活史的第一页。看来,聂赤从天上下凡到人间,当了“王”,实际上,也许就标志着从原始社会进入出现阶级萌芽的社会形态。
这第一代赞普的“宫殿”,就在雅隆河东岸的一个山头上。这是一座名叫雍布拉岗的碉楼式的石体建筑,上窄下宽,好似一顶大帐篷罩在那里。藏语意为母子宫。相传建于公元前1世纪聂赤赞普时代,是西藏第一座殿堂建筑。至今,残壁犹存,只是屋顶早已崩塌了。“宫殿”旁面还有一座方形塔楼,当是后人修筑的。里面保存许多壁画,描绘了出现第一代赞普、修建第一座“宫殿”、开垦第一块耕地的故事,形象生动,十分逼真。站在山头上,雅隆河谷的秀美风光一览无余。在藏族同胞的指点下,我们俯眺了传说中藏族的第一个村落和第一块农田。他们还自豪地介绍说,也是在雅隆河一带,诞生了藏族文字的创始人,产生过藏族第一部诗集、第一部藏戏,建筑了西藏第一座寺庙。
雅隆河流域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号称西藏的粮仓,畜牧业也十分发达;这里的民族手工业有悠久的历史,氆氇、围裙、木碗、石锅、竹器、藏被、地毯等传统手工艺品,以造型奇特、富有民族特色,驰誉中外。氆氇,系藏语音译,是一种手工生产的羊毛织品,结实耐用,可制作服装、鞋帽,也可做床毯、铺垫用。明代戏剧家汤显祖的《邯郸记》中有“氆氇登台,绣帽狮蛮带,与中华斗将材”之句,是讲少数民族武将身穿氆氇做的战袍、头戴飘着蛮带的绣帽的穿着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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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出泽当镇,沿雅隆河谷西南行,我们来到了穷结县城。一千三百多年前,这里在唐代汉文文献中称跋布川,是吐蕃王朝的都城。从第六代到第九代赞普,在半山腰上,先后兴建了六座宫殿,俗称“青瓦六王宫”,是古代藏王的第二大宫堡。宫殿遗址仍清晰可见,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木惹山上的藏王墓——7世纪至9世纪历代吐蕃赞普的墓葬群。在方圆三公里的山坡上分布着九座坟墓,有的如山如阜,高达几十米。除了风雨剥蚀,方形平顶已经渐渐变为圆形之外,内部基本保存完好,据说未经发掘过。雅隆河流经山下,在斜阳的照射下,闪着金色光波的河水悠悠地流淌着,似乎在向游人安详地诉说着千古兴亡的往事。
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参观了吐蕃王国的创建者、藏民族的杰出代表人物松赞干布和他妻子文成公主的陵墓。墓顶平台上建有祠庙,正殿中供奉着墓主的画像。7世纪上半叶,同中原的大唐王朝相辉映,强盛的吐蕃王朝在祖国西南边陲鹊然兴起。如同唐王朝的繁荣总是和唐太宗李世民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一样,吐蕃王朝的兴盛,也是同它的开创者松赞干布和他妻子文成公主分不开的。他们都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杰出人物,而且生活在同一时期。唐太宗年长松赞干布十八岁,松赞干布年长文成公主六岁。
隋义宁元年(617),松赞干布诞生于雅鲁藏布江南岸泽当城西雍布拉岗堡中一个吐蕃贵族家中。这一年,李世民正随同他的父亲、太原留守李渊起兵反隋;次年三月隋亡,五月建立了大唐王朝。松赞干布的父亲论赞弄囊,是一位很有作为的将领。他曾率领万名精兵渡过雅鲁藏布江北征苏毗,兼并了吉曲河(今拉萨河)流域和苏毗王国的其他许多地方,从而被各家贵族尊奉为如天之高、如山之坚的赞普,从部分贵族的首领一跃而为雪域高原各部的共主。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松赞干布从小就在知识、智慧、谋略、武艺诸方面受到良好的训练,养成雄豪果决、勇于进取的性格。在他十三岁这年,父亲被叛臣进毒谋害,诸臣和母后家族纷纷举兵反叛,敌国苏毗的旧贵族也趁机从外部呼应。在这内忧外患的危急关头,松赞干布在叔父论科耳和宰相尚囊等亲信大臣的拥戴下登基继位,成为第三十三代赞普。他首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灭了宫廷内部的反叛势力,从而稳定了王朝的根据地山南地区。然后以惊人的胆识,果断地决定迁都逻些(现拉萨)。当时宣称,先祖是普贤菩萨的化身,早年曾在逻些的红山建功立业,后来隐居修行,所以,吐蕃历代子孙都尊崇此地为祈福降祥之圣地。现迁都到这里,正是顺天意而庇祖荫。
当然,松赞干布还有更深层的考虑。他深知,吐蕃旧贵族势力长期盘踞在那里,盘根错结,尾大不掉;这些人曾对他的父亲下过毒手,因此,对他们不能不存有戒心。从战略意义看,逻些地处全藏中心,北依念青唐古拉山,南临吉曲河,可以视为两道天然屏障,位置十分重要。而且,经济文化发达,地域开阔,较之山南地区有更大的发展余地。他迁都后,即着手内部政治改革;然后,松赞干布率兵西征,实现了西藏高原的统一,建立了强大的吐蕃王国。
松赞干布认为,当务之急是实现与大唐王朝的结好,凭借大国之威伏制四方,以进一步提高吐蕃在列国中的政治地位。尤其是后来听说突厥与吐谷浑的可汗都迎娶了唐朝公主,就更强化了他与大唐王朝和亲的愿望。然而,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从提出请求到最终实现,前后迁延近七年之久。中间还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对唐战争,出现了类似后来戏曲中“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以武力逼婚的戏剧性情节。
事态发展的经过是这样的:先是唐王朝主动派人前往吐蕃持书通好,松赞干布予以热情接待,并派出使者带着大量金帛入唐回访,上表求婚。当时,唐太宗以为吐蕃僻处西陲,一向接触很少,又兼缔交伊始,情况不明,想要观察一段时日再作考虑。可是,这倒难为了吐蕃的使者,他们觉得回去后不好交代,如果实话实说,会大大伤害了年少气盛的赞普的自尊心。正在计无所出之时,恰好新继位的吐谷浑可汗也到长安来朝见,吐蕃使臣便把他抓住了,说是由于受到了他的挑拨,大唐王朝才没有允婚。松赞干布一怒之下,便发兵讨伐吐谷浑;大获全胜之后,又挥师东进,陈兵于唐属松州的西境。声言,如果唐朝不嫁公主,便要提兵深入,大战一场。战事就这样发动起来,结果吐蕃方面残遭失败,不得不引兵退还。
败绩与挫折,使松赞干布头脑变得清醒,也更加认识到大唐王朝的雄厚实力。于是,遣使入长安谢罪,并再次诚恳地向唐请婚。唐太宗不愧是豁达大度的英主,当即答应他们的请求。松赞干布闻讯,喜不自胜,立即备下五千两黄金和数百件宝物珍玩,作为丰厚的聘礼,由宰相禄东赞率领使团,于贞观十四年(640)十月,赴长安纳聘迎娶。
宰相禄东赞在拜见唐太宗时,首先代表松赞干布当面谢罪。说,我们的赞普年少气盛,眼见突厥、吐谷浑均蒙陛下恩准结亲,唯独吐蕃遭拒,心中难免不平;又加上误信使臣谎言,以为大唐小视我们,一时冲动,才铸成大错。松州一役之后,他已痛悔失策,立即罢兵回朝,并派出使臣登阶请罪。其中种种曲折,想陛下当能谅解。一番话,说得唐太宗龙颜大悦,当即应允派遣宗室女文成公主赴吐蕃和亲。唐代画家阎立本在其作品《步辇图》中对这一场景做过生动的描绘。至今,这幅名画还珍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中。
为了等候公主起程,禄东赞在长安住了三个多月。唐太宗非常重视这门婚事,曾多次召见他。一次,故意严肃地对禄东赞说,按照大唐的规矩,凡来迎娶者都必须回答一系列难题。如果有一个题答不上,也休想把公主带走。接着,他就说出了五件难办的事:
第一,要把一根绵软的丝线从九曲明珠的细孔中穿过来;
第二,要把一百匹母马和一百匹马驹的母子关系分别辨认出来;
第三,要在一天之内喝完一百坛酒,吃完一百只羊,并鞣好一百张羊皮;
第四,迎亲者夜晚出入宫室不得迷路;
第五,把将去和亲的公主混杂在两千五百名美女中,要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列出五件事之后,唐王问他能否一一解决。禄东赞答道,为了能成功地迎娶公主,纵有千难万苦,臣下也在所不辞。
唐太宗马上让宫女取来九曲明珠,交给禄东赞去穿线。他接过宝珠,仔细端详一番,立刻有了主意。他叫手下人取来一条马尾鬃和一点点蜂蜜,又蹲下身去抓了一只蚂蚁。然后,在宝珠细孔的一端外面抹上一点点蜂蜜,并小心翼翼地将马尾鬃拴在蚂蚁的腰部,再把它从宝珠细孔的另一端放进去。只见蚂蚁闻到蜂蜜的甜味之后,便沿着弯弯曲曲的孔道一路向前寻找下去,不一会儿就从宝珠的另一端爬了出来。禄东赞松了一口气,忙把绵软的丝线接在作为引线的马尾鬃上,用手轻轻地一拉马尾鬃,丝线便顺利地穿过了九曲明珠。唐太宗高兴地称赞说,真聪明!
接着,禄东赞又着手解决第二道难题。对于这个在草原上长大的智者来说,这也许算不上是太难的事。他叫手下人先把两百匹小马驹和母马分开来圈养,并且断绝了马驹的草料和饮水供应。一天之后,再把母马和马驹同时放出,一个个又饥又渴的小马驹各自飞快地跑到母马的腹下找奶吃,母马也用嘴巴亲吻着小马驹的尾脊。这时,一百匹母马和一百匹马驹的母子关系已一目了然。
就这样,一般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解决办法的五道难题,在禄东赞面前一一有了理想的答案。唐太宗惜才如命,赞赏不置,当即宣布一道圣旨:文成公主择日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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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公主生长在皇家,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熟读经史,多才多艺,而且胸怀远大的抱负,具有坚强的毅力。订婚之后,唐太宗曾经几次召见她,希望她以汉朝的王昭君为榜样,从唐蕃友好的大局出发,在吐蕃干一番事业。公主尽管对即将远离父母和家园感到情怀难舍,但她并没有整天沉浸在忧伤之中。通过与禄东赞详细交谈,她了解到许多情况,事先准备了吐蕃所缺少的日用物资和粮谷、蔬菜种子,以及佛教、儒学方面的经典,农艺、医药、历法、工技等书籍,带上了一大批精于纺织、刺绣、农事、建筑等各类技艺的熟练工匠。
贞观十五年(641)一月,文成公主启程上路,唐太宗命族弟江夏王李道宗持节护送,并亲自赐宴,为吐蕃使臣和文成公主饯行。在吐蕃那面,松赞干布也按照约定的日期,亲率禁卫军在柏海(今青海扎陵湖、鄂陵湖)迎候。到达逻些时,文成公主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万人空巷,群情振奋。松赞干布与大唐公主的婚礼,成为吐蕃人民最盛大的节日。
当日的逻些,虽然已经作为都城,但建筑物不多,仍然给人以荒凉、萧疏的感觉。那里的发展与建设,多是在文成公主抵达以后展开的。为了迎娶大唐公主,松赞干布提出要专门修建一座城堡。据说,最早的布达拉宫就是为文成公主修建的,后来毁于雷火与兵燹,但当日结婚时的洞房遗址和他们的塑像至今还保存着,松赞干布神采奕奕、英姿焕发,文成公主则端庄沉静、健美丰腴。
松赞干布对文成公主一往情深,十分尊重。公主笃信佛教,她跋山涉水,万里迢迢,把一尊释迦牟尼的佛像带进西藏。为了供奉这尊佛像,松赞干布授意,由文成公主组织随行的工匠,完全依照唐朝的式样修建了一座寺庙,这就是著名的小昭寺。松赞干布极力拥护文成公主弘扬佛法的主张,觉得佛教的教义有利于巩固王权,维护统治。
雪域高原自然灾害很多,当时生产力低下,人们对于战胜这些灾害缺乏信心。过去人们信奉的苯教,宣传自然界有宁神、龙神、地神三大神魔,人类如果触犯了他们,就会招致疫疠、病苦和各种自然灾害的报复,除了禳祓、趋避,没有其他办法。松赞干布对于现实的敌人,包括那些暗杀他父亲的内奸和境外入侵的强敌,他无所畏惧,也有办法对付;可对于这些给人类带来各种灾害的魔神,却感到无能为力。现寄希望于佛教,期望能提供一种制伏灾祸的超自然力量。
当地传说,文成公主入藏伊始,便显示了她超人的智慧。就在小昭寺开光典礼上,一名歹徒为了破坏唐蕃友好关系,企图刺杀文成公主。由于发现及时,未能得逞,但凶手却被杀掉,显然是为了灭口。松赞干布明知凶手的幕后必有在场的内奸指挥,但却苦于无法察出。当下,文成公主向赞普进言:“我自大唐带来一口金钟,能够辨识忠奸邪正。方法十分简单,只要把它挂在一间暗室里,在场的每个人都去触摸一下,便知分晓:若是正直贤臣,抚摸之后,金钟寂无声响;如果有奸邪作乱者,手一碰到金钟,就会响震不停。在长安时,帝王曾多次试验过,灵验无比。我们也不妨一试。”
松赞干布点头称善。当即叫公主取来金钟,布置暗室。不大工夫,一切就序。于是,全体王臣依次进入暗室摸钟。但自始至终,金钟也没有响过。难道奸人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没有在场?还是确有奸邪,却因金钟失效,没有识别出来?人们正在狐疑之中,公主突然下令“点灯照明”,并让每人都伸出双手给赞普查看。只见绝大多数人都是手染烟黑,唯有两人手上干干净净。公主厉声叫人把他们拿下,经过审问,二人对谋划行刺的罪行一一供认不讳。原来公主事先布置,在钟上涂以厚厚的松烟,她料定奸人由于心中有鬼,必然不敢抚摸金钟,这样就会把自己暴露出来。经过公主一番解释,赞普和满朝文武,人人都叹服她的智慧。
松赞干布在与文成公主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中,对中原的先进文化和技术工艺,始而感到新奇,继则极度倾慕与向往,萌发了学习大唐文化,改变吐蕃某些落后习俗的强烈愿望。他率先换上了唐太宗赐予的华贵袍服,在他的带动下,有些大臣也都脱掉了笨重的毡裘,穿上了丝绸做成的中原服装。过去藏族上层贵族与普通民众,都是“以毡帐而居,无城郭屋舍”,汉族工匠便向他们传授了建筑房屋的技术。吐蕃旧俗,人们常以赭色土粉涂面,公主看了觉得不太文明,松赞干布便发出号令改变这种习惯。一时间,唐风所被,濡染了整个逻些。晚唐诗人陈陶在《陇西行》中有句云:“自从贵主和亲后,一半胡风似汉家。”
文成公主十分喜欢雅隆河谷的景色,认为这里地势平坦,气候温润,花木繁茂,水碧山青,与长安有些相似,遂定居于泽当的昌珠寺。松赞干布万机之暇,也经常到这里来居住。寺内至今还珍存着据说公主用过的酒壶、陶盆、炊灶和亲手刺绣的珍品;昌珠寺周围的柳林,传说也是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留下来的。
公主在逻些和山南地区,亲自教授藏族妇女纺线、织布和挑花、刺绣。还发动来自内地的工匠,向当地民众传授平整土地、开挖沟畦、加筑田塍等耕作方法,以及安装水磨、制造农具、酿酒、制陶等多种技术。松赞干布非常赞赏中原工匠的工作,下令免除他们的差役。
为了扩大汉藏两族人民的亲密合作和经济文化交流,唐蕃双方大力整修道路,增设驿站,实施保护商旅的政策,内地各种货物源源输入雪域高原,尤以锦缯制品特别为藏族人民所喜爱;西藏的麝香、嫠牛尾等土特产以及一些手工艺品,也畅销于中原各地。《红楼梦》第一百零五回中,锦衣军从宁国府查抄的物品里,有三十卷氆氇。有学者考证,它就是来自雪域高原的贡品。
据统计,从贞观八年(634)松赞干布第一次派遣使臣赴长安请婚开始,到会昌六年(846)吐蕃王朝崩溃的二百一十三年间,唐蕃双方使臣往来多达一百九十一次,形成了“金玉绮绣,问遗往来,道路相望,欢好不绝”的良好氛围。
继松赞干布之后,他的五世孙赤德祖赞又迎娶了大唐的金城公主,进一步加强了唐蕃之间的亲密联系。在以后的一百多年间,双方先后会盟八次。最后一次是在唐穆宗长庆年间进行的,称为“长庆会盟”,盟文以汉藏两种文字刻在石碑上。作为汉藏人民友好的象征和历史见证,这块无比珍贵的唐蕃会盟碑,一千多年来一直矗立在拉萨的大昭寺前。
“和亲”一词,早在先秦的文献中就已出现。但那时是指一般的邻国修好活动,并没有姻亲关系。严格意义上的和亲,是指中原王朝与少数民族政权之间高层次的婚姻关系。这种名实相符的和亲,始于西汉初年,中经隋、唐两代更趋盛行,后来一直延续到清代,粗略统计,至少在一百五十次以上。和亲公主的身份,从皇妹、皇女、亲王女,到宗室女、宗室甥女,到功臣女、家人子,直到一般宫女、媵女,多种多样。目的也不完全相同,但总的都是服从于封建王朝的政治需要。
如果说,“对于骑士或男爵,以及对于王公本身,结婚是一种政治的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恩格斯语),那么,历史上中原王朝与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和亲,就更是一种道地的政治行为。而7世纪中叶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雪域奇缘,则是在政治行为之外,加上了一层发自真情的爱恋。不能不说,这是一种特殊现象。
可以说,他们共同创造了一个在中外政治史上,特别是上层社会里震古烁今的人间奇迹。他们自幼生活在迥然不同的社会环境里,民族各异,信仰不同,语言、年龄、生活习惯方面存在着诸多差异。可是,当他们从数千里外走到一起之后,却能破除种种看似难以跨越的障碍,十年如一日,政治上志同道合,思想上相互信任,事业上全力支持,从而为雪域高原的繁荣发展、汉藏民族的友谊合作、经济文化交流,创建了丰功伟绩;而且,在爱情生活方面,赤诚相与,互敬互爱,亲密无间,称得上是“天赐良缘”、完美无瑕的千秋懿范。
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后,对唐王朝一直以子婿自居,保持着极为友好的关系。唐太宗征高丽回朝,他即派宰相禄东赞奉表致贺。表文中说,圣天子平定四方,日月所照之地皆为臣妾。作为子婿,自然比其他臣民更加高兴。因此,他特制金鹅一只奉献皇上。鹅高七尺,黄金铸成,里面可盛酒三斛。后来,唐朝使臣王玄策出使印度,归国途中,带回的名贵财物被人劫掠一空,从骑五十人全部战死,玄策只身逃往吐蕃西境,驰檄求救。松赞干布立即派出精锐部队接应。
贞观二十三年(649)五月,唐太宗病逝,高宗继位。授予松赞干布驸马都尉,封为西海郡王。松赞干布欣然接受,同时奉献金银珠宝十五种,请求祭奠于太宗灵座之前,表示他的深切哀悼与怀念之情。高宗非常赞赏他的忠诚友好态度,加封为宾王,并为他刊刻石像,列于昭陵(唐太宗陵墓)玄阙之下。这是当时朝廷的一种特殊礼遇。只有为唐王朝建立过丰功伟业的勋臣和吐谷浑、和田诸王才能享受到这种恩宠。
“世间美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一年过后,藏族历史上的杰出政治家松赞干布病逝于逻些,年仅三十四岁。文成公主悲痛逾常,忆及夫妻将近十年时间政治上的精诚合作、生活上的亲密无间,日日潸然垂泣。但她决心继续留在雪域高原,要将余生全部奉献给佛祖,奉献给吐蕃人民。赞普英年早逝的消息传到长安,唐高宗震惊之余,痛悼不已。朝廷下令为之举哀,并派遣特使带着皇帝诏书前来参加祭吊仪式,给予松赞干布以异乎寻常的身后哀荣。
又过去了三十个年头,永隆元年(680),文成公主也辞别了人世,享年五十五岁。斯人虽去,风范长存,世世代代活在雪域高原广大藏族民众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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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多年来,藏族同胞一直深情地怀念着文成公主,每年有两个纪念节日:藏历十月十五日文成公主的诞辰和藏历四月十五日文成公主到达逻些的日子。
原来,藏历与汉族的夏历大致相同,这次到西藏采风,我们正好在雅隆河谷赶上了藏历四月十五日这个值得永远纪念的节日。大家早早地赶到了昌珠寺,见到许多老年藏族妇女备上果供,陆陆续续赶来祝祷;有些藏族老伯口中诵念祷祠,手里转动着嘛呢经轮;女孩子们则身穿节日盛装,头戴纸帽,载歌载舞。我得知寺内陈列的陶盆、瓦灶为当年文成公主旧物,就是在这里听一位藏族老妈妈讲的。这一天,又是释迦牟尼诞辰及圆寂的日子,称为沙噶达瓦节。当地民众说,文成公主也是神佛,所以和佛祖一样,向她烧香进贡。
告别了西藏的古都,踏上唐蕃古道,要实地感受一番那里的特异风采。古道东起西安,西到拉萨,经过陕西、甘肃、青海、西藏四省区,全程约三千公里,多数地段都在三千多米高程以上,难怪人们称它为天路。它像一条金色的哈达,把广大藏区同祖国的西北部地区紧紧地连结在一起。
文成公主入藏,唐蕃使节往来,商旅、驿路传输,走的都是这一条道路。我们这次属于“逆向行驶”,只走西线一段,取道拉萨、那曲,沿青藏公路南段东北行,然后穿越唐古拉山口,再循青康公路北上,直抵西宁。尽管今天已经铺设了柏油公路,而且有汽车代步,但山高路险、地形复杂、气候恶劣,大部分都是穿越人烟稀少的牧区,环境之困苦、行迈之艰难,仍然是其他任何地带所无法比拟的。实在难以想象,一千三百多年前,担负着发展唐蕃友好关系、增进汉藏民族友谊的重任而穿行其间的文成公主一行,该是付出何等代价,历经多少艰辛啊!
这里是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的首府结古镇。我们稍事休息,便随着一位藏族牧民打扮的导游,溯巴塘河南行,经过白边草滩,进入了奇峰对峙、林木葱茏的白纳沟。大家的眼睛唰地一亮,原来,一座清幽古雅、褐色斑驳的庙宇,像一幅镶嵌在山崖峭壁上的精美浮雕,赫然出现在眼前。这就是闻名遐迩的文成公主庙。庙门旁边立着一块不大的石碑,导游告诉我们,上面刻的是古藏文,简略地记述了建庙经过。寺庙为独立的藏式平顶建筑,内塑文成公主坐像一尊,头戴朝冠,耳佩金环,身着唐代盛装,双目正视,显得意态娴静、法相庄严。两侧各有立像四尊,分列上下两层,都是在石壁上雕凿成形,后施彩绘的,均系唐代艺术风格。
相传文成公主进藏时,曾在此地停留,向藏族群众传授耕作、纺织技术,群众深情怀念她,便在石壁上图形造像,后又建筑庙宇,永志不忘。每年都有许多藏传佛教信徒和中外游客,来此瞻仰朝拜。
当地群众传说,由于文成公主的造化、功德,白纳沟所有的岩石峭壁都神奇地出现了佛祖的如意化身和各种佛像、经文,但肉眼凡胎却看不见,以至附近居民谁也不敢随意动用这里的石头。有一年,从拉萨来了几位传经布道的高僧,路过白纳沟,想要支锅做饭,便到下面去寻找石块,结果发现每块石头上面都有佛像、经文,只好作罢。我们接触的几位老人,都说文成公主是天上下凡的菩萨,下界生民都把她当作神佛来奉祀。
第二天,我们继续驱车北上,来到了玛多县的黄河沿,这是黄河源头的第一个城镇。“玛多”就是黄河源头的意思。黄河沿,在历史上名气很大,许多古书上都有记载,因为它是唐蕃古道上的重要口岸。过去,这里却连一顶固定的帐篷都没有;如今,已经发展为一座五业较为繁兴的城镇。黄河在这里奔腾东下,河身上架起一座钢筋水泥大桥,有“万里黄河第一桥”之誉。此行的目的地,是去访察三十多公里外的黄河上游两个最大的湖泊——扎陵湖和鄂陵湖,也就是古时的柏海。松赞干布曾在附近扎营设帐,迎候文成公主的到来。
此间气候凉爽,地域辽阔,水草丰美,是理想的夏令旅游观光胜地。我们来到的这一天,正值四月下旬,晴空一碧,苍穹若洗,朵朵如絮如绵的白云飘荡在湛蓝的天幕上,映衬着波光潋滟的明湖和连绵起伏的青山,令人心旷神怡。遥想公主当年,在这般诗情画意的环境里,会见心仪已久的年轻、英俊的藏王,一定也是神痴心醉、意兴盎然的。
出行之前,翻检文献史料,得知文成公主赴藏途中曾经翻越日月山。原以为一定是一座齐云摩天、横空出世的高峰,中间还会有一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日月山,顾名思义,不就是高接日月的山峦吗?当我们站在它的面前,实在感到有些名实不符,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要说,在万山如簇的青藏高原,即使放到内地去,它也显示不出半点儿雄姿胜概。
唯一引人注目之处,是山上色彩斑斓,土呈红色,雨后尤为鲜艳,所以又称做交马赤岭。古时,中原王朝和吐蕃使者往来,都要在这里互相换乘坐骑,方准入境。这里还是农区与牧区的界岭,是倒淌河的发源地。东面万木葱茏,村落密集,粮谷繁茂;西面则荒草离离,人烟稀少,山峦绵亘,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地民间传说,日月山因文成公主摔碎的宝镜而得名。宝镜有二,一曰日镜,一曰月镜,乃唐太宗所赐。当时,唐王告诉她,镜中贮尽了中原胜景,每逢思家之时,只要把它打开照上一照,离愁便会划然消解。这一天,文成公主路经此处,立马山前,见到“马后桃花马前雪”,两边光景迥不同,思亲怀土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于是,她把宝镜找出来照了一会儿,一时悲从中来,失声痛哭,竟然泪水成河,滔滔西去,她随口吟出:“天下万川皆东去,唯独此水向西流。”这就成了今天看到的倒淌河。但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察觉到这种情感不对头,不应眷恋私情而忘怀肩上担承的和亲重任。想到这里,随手便将两方镜子抛了出去,结果甩在东面的日镜变成了日山,甩在西面的月镜变成了月山。美丽的传说,完整地塑造出了一个儿女情肠和英雄肝胆相统一的女杰形象。
从西藏到青海,走遍藏区,随处都能听到对文成公主的颂赞。作为未曾出过都门一步的少女,以其宏伟的抱负、非凡的胆识和千古卓绝的献身精神,毅然离开温柔富贵之乡,放弃安乐尊荣的生活,踏上冰封雪裹、岭峻山高的天涯险境,来到荒凉僻塞、言语阻隔、风习迥异的雪域高原,充当促进汉藏经济文化交流的伟大使者,实在是旷古罕闻、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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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多民族国家的历史中,两个兄弟民族的和解,不能说不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事件。和亲政策,在今天看来,已经是一种陈旧过时的民族政策,但在古代封建社会里,却不失为维护民族友好关系的一种最佳的选择。就这方面的贡献来说,和亲匈奴的王昭君与和亲吐蕃的文成公主,可称为光照千秋的“汉唐双璧”。离开长安时,唐太宗就曾以昭君为榜样来勖勉文成公主。实践证明,她没有辜负君父的重托与期待,而且在许多方面做得更为出色。
但是,一个令人奇怪的现象是,历代以昭君事迹为题材的诗歌,数量之多是惊人的,仅我所接触到的就不下七八百首;而唐宋以降的诗人中,咏赞文成公主的作品却寥寥无几。既然,功业不殊,经历相似,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呢?我想,这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与西藏高原的路途阻隔、人迹罕至有直接关系。当然,由于史臣的偏见,造成史籍失载,恐怕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为几多帝王将相作了家谱,哪管是笨伯、白痴,酒囊、饭袋,淫棍、暴徒,也一无遗漏,大书特书。可是,这样一位对历史有过重大贡献,简直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的旷代女杰,竟然在新、旧唐书上没有留下几行传记,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载下来。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然而,令人欣慰的却是,文成公主那不可磨灭的形象却镌刻在藏汉两族普通民众的心上。那口耳相传,多如山积的关于文成公主的民间传说、神话故事,以及遍布唐蕃古道和拉萨、山南地区的旧址遗迹、壁画石刻,就是最好的证明。新中国成立之后,随着党的民族政策的深入人心,随着内地与西藏交往的增多,广大作家、艺术家纷纷拿起笔来热情歌颂这位雪域高原的拓荒者、中原文化在西藏的播种人,诗歌、散文、音乐、美术作品层出不穷,戏剧界更是红火,仅在20世纪60年代初,我就先后看到过天津市越剧团、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和北方昆曲剧院分别以越剧、话剧、昆曲形式演出的《文成公主》,从心底里感到莫大的欣慰。这次,在拉萨还有幸观摩了“八大藏戏”之一的《文成公主》,留下的印象尤为深刻。
当然,民间传说也有失真之处,而且存在着把文成公主拥上神坛的倾向,对于松赞干布也有类似的情况。这同素有“小西天”“小天竺”之称的雪域高原的浓烈的宗教文化氛围有直接关系。在这里,冷峻的自然物都被赋予了跳荡的生命,涂上神秘的色彩,现实的物质世界与超现实的精神世界奇异地结合在一起。
再加上,藏民族又是具有高超的形象思维能力和梦幻意识的民族,当他们发现沿袭了千百年的帐篷一变而为宫室房屋,粗重的毡裘为轻美的华服所代替,万古不毛之地长出了上百样的庄稼、蔬菜……一句话,当暂时还比较落后的雪域高原腾起高度发达的大唐文明的浪花的时候,那里的信教群众怎能不把为他们带来奇迹的年轻的赞普和大唐公主奉为天神呢!
哲人费尔巴哈说:“如果太阳老是待在天上不动,它就不会在人心中燃起宗教热情的火焰。只有当太阳从人眼中消失,把黑夜的恐惧加到人们头上,然后又再度在天上出现,人这才向它跪下……”神堂,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高高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