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如茗

东坡居士有诗句道：从来佳茗似佳人。此语吾未尝首肯。近几月身体不适，于是摒绝俗事，每日只以养心煮茗为要务，始悟坡老此句之妙。

记得小时候读诗，至“歌馆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句，只是匆匆读过，不曾细察。后来有天晚上听人在楼头吹笛，伴以昆曲清唱，腔细声圆，和着笛声渡出小楼，飘散在秋露月色里，这才领悟出“歌馆楼台声细细”意境的绝妙。

佳人的美，不仅在她的容貌服饰、言语行动上，更在于她能随时而变化。有时如颦儿病秋，让人怜惜；有时如湘云醉卧，憨态可掬；有时如宝钗扑蝶，偶露天真；有时如妙玉烹雪，清雅绝俗。据冒襄《影梅庵忆语》记载：董小宛身在青楼时，为秦淮名妓；及至天下大乱，蛇行鼠窜时，又如女中丈夫，其识见胆略均过于须眉；嫁于冒襄后，或吟诗，或焚香，或读帖，或烹茶，又如书斋腻友，令人销魂。上敬公婆以尽妇道，亲操井臼以持家务，铅华洗尽，朴素天真，又宛然一贤淑村妇，让人钦佩。后人曾将董小宛和芸娘列为古代两位最可爱的女子，似乎一点也不为过。

饮茶时也是这样。

茶味有时浓，有时淡；有时深，有时浅；茶香有时透栗香，有时添花香、果香、甘香、腻香、奇香。同是一茶，烹法不同，饮用时间不同，品饮对象不同，都会得到不同的茶香、茶味。

从来佳茗似佳人，饮茶至极精微极平淡处，才能领悟此句的绝妙。

（苦茶和尚评曰：田子艺《煮泉小品》：“茶如佳人，此论虽妙，但恐不宜山林间尔。若欲称之山林，当如毛女、麻姑，自然仙风道骨，不浼烟霞可也。必若桃脸柳腰，宜亟屏之销金帐中，无俗我泉石。”这是偏激之语，难免一股道学气息，使茶枯寂，反不如冷兄论茶之妙。

京华闲人评曰：闲人尝有句云：“红袖试新茶，雪盏清波浮碧。浮碧，浮碧，暗透幽香些许。”佳人与茶本就难分。）

茶时：1996年10月15日，午饭后

茶室：冷香斋

茶品：山南绿茶

水品：自煎水，水温85℃

茶器：常用素壶、小盏

瀹法：先以60℃水洗茶开香，然后瀹茶

一水：香清幽，入口鲜醇，后气香，后味甘，入口醇和，有津。舌尖潮，颊齿间觉一股平和之气徐徐而出。末三盏时，味稍重，盏底有香

二水：香菲微半盏，味鲜醇、滑爽，后气香，后味甘，有津。舌尖潮，舌面亦潮，至末盏时，茶味稍重

三水：仍有香，余后味，有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