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贞观初年的紧张形势
李世民做了皇帝后,等待他的并不是歌舞升平的享乐,而是内忧外患的考验。如何使国家安定、经济恢复、社会发展,成了摆在贞观君臣面前的首要问题。
当时形势确实是非常紧张的,社会情况也很复杂。从外部来说,在隋末动乱中,北方各武装力量都向突厥称臣,李渊也不例外。到唐朝统一以后,恰逢玄武门之变,突厥的颉利可汗认为李世民兄弟相争必然引起唐朝的形势不稳定,于是亲率大军到长安附近,离长安不过40里,情况十分紧急。在唐高祖的时候,全国还没完全统一,突厥也经常南下,唐高祖甚至考虑要迁都以避突厥。面对这次突厥侵犯,唐太宗亲临前线进行观察,发现突厥的队伍不整,不是要马上进行决战的架势。他猜想突厥只是想趁乱打劫,所以一方面亲自到渭水上面和颉利见面进行谈判,同时又派李靖在突厥的退路上设伏。颉利可汗看到硬打的话捞不到什么好处,如果谈判讲和的话还可以得到一大笔金银布帛,便与唐订盟约和而退。
突厥退回去并不意味着问题就解决了,危险还是存在的。而内部的情况就更加复杂,在隋末农民战争爆发以前,隋炀帝到处巡游,兴建了很多大的工程,修建东都,开凿大运河,大量征发农民服役,造成很大伤亡。还发动了对辽东的战争,伤亡也很大。在隋末农民战争浪潮的冲击之下,隋朝土崩瓦解。经过隋末的动乱,社会经济受到了极大的破坏,隋朝最盛的时候,全国有900多万户。到了唐朝初年,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以后,也还不到300万户。从洛阳到山东,几十里路碰不到一个人,那真是鸡犬之声不闻。要从洛阳去山东的话必须自己带上口粮,路上是找不到食物的。社会经济破坏达到了这样一个严重的程度。问题的严重还在于,在唐高祖武德年间,社会一直没有稳定下来。还有一些农民没有放下武器,没有回到家乡。这样一种复杂的社会情况,应该说是摆在刚刚即位的唐太宗贞观君臣面前的一张很严峻的考卷,考试的题目就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如果有了正确的答案,国家就能安定,经济就能恢复,社会就能发展。如果答案错了,历史就会出现曲折。唐高祖时,唐朝经过了四五年的时间,统一了全国。但是山东地区的情况长期不能安定下来。主要的原因就是对山东这个隋末农民起义的中心地区,唐朝政府没有能够采取正确的政策。唐朝政府没有采取与民休息的方针,让老百姓休养生息,而是采取一种高压的政策,要对参加起义的农民进行严惩。有些人还没有抓住就已经被判了死刑,使得老百姓没法回到家乡,不能放下武器。所以唐太宗即位以后,山东地区是不安定的。
这不仅仅是唐高祖李渊留给他的遗产,跟李世民本身也有直接的关系,因为山东地区原来就是由李世民负责的。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在打败了窦建德、王世充以后,身披黄金甲,骑着高头大马,凯旋长安,非常气派。可就在这个时候,山东地区就发生了刘黑闼的起义,人们重新拿起反抗隋朝的武器自卫。这也难怪,李世民十六岁就跟随父亲李渊到了太原,主要是受到军旅生活的熏陶。从太原起兵以后,特别是唐朝建立以后,李世民主要是率兵打仗,西征东讨。在这样的战争的过程中,他成为一名出色的军事家,但是也养成了他的单纯军事观点,觉得武力能够解决一切。而对于当时的社会情况,对于当时全国的政治形势,他缺乏了解,也不能理解,政治方面的经验非常缺乏。在这些方面比起他的哥哥,就是当时的太子李建成,李世民还有不足。如果从功劳来说,李世民在当时当然是首屈一指,为唐朝的统一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他在统治经验方面其实是很缺乏的,不如他的哥哥。因为李建成从小生长在民间,对社会情况比较了解。所以李建成在做太子的时候,他收罗的幕僚,都是一些治国的英才,比如魏徵、王珪。正是这些人,后来在贞观之治中起了主导的作用。在玄武门之变以前,李世民就设立了文学馆,有所谓秦府十八学士,他开始注意在文化知识方面加以充实。但是他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兄弟的权力之争方面,因此对怎样执政缺少准备,对能不能够迅速致治也没有信心。
唐太宗继位后朝廷中存在三种人,即高祖旧臣、秦府旧僚和原太子李建成的旧僚。
第一种人是唐高祖的旧臣,代表人物有四人,有来自关陇贵族的裴寂、宇文士及,来自山东士族的封德彝,还有来自江南贵族的萧瑀。这些人在隋朝末年农民起义中利益受到了损害,对农民又怕又恨,心有余悸。其中裴寂是个重要的人物,因为他是跟唐高祖李渊在太原一起起兵的。裴寂和宇文士及出身贵族,腐朽无能,只知贪赃枉法,奢侈享乐。封德彝和萧瑀倒是想做点事,但是思想保守,与唐朝建立后新的形势格格不入。
第二种人是唐太宗做秦王时候的僚属。李世民在做秦王的时候,他的幕僚有两部分人。一部分是伴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为李世民夺取皇位立下汗马功劳的谋臣和武将。其中谋臣有长孙无忌,是他的小舅子;房玄龄、杜如晦,这是大家都很熟悉的;还有侯君集。将领有尉迟敬德、秦叔宝、程知节等。这些谋臣都富有政治谋略,在战争中,在协助李世民争夺皇位的斗争中都起了很大的作用;将领作战都很勇敢,对李世民本人也很忠心。但是他们对于当时全国的,特别是山东地区的形势、社会情况,对于当时农民的动态和地主、官僚中下层的要求都没有深刻的理解,对于怎么迅速致治,提不出一套完整的方案。还有一部分人,就是所谓的秦府十八学士。十八学士中一部分是像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谋士。另外一部分就是儒生和文士,这部分人来自东南的多。他们帮助李世民学习儒家经典、学习文化、学习历史,但是他们也不可能帮助李世民提出一套治国的方针政策。
还有一种人,是在农民战争年代里成长起来的士人,如魏徵、戴胄、王珪、韦挺、杜正伦等。他们大多参加过当时的各个武装集团,对国家的命运都很关心,而且在文化上也都有相当的修养。他们大部分出身比较寒微,也比较年轻,贞观初年一般都不到五十岁。他们具有丰富的政治经验,并且熟悉农民情况和全国的政治形势。他们在隋末动乱中脱颖而出,成为唐朝前期重要的政治力量。这些人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魏徵和王珪。
其中如魏徵,也是来自山东,但是出身低层,他父亲在北齐做过县官,早亡。他年轻时家境就很贫寒,曾出家为道士,在农村教过书。但他少有大志,好读书,涉猎范围很广,后见天下渐乱,尤其注意纵横之学。什么叫“纵横之学”?大家都知道战国时候的苏秦、张仪,合纵、连横。“纵横之学”在古代就是政治学。在隋末唐初,他先是参加李密领导的瓦岗军。李密归唐后,他随至长安,自请安辑山东,到黎阳说服瓦岗军老将领徐世降唐。窦建德攻下黎阳后,魏徵又在窦建德军中任起居舍人。窦建德失败后,又成为太子李建成的属官。魏徵的这些经历,使他对当时山东、河北地区农民的动态有比较深切的了解。所以他能正确地估计形势,提出符合实际情况的方针政策。
太宗即位后,逐步调整了最高统治集团成员。他先后罢去了高祖时重用的宇文士及和裴寂的宰相职务,并注意从上述第三种人中发现和选拔能够解决当时问题的治国人才。
唐太宗在玄武门之变后,大胆起用了魏徵和王珪。魏徵和王珪在他们兄弟之争的时候,曾经建议李建成除掉李世民,应该说他们是李世民的主要政敌。李世民认为他们忠于所事,没什么不妥,大胆起用了他们。他首先让魏徵到山东去安定局势,后来又一步一步地把他提拔上来。这对于李世民来说是很关键的一步,如果离开了这些人,他是很难正确认识形势,正确做出决策的。
光有这些人也不够,还要看皇帝本人。皇帝本人不能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能够洞察一切。而是要集思广益,善于广泛地听取臣下的意见,善于听取臣下的正确意见。古代的帝王,特别是有作为的帝王,主要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本人的素养比较高,善于观察形势,富有政治经验,最后也能够正确做出决断,所以主要是自己判断形势,做出决断。这种皇帝,当他们做出的决断正确的时候,能够推动社会前进;决断错误了,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一般来说,这种皇帝最容易出的问题,不在于做出错误的判断,而在于在胜利面前被冲昏头脑,觉得自己什么都能了解,什么都能做,结果往往出错或做过了头。另外一种,皇帝本身不一定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够了解,什么都能做,而是能够广泛听取意见,集思广益。从唐朝来说,像武则天、唐玄宗,大概属于第一种,而唐太宗就是另外一种类型。我觉得作为一个领导者来说,能够具备第一种素质当然是很好的,但是在具体的做法上恐怕还是要像唐太宗这样,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而是广泛地听取意见。
2.“此皆魏徵之力也”
我们大家都有一个印象,魏徵这个人在唐朝的历史上,主要就是一个倔老头子的形象,爱提意见,有的时候甚至弄得唐太宗下不了台。有一次唐太宗下朝以后还愤愤地说:“会当杀此田舍翁!”
大家都很熟悉唐太宗说过的一段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 唐太宗这段话是在贞观十七年(643)魏徵死后说的。也算是唐太宗对魏徵盖棺定论的评价。后世人也多依此来评价魏徵。
那么魏徵在唐朝初年,在贞观之治形成的过程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是不是就是唐太宗所说的,是一面镜子?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让唐太宗自己来回答。
唐太宗对群臣说:“贞观初,人皆异论,云当今必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徵劝我。既从其言,不过数载,遂得华夏安宁,远戎宾服。突厥自古以来,常为中国勍敌。今酋长并带刀宿卫,部落皆袭衣冠。使我遂至于此,皆魏徵之力也。”顾谓徵曰:“玉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值良工琢磨,与瓦砾不别。若遇良工,即为万代之宝。朕虽无美质,为公所切磋,劳公约朕以仁义,弘朕以道德,使朕功业至此,公亦足为良工尔。”
在这一段话中有两句话集中反映了唐太宗对魏徵的评价。一句是,“使我遂至于此,皆魏徵之力也”。另一句是,“使朕功业至此,公亦足为良工尔”。他不仅把成就贞观之治首先归功于魏徵,而且把魏徵比作切磋美玉的良工,也就是说连唐太宗本人也是通过魏徵的切磋,约以仁义,弘以道德,造就出来的。作为一个帝王,能对魏徵作出这样的评价,是非常非常不简单的。
至于唐太宗所说:“贞观初,人皆异论,云当今必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徵劝我。”就是指太宗继位后魏徵与封德彝的那场大辩论。这件事记载在《贞观政要》卷一《政体第二》中。原文是:“贞观七年,太宗与秘书监魏徵从容论自古理政得失。”封德彝贞观元年六月去世,贞观七年不可能从坟墓中爬出来和魏徵辩论。因此这件事只能发生在贞观元年六月封德彝去世前。
(贞观元年六月前)太宗与秘书监魏徵从容论自古理政得失,因曰:“当今大乱之后,造次不可致理。”徵曰:“不然。凡人在危困,则忧死亡。忧死亡,则思理,思理则易教。然则乱后易教,犹饥人易食也。”太宗曰:“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论语之辞)大乱之后,将求致理,宁可造次而望乎?”徵曰:“此据常人,不在圣哲。若圣哲施化,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成功,犹谓其晚。”太宗以为然。封德彝等对曰:“三代以后,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皆欲理而不能,岂能理而不欲?若信魏徵所说。恐败乱国家。”徵曰:“五帝、三王,不易人而理。行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在于当时所理,化之而已。考之载籍,可得而知。昔黄帝与蚩尤七十余战,其乱甚矣,既胜之后,便致太平。九黎乱德,颛顼征之,既克之后,不失其理。桀为乱虐,而汤放之,在汤之代,即致太平。纣为无道,武王伐之,成王之代,亦致太平。若言人渐浇讹,不返纯朴,至今应悉为鬼魅。宁可复得而教化耶!”德彝等无以难之,然咸以为不可。
大意是说,有一天唐太宗和魏徵讨论大乱之后能不能够迅速致治。唐太宗说,大乱以后恐怕“造次不可致理”。“理”就是“治”。因为唐高宗叫李治,所以其后唐朝史籍中凡是“治”字都改成了“理”。“造次”就是“很快”,“造次不可致理”就是不能很快地致治,社会不可能很快地安定下来。魏徵说不是这样,人在危困的时候就怕死亡,怕死亡的话就思理,也就是思治。思治,老百姓就容易进行教化。所以大乱之后就好像饥饿的人一样,饥饿的人给什么他都容易吃下去,大乱之后只要进行教化,社会很快就能安定下来。当时封德彝反对魏徵的说法。他认为“三代以后,人渐浇讹”,所以秦朝就“任法律”,汉朝“杂霸道”,进行高压统治。这都是统治者想要治而不能。如果皇帝听了魏徵的话,那就会给国家造成混乱。魏徵就进行了反驳,意思是说五帝也好,三王也好,都没有换什么人,都是这些老百姓,但都达到了治。只要行帝道、行王道,进行教化,社会是可以安定下来的。只要看一看历史就可以知道这一点。如果说三代以后人心越来越坏的话,那到了今天都应该变成鬼魅了,怎么能够进行教化呢?
这一次对话反映了唐太宗对迅速致治没有信心。唐太宗刚即位的时候,很多农民还没有回到土地,还有一些农民还没有放下武器。怎么样让老百姓都能够回到土地,使社会很快地安定下来,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魏徵分析了当时的形势,指出大乱之后,人心思治,人心思定。只要对老百姓实行帝道、王道,实行教化的方针,社会很快就可以安定下来。
帝道和王道,即尧舜和夏禹、商汤、文、武、周公治国之道。也就是《礼记·礼运》所说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大同之世最后的几个君王和小康之世几个王朝开国时的治国之道。有关这一时期的情况主要记载在《尚书》相关的篇章中。
至于唐朝人特别是唐朝初年的君臣怎样理解帝道和王道,除了可以从唐太宗君臣论治中找到最好的答案,还可以从魏徵等人辑录的《群书治要》中进行了解。《群书治要》这本书对魏徵来说,主要就是通过古代典籍,全面地阐述帝道和王道;从传统的政治文化中吸取思想材料,来架构当时所需要的东西。
因此,唐太宗贞观君臣虽然大谈帝道、王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贞观时期并不是原封不动地实行三王、五帝之道,而是利用三王、五帝之道的思想材料,结合历史经验和唐朝初年的实际情况,总结出来的一套理论、方针和政策,也就是吴兢所谓的“贞观政化”。
魏徵劝唐太宗实行帝道、王道,实行教化的方针,唐太宗觉得魏徵的话很有道理,接受了他的意见。十一月丙午,唐太宗和群臣讨论“止盗”的问题。有人主张用重法来禁止。唐太宗微笑着说:“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耶!”这就奠定了贞观时期总的方针。方针确定以后,唐太宗就坚定不移地按照这个方针去做。也就是前面所引的《贞观政要》卷一《政体》上所说的“太宗每力行不倦,数年间,海内康宁,突厥破灭”。
这样就有了唐太宗所说的,“使我遂至于此,皆魏徵之力也”。
贞观十年还有一段话。贞观十年,唐太宗说:“朕是达官子弟,少不学问,唯好弓马,至于起义,即有大功。既封为王,偏蒙宠爱,理道政术,都不留心,亦非所解。及为太子,初入东宫,思安天下,欲克己为理。唯魏徵与王珪导我以礼义,弘我以政道。我勉强从之,大觉其利益,力行不息,以致今日安宁,并是魏徵等之力。所以特加礼重,每事听从,非私之也。” 这段话在现在国内通行的《贞观政要》的本子里没有,但是在传到日本的本子上有。《贞观政要》在唐代就已经传到了日本,而且有好几个版本。后来日本有位叫原田种成的学者,把这些版本加以对照,最后整理出一个本子,叫《贞观政要定本》。这段话的意思是,唐太宗说自己从小就不读书,“唯好弓马”。做了秦王以后,“理道政术,都不留心,亦非所解。及为太子,初入东宫,思安天下,欲克己为理。唯魏徵与王珪,导我以礼义,弘我以政道。……以致今日安宁,并是魏徵等之力”。这段话可以细细琢磨。从这些话我们可以看出来,贞观初年唐太宗是在怎样一个情况之下,接受了魏徵、王珪这些人的意见,确定了总的方针政策。
这里有一个问题。李世民从做秦王的时候开始,在东征西讨的过程中就注意吸纳人才,有秦府十八学士,还有武德时留下的一些老臣。为什么他们都不能劝唐太宗行帝道、王道,都不能对唐太宗“导我以礼义,弘我以政道”?而魏徵、王珪,原来都是太子李建成的幕僚。在他们兄弟相争的时候,还曾经劝李建成下手搞掉李世民。为什么恰恰是他们做到了这一点?
关键是对当时形势的认识和对农民的态度。当时不仅经济受到很大的破坏,而且有些农民由于税役繁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还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怎样估计当时的形势,特别是农民的动态,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正确认识现实,估计形势,估计发展趋向,看起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如果我们回顾一下古今中外的历史,就会发现这往往是一个很难把握的关键性问题。
我们再回到贞观十七年唐太宗所说的,“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这段话说明什么呢?这就说明,一直到贞观中后期的贞观十七年,唐太宗还是注意听取臣下的意见。但是这里说的是“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得失”就是有没有什么错误,做得对还是错。而主要的还是在错上面,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合适,希望别人提提意见,给自己提个醒。听取意见的重点和贞观初年不一样了,贞观初年他所听取的是对于整个社会形势的分析,对方针政策的建议。而魏徵在贞观初年的主要作用不是一般性地提意见,而是在关键的问题上提了关键的意见,帮助唐太宗确定了贞观时期总的方针政策,所以唐太宗才给魏徵那么高的评价,认为自己能有当时的功绩完全是因为魏徵。这就不是得失的问题了。这也反映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的发展,唐太宗对于贞观初年稳定局势的艰辛,确定行帝道、王道方针的过程已经淡忘了。
下面我们再来谈一谈,房玄龄、杜如晦的问题。
房谋杜断,在历史上传为佳话。主要是指在唐太宗做皇帝以前,作为秦王领兵作战过程中,在军事行动方面,房玄龄可以提出很好的建议,但却老定不下来;而杜如晦却很善长做决断。另外,在玄武门之变前唐太宗夺取皇位的过程中,房玄龄和杜如晦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问题是,历来都把房玄龄和杜如晦称为贞观贤相,也就是说他们在形成贞观之治的过程中起了主导作用。从历史文献来看,在玄武门之变以前,他们的活动不绝于书,在李世民西征东讨、夺取皇位的过程中,房玄龄都起了很大的作用。而到唐太宗李世民做了皇帝以后,有关他们言论和行动的记载就少了。因为到了贞观时期,最大的“谋”,出自魏徵;“断”,出自唐太宗。《贞观政要》卷二《任贤》:十二年,太宗以诞皇孙,诏宴公卿,帝极欢,谓侍臣曰:“贞观以前,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险,玄龄之功无所与让。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者,惟魏徵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于是亲解佩刀以赐二人。那么房玄龄、杜如晦在贞观时期是不是没有作用呢?当然有作用。
《贞观政要》卷二《任贤》记载杜如晦:
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侍中。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兼知吏部选事。仍与房玄龄共掌朝政。至于台阁规模,典章文物,皆二人所定,甚获当时之誉,时称房、杜焉。
记载房玄龄:
贞观元年,迁中书令。三年,拜尚书左仆射。……既总任百司,虔恭夙夜,尽心竭节,不欲一物失所。闻人有善,若己有之。明达吏事,饰以文学,审定法令,意在宽平。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卑贱。论者称为良相焉。
这些记载说明,他们和魏徵起了不同的作用。他们的作用主要是在制度、法律的制定,以及人才的任用方面,这是房玄龄的主要工作,这些工作大部分都是在幕后进行的,不像魏徵,在决策方面经常发表很多言论。而房玄龄所做的这些事情很难写得很具体。至于杜如晦的作用跟房玄龄差不多,不过他在贞观时期只活了四年。